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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脸上却故意不露惊讶之色,只冷笑道:“原来为了这个,大阿哥火性未除,还想再出去害人,只怕他难遂心愿!”
贺孟越听越怕,只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因见胤礽沉吟不语,忙疾笔写了医案药方,呈上来道:“二爷,天快起更了,雨大夜寒,您身子又欠安,按这个方子抓一剂药用了,今晚好生歇息,明日就大安了。”
“唔。”胤礽不置可否地接过药方,瞥了一眼就撂到一旁。却到里屋存放家常用药的小柜匣里取了一块明矾,放在杯子里用小匙搅化了,蘸了笔写了几行字,吹干了,方来到外屋,对着等得六神不安的贺孟笑道:“孟,你好人做到底,把这张纸代我送出去,赏银嘛,自然是少不了的。”贺孟惊恐地站起身来,摇手道:“这万万使不得!二爷,您是懂规矩的,这地方私自夹带片纸出宫,是死罪!”“你还算懂规矩的人!”胤礽突然纵声狂笑,“你私开**,蛊惑储君,陷主子于不义不孝,这是什么罪?在前明,就得剥皮揎草,在本朝,是凌迟处死!”
贺孟浑身都在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二爷,二爷!好歹饶了奴才……这地方进出要搜身,带上这东西,连咸安宫都出不去!”
“你把它带出去,交给我的奶兄凌普。”胤礽脸上毫无表情,“我告诉你,你不过是在按天意行事!就是出事,这是一张白纸,谁能查出端倪?——至于咸安宫,我送你出去!”说罢进前一步,“啪”地就是一记耳光掴将去!
贺孟左颊登时紫涨起来,胤礽小声道:“浑虫!还不快跑?”贺孟顿时大悟,爬起身就往外逃,胤礽在后跳脚大骂:“落架凤凰不如鸡!连一味党参你都舍不得用!爷再倒霉,也是龙子凤孙!”叫骂着,已是泪流满面追出来,就雨地里又捉住了贺孟,劈脸又是两掌,啐道:“你是什么东西!撒泡狗尿照照你那副尊容!就敢来作践我……”
这一来,宫人们都惊动得跑出来,守在门口的高连心里清爽,赶着过来劝:“二爷和这种东西生什么气?他不过小人见识,墙倒众人推,赶热灶窝儿趋奉!您气着了倒值多了……”说着朝满身泥水狼狈不堪的贺孟屁股上又踢了两脚,高声叫道:“门上的人死绝了么?还不赶紧把这不识人敬的东西撵出去!”守在门口的内务府太监早已看愣了,眼见胤礽主仆又追又骂又打,忙一窝蜂出来,有的劝胤礽,有的撵贺孟,“还不快走!”胤礽被人架着,兀自“气”得发疯,跳着赤脚还要追,眼见贺孟平安出了大门,才放下心,高声道:“这叫人还能活么?先头他怎样巴结我来!如今又是这般嘴脸……我若平时一点也忍不下,早就气死了……娘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早,你晓得儿子受的什么罪么?”说着已是号啕大哭。众人听他如此凄恻,面面相觑无不伤情。
贺孟惊得三魂七魄不全,夹着那张纸在腑下,兀自心头狂跳不止。冒着大雨,淋得水鸡儿似的踉踉跄跄,高一脚、低一脚从皇极殿东侧向南,尽量避开有人的去处,因不走大路,只从南三所过文华殿,从传心殿门口出来。是时天已黑定,雷鸣电闪,雨似瓢泼,宫中黑魆魆的。倒也没遇到什么人。眼见到了东华门,刚刚舒了一口气,便听门口守护人高声叫道:“什么人?”
“我……”贺孟吓得打一个哆嗦,定住神看时,却是一等侍卫德楞泰,忙笑道:“是德军门呀!您不是管着西华门么?怎么又在这儿?”“如今两个门都归我管。”德楞泰审视良久,才想起来,因道:“是贺太医嘛!怎么连个雨具也不带?你进去给谁看病?记得你是从西华门进去的,怎么从这里出去。”贺孟定住了神,苦笑道:“今儿进去是给二阿哥瞧病,不想触了他的霉头……”遂将药方的事一一回了,又道:“党参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贵药,况且都用的宫中钱,我何苦替二爷省?他积热在心,不先疏散发表就用补药,那怎么得了……走西华门虽离家近一点,好德军门,你瞧瞧这天儿,满宫里鬼影憧憧,我胆小,差点没吓死,只抄着近点的赶快出宫……”
德楞泰一声不吭,只是上下打量贺孟,听他唠唠叨叨说话,言语支吾,脸色青红不定,心下暗自狐疑,便道:“贺太医,你忍耐一时。如今四爷的规矩大,凡内官、太监、医士深入宫禁,夤夜出入者,一概要搜身。对不起,你到那边耳房,趁便换一身干衣服,这么大的雨,消停一下再走不迟。”贺孟心里只得叫苦,想说话时,德楞泰已是踅过东华门外,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只好跟着太监到南耳房去。
一时,胤禛的大轿在东华门外停下,扮作长随的性音打着伞。一个小厮提灯引道拾级上来。德楞泰忙上前将胤禛扶到檐下,方躬身请安,道:“下这么大雨,我还以为四爷今晚不查夜了呢,不想四爷仍旧来了!”
“查夜不查夜,也不对着你。你办事认真,我没个不放心的。”胤禛微微笑道,“我是惦记着二阿哥的病,下晚时他们禀我,说贺孟要进去。这会子想必早已走了?”德楞泰笑道:“赶早了不如赶巧了,姓贺的正要出宫,我叫他们查看一下。可怜见的,冻得不成个模样,就便儿给他换一身干衣裳。”正说着,贺孟同着两个太监出来,那太监笑道:“都搜过了,真的一丝不挂!除了一张开处方的白纸,什么也没有带。”德楞泰笑谓贺孟:“你说你胆小,却又放着乾清宫那边一路灯火大路不走,连个雨具也不带,脸又吓得死人似的,怎么怪我疑心?既然没夹带东西,你快回去拱热炕头去吧!”
贺孟巴不得这一声儿,忙不迭答应一声就要走,却被胤禛叫住了:“你回来,怎么这么忙?这一出去不浇你个落汤鸡才怪呢!”贺孟只好又站住,已被吓得脸色煞白。胤禛来回踱了两步,在贺孟面前站定了,刀子一样的目光盯视移时,方道:“二阿哥害的什么病?”
“回四爷,受了寒,伤风发热。”
“大阿哥昨日病,也叫的是你吧?”
“是……”
“他是怎么了?”
“大爷是中暑受热……”
胤禛不禁噗嗤一笑,“好嘛,一个受寒,一个受热,如今的时气真是不得了,倒难为了你这郎中!寒热攻心,想必他们心里也有点什么病罢?”贺孟陡地打了个寒颤,急速看了胤禛一眼,低头喃喃道:“心里是没病,心里是不打紧的……”
“心里没病,不怕吃凉药。”胤禛咬着细牙笑道,“只是大哥、二哥病得太蹊跷,我倒有些儿犯疑。《通鉴》有云,‘吾虽不及师旷之聪,闻弦歌而知雅意’,那张纸呢?拿出来给四爷瞧瞧。”
“……”
“咹?”
胤禛的话音不高,却透着巨大的压力,连旁边的德楞泰也震得心里格登一跳,贺孟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抖着手取出那张纸,交给胤禛,说道:“奴才出来时因有些内急,带了这张纸……因天黑下雨,心里害怕,又怕在宫里拉屎叫人看见,因此就没用上。”
“休怪四爷刻薄。既然人都这么说我,我越发立个刻薄榜样。”胤禛接过纸来,凑到灯下细看那纸,普普通通的一张薛涛笺,并无异样之处,只好解嘲地说道,“万岁既把这个家交给我,不能不当心点儿。出一针一线的差错,都是我的干系哟!”说罢便将纸一甩扔了回去。贺孟没接着那张纸落在胤禛脚下湿地上。
“老天爷,”德楞泰一眼看见,惊呼一声叫道,“字迹!字迹!”十几个亲兵太监听他这一叫唤,吓得一怔!
胤禛也是心中一颤,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缓缓蹲下身子,抬手叫人掌灯过来,细看那纸时,果见几行被水渍的字迹愈来愈显。这原是一封信:
凌普奶兄转王掞师傅并天保、嘉猷台次一阅:礽自幽禁,自此七载有余,囹圄望天,泣血泪干!今如昔日之非伏地无缘相见。近悉西陲朝廷有事,盼得项斯之说,使礽有补过自新之道,重返慈躬膝下,为良臣孝子。耿耿此心,唯天鉴之!
爱新觉罗胤礽敬启密书
一笔稍带潦草的楷书,字体极为熟悉,正是久违了的“太子”亲书!当场众人无不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