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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如钩千年依照高高悬在天际,冷眼看这人世间你方唱罢我登台。冬夜里连蝉鸣也不曾有了,蕲春城里是一片幽寂的阴寒,唐军的铁骑用棉布包了马蹄,仗着火把在各条街上穿梭巡视。那裹着棉布的马蹄踏在青石街面上,闷闷的声响,给了房子里那些,拼命捂着孩子不许他们吵闹的父母心里,带来一点安稳。也许,那个大人的话,是作数的。
因为吕布在入城以后,在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他在那还依稀可以分辨人影的街头,大声地宣布:“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我皆父母所生,你我父母皆是百姓!加一指于百姓,便是加一指于你我之父母,全军自我以下,不得扰民分毫,巡哨马蹄,一概以帛布包裹,以免惊人夜梦!”
尽管后来又禁布了宵禁,凡上街者皆视为通敌,但马蹄的的确确用布包了,踏在路上,没有往昔那让人心肝儿颤抖的清脆蹄铁声,这其实也不算什么,那一队巡逻的军士过去,该被吵醒,还是一样被吵醒,但这对于城中百姓,无疑带来了一丝希望,因为,他们生于乱世。
乱世之中,城破,也就是这一城百姓恶梦的到来,军士抢劫那是题中应有之义,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大伙都忍了,但接下来往往就是强*奸,一语不合就拔刀杀人,烧屋子,这些丘八爷们,天天都是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心理多少有些扭曲,城破了,攻城者就是胜利者,城中居民就是战利品!
就是号称军纪好的部队,一番掠夺,然后闹到差不多了,再假模假样鞭笞几个实在太过份,算是对城里百姓有个交代,也算宣布这掠夺结束,百姓们也就知足了,百姓们的要求向来不高,只要给条活路就好。
所以谁也没把吕布在城门口的话当回事,包括许坚。但吕布本身就是一个很偏执的人,就如他要貂禅,他敢把董卓干掉!他是那种我要就一定要,不计后果的人,他根本没想这么弄,要是搞得激起兵变怎么办?反正他决定了要青史留名,他听了许坚的话,得民心者自然汗青留名,他却就硬生下了军令:取一瓢者,斩!取一粟者,斩!入民居者,斩!
本来要求一支军队突然间做到这样,不杀百十个人,是很难有可能的,但吕布这支军队不同,因为它的统帅是吕布,而吕布本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崇拜的英雄,崇拜者,往往可以为了偶像疯狂,而他手下入城的八百铁骑,绝大多数本来就对他的武勇极为崇拜,加上吕布对士卒极好,所以这军令居然荒唐得不可思议地执行了下去。
“做好人,”吕布坐在府衙里,接过穆桂英递来的热汗巾,抹了把脸才对许坚很认真地道:“真累!”
穆桂英在边上恨恨地道:“若不为了某个酸丁说的民心,现在我们早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哪有进了城,我们还吃这行军干粮的道理?”
许坚也有点尴尬,他没想到吕布偏执到这种地步,他之前想让人去城中买些肉食酒浆,吕布冷冷地说了一句先生何以知易行难?吕布这话说得客气,就是你知道不能扰民,你还要去扰?这话里有话,你说不扰民?你还要去扰,你是不是耍我?你是不是要坏了我名留青史的好事!吕布问那句话的杀气,过了许多年以后,许坚仍记得,回忆起来,仍股战不止。许坚也是从这一次,才立了事吕布为主的心理。
因为这是一个乱世,乱世中,只有信心坚如磐石的人,才能成功。许坚知道这一点,他作为一个世家子弟,所谓习得屠龙术,卖与帝王家,他当然知道怎么选择值得效死的君主,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抛弃李煜。
而信心坚定,换句话说,也就是一个偏执狂,而吕布,无疑很多时候是一个偏执狂。
吕布看出许坚的尴尬,只是道:“先生,不必如此,人非圣贤,庶能无过?但我等立了心,便当泰山于顶而不改!先生也读史,也知兵,先生之前劝我说,吕布盖世英雄,为何不如大耳儿来得好名声,先生说民心,某深以为然,就是这一点,就是民心,吕奉先只不过、当时只不过少了那么一点民心罢了!要青史留名,就必要有民心!凭我绝世武功,只须民心在望,试问天下谁敌手!”吕布哪里是在说古人?他是在说自己,他是在代自己的前世不平!他说到激动处,拍案而起道:“谁敢扰民,坏了某的名声,某认得你,某的画戟不认得你!”
许坚听了,憾然动容,整了衣冠,起身一揖到底,持弟子礼道:“学生愧对孔孟!前日惊见大人之能,今日方知大人之贤!学生无行,幸有良师在上正我!惶恐,学生不胜惶恐!”
吕布笑着搀起他道:“先生不必如此,说了不必如此了,以后注意便是,不过天明了得快买些鸡羊,让儿郎们吃顿饱饭才是道理,否则这么硬熬着,我怕时间一长,不是个法子,会出事。”他毕竟前世带兵多年,这行伍之事,头脑一冷静下来,但有了分数。
许坚自然连忙称是,此时刘破虏进来抱拳道:“大人,已和兄弟们说了,天亮了就买肉回来加餐,人人管饱。兄弟们都说大人说得有理,自己家里谁没个老娘,要是别人欺负自个爹娘心里也憋屈,咱们没由来无端地去作践别人爹妈。”这便是崇拜吕布的士兵们作派了,这其中也少不了,被许坚不断灌输青册留名的队正伙长们,开解的功用。
吕布淡笑着点了点头,刘破虏便叉手站在边上,吕布指着案上的肉干煎饼道:“你吃过了没?就在这里也吃些吧。”穆桂英此时在边上冷笑道:“大人,这小子不知去吃得肚子滚圆才回来呢,您瞧他那衣服上还有油腻呢!”
吕布把脸一沉打量着刘破虏,刘破虏也是个七窍玲珑心肝的人儿,笑着道:“大人,我去李颜那里传了令,他们在捉官仓的老鼠,好家伙,一只这么大……”比划着道:“剥了皮煮着,我赶着回来,他们便用桑皮纸儿给我包了一包,还没吃呢。”说着把那油纸包掏出来,吕布一看,那骨骼大小,的确应是老鼠无疑,这才点了点头,示意收起来。
刘破虏笑着问那穆桂英:“要不要吃一块试试?”穆桂英纵是武功过人,这女孩子家就是不怕老鼠也觉它恶心的,连忙敬谢不敏的躲开,刘破虏嘻笑着收起来,却见张川走了进来禀道“大人,原来这府衙的师爷刀笔吏粮薄都在门外了。”
吕布冷冷打量着进来的几个小吏,那慑人的目光和威严,让这几个小吏跪在地上不敢停头,他们颤栗得如风中的枯叶一般,吕布骑着黑色战马如电迅驰,手绰方天画戟杀入府衙的身影,在他们脑海中深深留下印记,他们害怕这个人,不,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一个死神!他们亲眼见到平时自夸武勇号称闪电剑的参将,被削去头颅以后,无头的身躯还在拔剑;那些日间耀武扬威的军士,只一个戟花就捂着咽喉倒下十多人……
“大人,这是您要的地图。”张川指挥着许文和把手里卷轴摊开。吕布精神一震,便在这地图上寻找,不一会就把手指往图上一点,对许坚道:“先生,此处你理会便是,某要去做一件要紧的勾当。”
说罢起身走到那些小吏身边,那几个小吏无端打了个冷颤,一个个吓得牙关打战,吕布清了清嗓子,居然有一个闭着眼歪歪地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臭味,却是吓着屎尿失禁了。吕布哑然失笑道:“某会为难尔等庸人不成?”说罢抬脚自顾出门去了。
他吕奉先对阵的都是豪杰,他执戟斩下的,是武安国之流的好汉;他马上战的,是刘关张之辈的英雄。他怎么会去折磨几个刀笔吏?所以这几个小吏,着实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但那几个小吏已给吓破了胆,面对许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坚对这种事务自然不在话下,便把帐本上各项数目去伪存真,再派军士一一点核。
吕布此时一骑当先,身后跟着四名亲卫,十名骑兵,二十名骑马步卒。出了城分辨了方向,就急急奔驰而去。一路上不惜马力奔到了横车镇外,吕布勒住马观望了一会,张川对穆桂英道:“你跟破虏去料理了镇中驿站守卒,切记,你须听破虏号令,莫要逞强。”
“不必了。”吕布淡然道:“绕过去,不入镇。”只因手头兵力有限,要灭掉驿站二十来名宋军那是举手之劳,但就算此时无声无息,势必明日镇中居民就会知晓,如果不控制这个小镇,蕲春城破的消息,不出一日,宋军的黄州方向使必就知晓。
吕布手下不过三千之众,虽说今世誓要青史留名,但分兵到这些小镇,如果宋军一来,这些人就是送死。这三国时期厮杀出来的将领,哪一个不是把手下精兵看得心头肉一般?这对于吕布来说,已是下意识的动作,哪里有分兵来控制这周围小镇的道理?所以他宁可绕过不去惊动小镇驿站宋军。
这三十余骑斜斜划了个弧形,跑了十来里山路才停了下来,吕布淡然道:“那边应就是火铺村了,往北走。”林仁肇是要发兵去打和州,但吕布仗着马快,先率众攻下蕲春,许坚问到,吕布不过答他声东击西,迷惑宋军,掩护主力云云。
要知道吕奉先前世的对手可是千古鬼才郭奉孝,要不就是奸诈成精的贾诩,或是计存东阿的程昱。他吕奉先濮阳城之战还能用计杀得乱世奸雄曹操狼狈不堪,可见吕布不是无谋之人。加上许坚本身行军参赞,兼了军中许多事务,还被吕布逼去教士兵识字,所以饶是岭南名士,被吕布忽悠了一把也不出奇。
战蕲春的真实目的,却除了吕布自己,更无一人知晓。
这时已往北走了七八里,吕布道:“到了。”便领着四名亲卫下了马,其他人或暗或明的作了游哨暗桩。这处却是墓葬之地,这时其他人都隐了身形,穆桂英任她如何武艺高强,毕竟是女孩家,此时只见空旷的坟地就只有他五人五马,那坟间不时有莹莹绿光,如鬼火般飘荡不定,吓着紧捏着剑柄,俏脸发青,一味低头紧跟在吕布身后。
吕布走到地头一回身,却不料娇哼一声,温香暖玉撞入怀里,吕布一把扶住,却是那只顾低头跟着向前的穆桂英,此时已用胀红了俏脸,吕布本是风liu潇洒之人,此刻起了玩心,扶着她双臂却也不放开,就这么微笑着借了月色打量着她。
穆桂英方才撞入吕布怀里,醒觉时心头已如小鹿乱跳,要知道吕布今世的身躯,本是那李煜身边人,李煜这种能想出百花妆的风liu帝王,能提拔到身边的,必是洒脱英俊之士。所以吕布今世虽少了几分霸气,但雄姿倜傥却犹胜当年,加上人中吕布,天生那种豪迈之气,任他金枝玉叶、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村间乡女,便是不醉心的,见了也要举起大拇指赞一声:“好一个风liu人物!”
此刻吕布凝视着她,却让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如同一下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又羞,又喜,又盼他快些松开,又想便这般下去……
不料那边上许文和大笑道:“穆姐儿,以后要比试武艺,便选这地头……”刘破虏在边上接着话梢道:“不用带兵刃只要把你抱住就是……啊哟!”却是穆桂英羞怒之下挣开虚扶着她的吕布,捡了两块石头狠狠砸在他们两个头上。
吕布不禁也淡笑了起来,看着他们三个打闹。他只觉得这女孩儿煞是有趣,起了逗她玩儿的心思。单一个貂禅,几千年也就只有三个美女可以相提并论,吕布的眼光,自然不同于寻常人等。是以在他心中,穆桂英也不过中上之姿,算不上美女,他也不可能对穆桂英有什么情愫。
但那已经把刘破虏踢倒在地,仍在追打许文和的穆桂英,心里却有一种某名的感觉,她不太敢去深研,但只觉得,这事万万不能由得刘破虏他们乱嚼老婆舌头就是,要不传开了,可如何是好?但身正不怕影歪,为何怕传开了?穆桂英却不敢去想。
“好了,动手干活了。”张川喝止了他们,把刘破虏从地上扯起来,四人便从马上取下铁铲。吕布心算了一下,蹲下刮去边上一个墓碑上的青苔,用手摸索着上面的字,点了点头对张川:“没错,但愿还在,挖!”
四人挖了一阵,便触到硬物,吕布吩咐穆桂英点了火把,刘破虏打了个呼啸,叫了四五个骑马步卒过来帮忙,挖开只见一具棺木,吕布命他们抬了起来,四五个步卒就替了张川几个,继续往下挖。
大约又挖了三尺,吕布便叫停手让他们在左侧寻找一块大石板,只挖了几下,那石板就见到了,撬开石板一股浊气透了出来,穆桂英就要冲进去,却被吕布挡住,董卓当然大盗帝墓,吕布在他身边,这些对付经年地穴的手段,自然不会欠缺。他让张川把火把伸了进去,直至过了一阵,火把不灭,才命其他人在周围警戒,自率了四名亲卫进入。
进入那洞穴之中,一道石阶斜斜掠下,明显这定是一个大工程,穹顶是天生的岩石削平的,穆桂英惊讶道:“这蕲春我也来过,怎么没说这地儿?”刘破虏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说:“穆姐儿,谁人不知这是一桩大富贵?要让你听说了,这里面的东西该让人起走了!”
张川持着火把走在后面,对许文和笑道:“你瞧这厮,此时倒是聪明伶俐,可你教他一个蹬底藏身,却弄了这么些日子却总不成。”许文和笑着压低了声音道:“张大哥,大人可有告诉你,这是什么来头?谁弄的这是?”穆桂英也停下脚步等张川走过,凑过去低声询问。
吕布的声音在前头响了起来:“你们是来赶集的么?”虽是叱责,话却也带着笑意,那几个亲卫连忙围了上去,除了张川这个忠直人儿没有出声,其他三个都纷纷打听这里是谁弄的如何如何。刘和虏仗着自己年纪小,吕布平时也对他很好,便笑道:“大人,给我们解话吧,到底这么大的动静,是谁整出来的?”
“董卓。”吕布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格外的阴森。以至让那三个在他身边的亲卫,一下都不敢再出声,因为董卓于他有夺妻之恨,所谓杀父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自然以王者心态,便要笑吕奉先短视,汉高对要煮他父亲的项羽说,煮好分我一碗肉汤,刘备把儿子随便摔,又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他们眼中的利益,是天下。所以他们笑吕布,又一女子而叛。但吕布哪里又有错?难道他要强忍这夺妻之恨,才叫男儿么?吕奉先有他吕奉先的原则,尽管因此他失去争天下的位置,他失去了性命,但他不悔,就算转生之后,知道貂禅是王充的连环计,他也不悔,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杀董卓!七尺之躯,不能保妻小安全,称什么英雄!所以他恨董卓,切骨之恨,就算再世为人,说起这个名字,他仍一股杀气不由自主地弥漫而出。
走了十来步,吕布才吐出一口气,淡然道:“董卓当年藏宝,不只郿坞一处,这老贼深谋熟虑,深知狡兔三穴的道理,那么会把财宝只藏于一处?他想着就是兵败,也能凭仗着许多财富,卷土重来……”
“谁知那英雄吕布,把那老贼杀了!哈哈,大快人心!”穆桂英在边上接嘴,她是营盘里长大的,极为豪迈英气,此时说罢见张川三人望着她,便道:“你们不觉得吕布是英雄?难道你们妻儿被人抢了,你们坐视不理才叫英雄?”
吕奉先手持火把直往前头走去,他无端地心头一酸,吕布素重声名,再世为人之后,他翻完史书极为郁结,再三问过许多人,大都得到的都是“三姓家奴”“有勇无谋”“奸邪匹夫”一类的答案,让他着实是一番揪心。此时却突然有人一句话直说到他心窝子里去,如何能不让他心中感慨?他走得有些快,因他似乎一时眼里迷了灰尘,眼角有些发痒,只在心底对这泼辣亲卫默默道了声谢,走了十数步,一扇石门横在当前,吕布才平息了心中激动,回头对几个亲卫道:“我们运气不错,没人来过。”
石门当然挡不住吕布,前世他知道太多董卓的秘密了,所以如何开启石门对他而言不存在问题。董卓也不是笨蛋,自然想到,真要用到这里的东西时,那必定是狼狈不堪了,他自然也不会指望还能带着锁匙开门。
那石门面上突出了几个拇指粗的寸把石钮,穆桂英天生是个闲不住的人儿,嘴里说着:“嘿,我瞧这门没锁,指不准把这几个石头按下去,门就开了!”嘴里说着,手也没闲着,就往那其中一个石钮拍去。那石钮被她用力一拍,上面的苔藓灰尘落了下来,慢慢向里陷去。
突然穆桂英只觉后颈一紧,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往石阶上升了上去,这时只听刺耳的“吱吱”声响起,“唰唰唰”之声不断,等她站直了身子,却发觉是吕布拎着她衣领硬把她扯上来。
刚才她站立的地方,两旁石壁露出二十几个孔眼,起码有七八十枝铁矢跌落在那里,还有十数枝甚至深钉入两边石壁之中,这些铁矢矢簇已经大多锈得坏了,但那铁翼尾部却还裹着油脂,显然上弩待发的年代久远,但这机关极为精巧,设计时已预到这一点,在尾部点了油脂以防锈死。
穆桂英望着吓得脸色发青抽出腰刀环顾左右的张川、刘破虏、许文和,不满地道:“你们的胆子就针眼那么大?它射完了,就没事了,还怕啥?这明明是机关发的,里面又没有人上弦啊,它还能再发不成?”
吕布淡笑着指着石门,示意穆桂英看清楚,只见那个被她拍脱了苔藓、在其他几个石钮里显眼无比的石钮,慢慢的又浮了出来。吕布淡然道:“听。”穆桂英侧耳在壁上听了,只听“咯咯”之声不绝。
“这处有两条地下河流,这机关便用流水之力不断上弦。”吕布缓缓地道。
穆桂英不以为然地说:“那我们远远去按那石钮就是了!”吕布也不作声,只示意她去做就是。穆桂英掏出飞刀,这不过三五步,正中那石钮,但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那石钮也不会和刚才一样陷进去。
吕布笑道:“门前虽有一个人的重量站着,才脱了头道卡笋,这石钮才会发动。你想这石阶如此之长,要拖一袋重物进入压在门前,几是不可能的事。当然,也可杀一个人在门前,然后,再远远触发它。不过这石阶曲折,不可能带着长竿入来,如错了三次,这百步内的石壁,就会冒出孔眼,触发之人,就是大罗神仙也难离万箭穿心的下场。”
穆桂英吐了吐舌头道:“这摆弄机关之人,真个是算尽天下人心,大人,你却又如何知道得这般详细?”吕布微微颔首道:“我也无他,读多些闲书罢了。”他也当真不好多说什么,难道说当初这机关之图,还是他审校之后用了温候大印,才实施进行的?
但张川和穆桂英等人,望着吕布,却愈加满眼的崇拜敬畏之色,他们的大人,非但武功盖世,便是胸中所学,也不知多少,无论行军布阵,还是探幽觅宝,他们这位大人,总知人所不能,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
他们如何知道,吕布眼看着董卓起了无数古墓,对这机关也颇心得。而当初设计机关的工匠,整整和吕布讲了一候,也就是五天,又画了图纸,一处处标明了关键利害,直到吕布完全明白了,才用印让他们动手的?
吕布走到石门前面,举手在去按那石钮,却被张川挡住道:“大人,请容在下施为。”
“放心,我知道怎么开。”吕布淡然笑道。
张川却不退让,只是道:“此种凶险之处,不容有错,请大人示下,在下施为便是。”
“你的忠心我知道,但这个你是不懂的,这石钮是要靠双手听劲的,你手底下的修为,还不够,退到后面去吧。”吕布这般说了,张川也只好退到后面,只见吕布双手如飞操作这几个石钮,只因这石钮是用暗河水力驱动,所以一脱卡笋,便要按下另一个,否则水流到了第二处被闸住,仍会激会机关。
吕布按顺次按下石钮,又把左边门环正转八圈,右边门环反转六圈,用力一按,这石门震落许多灰尘,便也向里打开了。
石门打开了,这个当年的藏宝库就**裸地呈现在他们眼前,吕奉先冷冷地走了进去,里面堆积如山的,是两样东西,两样让他有些宛然不知身在何地,此间何年的东西。
那就是绢,还有盔甲兵刃。这些汉末风格的板甲刀枪,在这五代末年已不可见,吕布默默地抚mo着这些蒙尘的武器,无论是这些样式古朴的兵刃盔甲,还是那些绢布,对于他来讲,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尽管这两样东西,对他而言,一文不值。
因为年代久远,这些在汉末做为硬通货的绢布,全都只能眼看手不动,穆桂英只用力,就把几匹绢粉成了粉末。而随着时代的进步,作为杀人工具的兵刃,冶炼技术的提高,也让这些武器盔甲派不是用场。
不过吕布很在存放这两样东西的库房里,呆了许长时间。他的脑海里一幕幕地过着前世的悲欢离合,他的身躯微微地颤抖着,直到他硬生生捏断了一把长刀的把柄,才猛地一下清醒过来,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这一刻,吕布完成了某种精神上的蜕变,他不再迷茫了。
是的,这些已过时的武器,已成粉末的绢布,让他沉溺在痛苦的回忆之中,但也让他清醒过来,那个时代已过去,一个新时代就在他的眼前,去追悼过去,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正如这些绢布永远也不会恢复当初的完好,而他吕奉先也不可能脱下身上的山字文甲去穿上防护性能差且沉重的汉末板甲一样。
路在脚下。他站了起来,就不会再倒下去,他在前世,已倒下去过一次。
他走到一个角落里,拔开那些陈旧兵器,一个生锈上锁铁柜便显了出来,吕布握着那铜锈斑驳的锁,用力一扯,硬把锁环扯断出来,连那锁一起扔到边上,踹开铁柜,捧出一个铁盒,那盒上花纹雕刻得极为精美,便是这经年的腐蚀使得原来上的金漆都剥落了,单从那上面嵌镶的宝石和花纹,也仍依旧足以让人想到当初的光芒四射。
一面扣着一个九子连环锁,便是现时知道解法,却也无法解开了,因为早就锈成一团,吕布慎之又慎把那盒子的开口对着无人处,又仍不分心,挥手让几名亲卫退开,张川却不后退,抱拳挡在吕布身前道:“大人,我来开。”
“让开。”吕布淡然挥手。
张川的语调很平静,但却透着无比简决:“身为背嵬之士,便应护卫主帅,在下不敢有忘职责。”他毫不回避吕奉先有点怒意的眼光,尽管他在这种眼光下撑得很辛苦,但他仍没有一点犹豫。
终于,吕布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这一刀,只能断锁,不能砍到盒上,否则盒盖弹开,七枝铁矢劲射而出,如果这盒子的开口对着那边,当然没事;但如对着你,就是左慈于吉也没有法子的事了。”
“背嵬之士,无惧死之人。请大人全我气节。”
吕布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有敬意,一抱拳,退到了刘破虏他们身边。张川咬牙一刀劈下,他全然不理吕布的劝告,务求这一刀必要把这锁扣斩断,至于盒子的开口是否对着自己,他是把命放在相信吕布的判断上了,在他心中,吕布已是无所不能的神一样的存在了,此时的张川,冷静得疯狂,他如一个殉道者一样的决绝斩下这一刀。
许是天见可怜,又或吕布着实知道太多董卓的旧事,这盒子尽管锈得利害,仍被吕奉先分出那边是开口,只见一刀斩下,那崩簧声连珠响起,盒盖只一弹起,七枝漆黑铁矢“唰”的几乎不分前后已将面前那些陈旧盔甲射了个透心凉。
张川执着刀在那,有点后怕,要真的吕布放反开口,自己必定立死当场。吕布微笑走了过来,拍着那脸色铁青的张川道:“某非戏言,真是生死一发之间。以后莫要逞强了。”他是知道这开口绝对没有放错,才让张川来试的,吕布好不容易选了这二十几个瞧得上眼的心腹,他前世就已是所谓有亲兵如子的飞将之风的人,哪有就这么让他们送死的道理?
谁知张川脸色虽然青灰,但却抱拳道:“大人,以后若有此等凶险之事,川不敢辞,职责所在,必仍要冒犯大人虎威!”这年代,自许有点气节的古人,都讲个信字,赵普帮宋太祖策划了陈桥兵变,但后来为什么辞了相爷呢?就是因为宋太祖没有守当时的承诺,后来对柴家的后人不好,赵普气得连相爷也不当了。所以张川感吕布的知遇之恩,虽然他怕,但他不退!
吕布点了点头,人中吕布,被别人崇拜,有人愿效死,不是什么奇事。不过,张川毕竟是他转世为人之后,第一个这么用性命来证明忠诚的心腹。所以吕布从那打开的盒子,提出一把刀和一个刀鞘出来。
他把那个嵌了珠宝的黑鲨皮刀鞘扬手抛给张川,手把着那长刀,这刀明显收藏时并没有入鞘,因为刀上还包着一层油纸。吕布把那油纸揭了,把刀往身边那些腐残的绢布上蹭了几下,那刀锋已然寒芒煞人。
吕布抚着长刀上的花纹,屈指一弹,一声龙呤幽幽响起,他淡然开口,不知是说给自已听,还是说给几个亲卫听:“大食人携刀来朝,刀名曰:大马。洛阳一时无能合之刃。郑浑不悦,以海底紫金合天外黑铁,锻六年,后悟出冰淬之术,终炼成宝刀,养剑三年,以‘斩马’为名,其弟子持之于洛阳与大食人试合,逾一合,断大马刀。郑浑恐怀壁之罪,遂献于王允,允以黑鲨为鞘,镶七宝其上,曰七星宝刀,赠于曹阿瞒刺董。”
张川几个听了似懂非懂,只知这刀不是凡物,张川取了帕巾用力擦拭那黑鲨鞘上的七颗宝石,不一刻便已光彩照人,这时只听吕布道:“张川。”张川忙抱拳道:“大人请吩咐。”却见吕布把刀抛了过来,张川伸手接住刀柄,却听吕布淡然道:
“你很好,便赠于尔。”
仿佛他送出的不是一把绝世宝刃,而不过是一把切菜刀一般。张川刚要说什么,吕布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他不要推辞,便背着手走向里面另一个库房去了。
好事之徒如穆桂英者,便纵踊张川抽出旧腰刀来试,只一斩,穆桂英一时收不住力,如削泥一般又把边上堆积的一个头盔削为两半,只听“叮”的一声,张川手持着半截腰刀,那刀头已跌在地上。
他们四人都愣在哪里,要知吕布对他们几个亲卫极好,专门给他们弄了几把百炼刀作腰刀,这百炼刀一把得值小康人家一年的花费了,可不是那些军队配给的劣质长刀可比。谁知居然就这么随手一刀,一点阻滞也没有就断了!他们互望着都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
“当真削铁如泥,吹毛立断啊!”穆桂英又拔了根头发试过,不禁感叹道:“老张,你运气真好,刚才早知道,我上去斩那锁,这刀就归我了!”之前那生死关头,挺身而出一念之间,哪有穆桂英说得这般轻松?但张川素来仁厚,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把旧腰刀下了,挂上这把斩马宝刀。但他那微微颤栗的手,还的哆嗦着的嘴唇,却是心中按压不住的激动。要知道有这么一把刀,上战场了,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否则的话,宝刀为何价值连城?这种刀,本该是大将主帅才有资格用的,听吕布刚才说,拥有它的人,不是那千古奸雄曹操,就是那董卓、王允之辈。他身为一个亲卫,居然就这么蒙吕布错爱,得了这宝物,如何能不激动?
吕布走在前边,嘴角有丝不经意的笑意。
他送这把刀给张川,送的是刀,收的是军心。
单靠崇拜,是不绝让一支部力产生凝聚力的,要让一支部队有战力,赏罚分明是一个首要的问题,所以吕布赏张川,便是存了秦时商秧立柱的心理。只要让士兵们知道,跟着他吕奉先,卖命去干,自然不会被亏待,慢慢的,这支部队就能捏成拳头。
这时走入一间小许多的库房,吕布从那半人高的柜子里抽出一个铁箱子,只一掀开,便是满室的珠光宝气,那里面一颗颗混圆的珍珠玉石,过了数百年却仍晶莹剔透,张川几个连忙跑了过来,立时又傻了眼,他们又不是什么豪富之家出身的,那见过这些东西?
吕布拍了拍刘破虏的脑袋,对许文和道:“你们两个把下面的铁箱弄出来,小心点,份量不轻。”许文和两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连忙去搬那铁箱,尽管吕布之前提醒过他们,但一抬出来还是差点脱手摔在地上。
把那铁箱一开启,刘破虏不敢置信回头望着吕布,伸手指着那铁箱“嗬嗬”的说不出话来,吕布笑道:“对,是金子。八千两。”整整五百斤黄金,怪不得两人刚才抬得快要累倒,许文和只张大着口说不出话来。
吕布起出这个藏兵洞里的金银,实在也是无奈之举,只是他要民心,便不能允许士兵抢掠。
但当前一道难关却需要大量的金钱!那就是打和州。
林仁肇和吕布两人商定要打和州,这是无李煜旨意的军事行动,当然不要指望朝廷兵部户部会指来钱粮。但打仗就需要钱,雇民夫需要钱,士兵吃饭需要钱,马吃草料也要钱,盔甲修补需要钱,士兵受伤便是军中有医正,这药草也要出钱去收购。
所以决定了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掠之后,吕布就决定打蕲春,希望从这里起出些银子,来应付接下来的花费。要知道和州可不比蕲春,和州城高大宽广,更是宋国防守南唐,进攻南唐的桥头堡,宋军经营多时,和这土垒一般的蕲春,绝对是天壤之别。
本身奇袭和州,就是一项十分冒险的军事行动了。并且就算按他们两人谋划,对垒宋军战而胜之,但胜了又不能抢掠,论功行赏这钱从何而来?
“发财了!”刘破虏突然之间,失惊无神地跳了起,混身甲片“哗哗”相撞,欣喜若狂地高呼:“发了!这种真的发财了!我们这次发了!”
张川往他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成何体统!”那刘破虏揉着脑袋,仍是一副傻乐傻乐的模样,许文和倒是稍收敛了一些。吕布见穆桂英望着那箱珠宝里一个碧玉镂金凤钗,目不转睛的样子煞是可爱,便笑道:“你喜欢?便收起吧。”
“当真送给我?”穆桂英瞪着大眼睛问道,吕布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盔,点了点头。
吕布只是不过这点东西放在眼里,而穆桂英身上,很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猛劲,颇有些他前世年轻时的影子,是以见她喜欢,便如送个糖葫芦给邻家小妹一般的计较。但在这穆桂英心里,此时却很是开心,不单是她明白这凤钗价值连城,更是她把吕布的“便收起吧”当成了吕布“送给我”。
此时吕奉先那有闲暇去顾她的心思?一心只系在即将到来的和州之战上,本来按他和林仁肇的谋划,是奇袭和州,但为了解决钱粮,吕布仗着骑兵神速先取了蕲春,世上无不透风之墙,宋军尽管无一人漏网,但只要拖上几日,必会让附近州府察觉。
如被报与和州守将知晓,让宋军早有准备,那便失了唐军奇袭之利。林仁肇麾下那三万积弱唐军就算野战,也不是一万宋军对手。何况和州墙高壁坚,擂石滚木早就不知准备了多少,又是宋军进攻南唐的钉子,兵甲自然也齐整,他吕布再神勇也好,如何去取和州?
所以蕲春不是可久留之地,越早离开越好,这也是为什么横车镇那二三十宋军能存得性命的原因,手上没兵可分的吕布,杀了他们却要派人封锁小镇,所以根本就不敢动他们。吕布望着这些金银,心中思量着,如何快速向和州突进,在对方没有收到蕲春被陷的消息之前,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是以,不知女孩子家心事的吕布,只顾着对张川道:“让穆桂英掌了火,你和破虏把这两箱东西抬出去。”穆桂英应了一声,抱起那装满珠宝的铁箱,持了火把,刘破虏便和张川抬着那箱金子,吃力的往上搬去。
许文和知道吕布留下自己,必定有事,果然吕布示意他跟着,走到尽头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掀动一个机关,一个铁闸门落便把这房间封了密不透风,吕布对许文和沉声道:“记清楚了。”把手按在墙上的石球上,右转三刻,又反转七刻,用力一按,原来是墙壁的地方一声“咔嚓”,吕布用手一推,那墙壁侧移开来,露出一个房间,吕布领着许文和进去,只见那一块块银砖码着整整齐齐,约莫有十来万两的样子。
吕布对许文和道:“这来是起兵用的藏宝库,自然不会要一件件从那曲折石阶弄出去,你记好了,”指着案上的铜烛台道:“正转三圈,这面墙就会塌下,便是可供三马并驰的青石砖道,出了甬道,那石门厚三尺,只能由里向外开,之后如要走水路,向西不到一里就是山脚下小河,放舟直下可入淮水。”
许文和抱拳道:“大人以机密相告,在下……”
“不要多话,我只是告诉你,一旦战和州不下,我需要用到这个藏兵洞,你就按刚才说的,取出这里的武器和白银,召集四方豪雄,心怀唐国的百姓,装备他们组织队伍,这些武器和五千盔甲虽已过时,便回炉重炼,打造出二千铁甲不成问题!如果到了要用到这个藏兵洞的时候,你便是开启它的人,明白么?”吕布冷然问道。
“属下谨遵大人之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许文和一脸激动地道。
吕布微一颔首道:“好。”
重新把这棺木放进坟里填了土,又弄了几块草皮培上,只要过上几天,便了无痕迹了。吕布领着一行人,仍是绕过横车镇,兜了一个大圈回到蕲春,这时已是鸡啼时分,吕奉先回帐却没有憩下。
只因许坚把帐目理清爽,正等吕奉先这主官回来,一一上报,吕布前世就是丁原手下主薄,深知行伍之中无细事,也就耐着性子听许坚一条条报了上来,直至诸事定下,天色依稀已是清晨日出。只听街上倒夜香的,卖面食的,溜狗的,夹杂着正月里小孩儿的嬉闹声,只因这一夜全无半件扰民纷争,百姓那里去理会这城头已换了大旗?
倒是城中十来户富人,推了三五代表来府衙求见。这时便有士兵来报,城外有菜农行商入城,已然排了长龙大队,吕布笑道:“不收城门费,许进不许出便是。”不许进当然不行,这样不出一日,这些进不了城的百姓四处流传,蕲春易主的消息就会散发开了,教吕布之后如何取和州?
那些豪富人家的来人,自有许坚前去应付,须知其时征战,如军队要长驻某地,自会约束军士,以免长期驻扎之下引起民愤。那些个富豪家族见吕布骑军秋毫无犯,想必以为要长驻此城,所以便来笼络关系,以图一些方便。却哪里知道吕布心头,早已全然系在和州之战上面了!
吕布回头想唤张川,只听有细细呼吸声响起,转头却见穆桂英已倚在墙上,不知何时已睡得香甜。张川连忙过去叫醒她,吕布笑着打发她去休息,穆桂英有点不好意思,吕布却道:“莫要做女儿状,军旅之中本不是如水女子应处的地方,我允你留在营中,便是因为你虽是巾帼,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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