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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的遗嘱并不让人意外。让我意外的是有一张卡里,那里面是这么多年我打给陈玉的所谓工资,她说她没花里面的钱,开始花了一点,后来意识到一个妈妈养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于是便把所谓的工资全部存在一张卡里。陈玉这样做原本有两重打算。要么等陈念长大,一次过给他;要么有一天全部还给我。八年了,她想,如果那个叫梅子的女人方便把这个半大的男孩儿带在身边的话早就那么干了。
她猜测我有了新的丈夫、有了新的婚姻、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孩子。
让过去留在过去,是人为了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应该做的最好的准备。
同样身为女人,她理解。
女人一辈子太不容易了。
另外一张卡里是前夫去世时对方给的赔偿,其中一小部分被她花掉了,还剩下多余的部分,她嘱咐将那些钱留给前夫的母亲,虽然她曾经跟她兵戎相见,甚至有几次陈玉发现那老太太想将她置之于死地。可她毕竟是前夫的妈妈,更何况,那是她前男人拿命换来的钱。
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
这几乎无庸置疑。
余者,房产,保险单,都是陈念的。
“照顾好陈念。”她虚弱的嘱托。我应该点头就好,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落在她干枯、逐渐冷却的皮肤上,那咸湿的液体渗进她皮肤的褶皱与纹理里,我抽出一张纸巾来,陈玉冲我无力的摇摇头。
“陈念!”她翕动嘴唇。“不要...让他来。”
“陈念就在外面。”我回答她。
“不要让他看见这样的我。”我费力辩别她的词汇,老何则在一旁充当翻译。老何翻译得真准,不是老何有多聪明,是基于了解。
“告诉他......”陈玉喘息着,“我爱他。哪怕我死了。”
她的声音被拉扯得好长。
“我也会...在...在-----在天上守护他。”
我执起她一支手,放在脸颊,她手先一步她的心冷却了,我看得见她眼睛里的火焰紧随她手上皮肤的温度而黯淡。
“陈玉!”我小声的,仿佛怕惊扰了谁似的。
“陈玉。”我喊,她张张嘴,眼睛里全部都是绝望,离开让她绝望,最重要有些离开永无归期。
“老何!”我喊,走音了,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仿佛正承受巨大的惊吓。“叫陈念!快!叫陈念!”我喊。
陈玉的嗓子里发出呼嗒呼嗒的风声,喉咙里像有一扇巨大的门,一个黑色的洞,里面打着旋儿刮着黑色的风,黑色的风能把她带走。
老何的脚步声仓惶而踉跄,门声咣当,巨大的声响让陈玉的眼睛亮了一下,也就那么个刹那,再然后,她挺直了干枯得像秋天
树枝一样的脖子,那脖子梗了一梗,硬了一硬,直挺挺的朝后用力伸缩。
“陈玉!”我喊。
这时,我身后传来陈念的撕心裂肺。
“妈!”
他扑上来,像一头饥饿了许久的狼扑向自己的猎物。我返身拦住他,医生和护士进来,我听见他的声音像受了伤的狼崽子,他尖利的牙齿想撕碎整个世界。
太残忍,这世界太残忍。
然而孩子,做人的苦在于,你早晚都要学着去面对这些残忍。
我抱住他,八岁男孩身体里却似有无尽的力量,他像一头愤怒的野兽一般在我怀里挣扎,跟我扑打撕扯,我几乎没有办法控制住他。
幸好老何和高天成在,高天成紧紧把他箍在怀里。
“好孩子。”他不停重复,“好孩子。”他不停重复“好孩子。”
门,在我们身后无声闭合,除了医务人员外我们所有人都被清场,我看见梅森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拿懵懂而了然的眼睛看眼前这一幕,他深情而淡漠的注视着我,我觉得这世间唯梅森能用眼神同时诠释出深情与淡漠。
因为他是梅森。
他看着陈念悲痛欲绝,看着高天成紧紧把陈念圈在自己怀抱里,任由他无力的颠扑翻腾,像被困在渔网里的鱼。
我朝梅森张开双臂,他却像个大人一样结实的拥我入怀,然后两支稚嫩的手掌轻扫我后背以示安慰。
噢,梅森。
我在他怀里落下泪来。
噢,陈念。
老天爷待他何其残忍,八年前亲生母亲义无反顾的抛弃他。八年后被他视作亲生母亲的那个女人万千不舍的离开他。
这就是命吧,有些人生来万千宠爱,有些人生来孤单一个,莫说亲人在哪儿,恐怕连亲人是谁都不晓得。
门开了,结果不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色布将陈玉从头盖到脚。
我听见陈念像小兽一样龇着牙愤怒而汹涌的咆哮,他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他喊,“不要盖住我妈妈。妈妈!不要!不要推走她,求求,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高天成紧紧抱住他,直到男孩儿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泥。
葬礼于一周后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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