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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奇字营中出了一名年轻高手,英勇善战,为朝廷建立下不小的功勋,后来更是深得皇帝的赏识,从此也可谓是平步青云了……”
文道希喃喃地说着,声音嘎然而断,突然不见他继续往下说。大家又朝他望去,只见他拿起身边的一只茶缸,喝完了茶,用手指将茶叶夹下,放在口中,慢慢地嚼,慢慢地嚼,眼里呆呆地望着眼前,呼呼地喘着粗气。
辜鸿铭深吸一口气,说道:“南浦先生大才,但终究也逃不过一个情字。他是大智大勇之人,自然也是至情至性之人,方才浩来小兄弟所说,南浦先生后来常自郁郁寡欢,这一点我自是深信不疑。自南浦先生妻子失踪以后,南浦先生曾苦苦寻找数年,只在盘缠用尽之后才回来取用。蒙他看中我们交情匪浅,他也有一次到我府上取用银俩,我当时也曾经劝慰过他,妻儿下落不明不可急切,只得慢慢打听,不料南浦先生摇头对我说道:‘为人夫岂能有一天不知妻子下落,为人父怎能忍心一日幼子飘零,我知道,他们一定还在等我去找他,我如何能有一日懈怠,我不管结果如何,不管找不找得到他们的下落,但凡我活着一天,我便寻找一天,’他说道动情处,对我说道:‘兄弟你可知道,我只要一停下来便心如刀割,自觉不配为人,便是猪狗也不如,我只有不停地寻找,不停地寻找啊!’”
辜鸿铭转述这几句言语,在大家听来有如就是刘南浦口述。杨曦被这几句话打动,低声嘤嘤地啼哭起来,她虽然和王兴会、卢德铭一样,不知道这南浦先生的妻儿时如何失散,但她女儿家心思更加柔软细腻,这时候听了刘南浦苦寻妻儿几年,心头柔肠百转,忍不住哭出声来。
王兴会、杨曦、卢德铭心中,这时都是一个疑问,就是南浦先生的妻儿究竟是如何走失,杨曦更是出言询问:“后来呢?后来刘伯伯找到他的妻子和孩子了吗?辜伯伯你快说下去啊!”
辜鸿铭没有说话。
倒是那名一直没有发言的老大盛宣怀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一句话:“南浦先生其情可悯,然而所托非人。那名女子,实在是,唉,受尽世间大苦,也造下世间大孽,令人一言难尽啊。”
杨曦啊的一声惊住,呆呆地转头看着盛宣怀,嘴里念道:“……受尽世间大苦,也造下世间大孽,究竟南浦伯伯的这位夫人,做下什么事情,得了几位一句这样的评价……”
还没有发言的陈立三、汪兆镛、杨度、邓海山等几位老人自然知道其中详情,但却没有一人回答得了杨曦,都在眼神空无一物地茫然地坐在当地。
盛宣怀叫来两名工人,安排了一些事情下去,少时几个人便抬来一件小小的炉坩放在大厅中间,又将炉膛里放了三四斤木炭,呼呼地拉起风箱来。汉冶萍公司既然沾了一个冶字,这炼铁烧炉那是本行起家,要找一件小小的坩炉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这一次,却连几位老人也不知道,盛宣怀是何用意。
过了片刻,又有一个工人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淡黄色的小鹅颈壶送到盛宣怀手里。盛宣怀一手接着,一手搀扶着那名工人,慢慢地站起来说道:“南浦先生和我很是投缘,我且给大家看一件物事,这个是琉璃鹅颈壶。几十年前,琉璃可是一个稀罕物件,百姓家中可难得寻找一件,只有皇亲国戚,才能用上琉璃制品。当时的琉璃制品,还不如这件这么精致华丽,这件琉璃鹅颈壶,是南浦先生引用了西方玻璃制品的制造技术冶炼而成,本打算送给慈禧皇后,唉,却没有料到,如今已物是人非,南蒲先生一厢情愿,这件琉璃杯,就烧了也罢。”他边说边走,见坩炉已经烧得通红,手一松,啪地一声,那只精美的琉璃鹅颈壶掉进坩炉中,跌得粉碎。那工人一顿猛拉风箱,炉底火苗高高窜起,不一会坩炉中慢慢滋滋作响,那琉璃壶便化为一炉浅黄色的汁水。
辜鸿铭心痒难搔,走上前去朝坩炉中观看。盛宣怀也不说话,见那黄色的汁水翻滚了几回,又喊人取来一只大铁桶,装满冷水,放在大厅中间,这才叫那名工人退开。他亲手将坩炉拿起,朝大家看了一圈,说道:“大家看好了。”说着将炉中琉璃水倾斜而下,水中滋起阵阵热气,弥漫满屋,好一阵子才不见动静。
大家都不解其中意思,盛宣怀撸起衣袖,伸手从铁桶中一捞,将那琉璃汁水重新凝结的一个圆圆的水滴状琉璃球拿在手上。球尾一条长长的尾巴,就和鼠尾相似。
盛宣怀说话了:“琉璃遇水冷却,内心却是降温稍慢,南浦先生为我公司重要的技术人员,曾经和我展示过这一实验,他说道,琉璃制品但凡这样处理,外表就会变得坚逾金石,虽有万吨压抗而不碎,今日我们便来重新演示一遍。”说着将琉璃球平放在一块大铁毡上,用手轻轻捏着鼠尾,点点头示意站在旁边的两名工人。
那两名工人各拿起一柄打铁的大锤,抡足了劲往那琉璃球上砸去。只听得锃锃声响,有如金钢相碰。两名工人只抡得十来下,两只胳膊便酸痛起来,手掌震得发麻,停下来喘气。盛宣怀轻轻举起琉璃球,那玻璃球仍然晶莹剔透,丝毫无损,一点痕迹也全无。
在场的大家相顾骇然,心想一块小小的琉璃,便是丢地上也会碎成渣渣,今日却是大开眼界,连陈、汪、杨、邓四个老者和盛宣怀和刘南浦都相交已久,也是第一次听说并眼见这样的奇迹。
洪江会的赖大勺更在盛宣怀的随从中,走出来拿过大锤,说道:“我来。”盛宣怀点点头,又将琉璃球轻轻放在铁毡之上,用两个手指轻轻夹着。赖大勺说道:“老爷您别夹着,小心别伤着你。”他此刻的身份是安源煤矿下的一名矿工,安源煤矿隶属煤田矿务局,按照旧制,赖大勺尊称盛宣怀为老爷。盛宣怀微微一笑,说:“不妨,你用力砸就是。”
赖大勺自持力大,拼尽全力一锤砸下,屋面瓦片也震得锃然响动。盛宣怀紧紧捏住那琉璃球的鼠尾,也忍不住去看那琉璃球是否要碎。赖大勺三锤下来,已经铆足了全力,那铁锤上也砸陷进去一个凹槽,再看那琉璃球,却依然是完好无损。
盛宣怀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这番景象,但也忍不住叹为观止,他摇头说道:“想不到世间物事竟有这等新奇的食物,诸位请瞧仔细了。”只见他捏着琉璃球的鼠尾朝大家遍示一周,右手竖起一根手指,往那鼠尾上只一弹。就听得啪地一声脆响,阳光照耀下眼前星光乱飞,那玻璃球瞬间碎成粉末,在空气中闪耀。
大伙啧啧称奇,纷纷惊叹不已,等大家议论过后,盛宣怀又说道:“这个实验,是南浦先生从海外学来,当日第一次演示给我看时,我和诸位一样,也是叹为观止,几觉不可思议,但南浦先生却说,此物竟然这样有灵气,和人倒有几分相似,遇到逆境竟然能练就一身金钢铁骨,精诚所至,无欲则刚,足以顶天立地,不惧怕任何万物,但却又有人性的弱点,一旦被攻击命门,便一击致命!再无还手之力,竟然暗合天地万物造化之理!”
“当日南浦先生所说,这门特性,若用在天工开物之上,必能发挥重大的用处,只是南浦先生没有想到,他自己便如那一只鼠尾琉璃球,任由他才高八斗,武艺精深,百毒不侵,却也抵不过那软肋命门的重重一击!”
大家这时候才知道他演示这个实验的用意。王兴会也觉得新奇,心想:世间万物,坚硬者有金刚石、陨铁等等,致柔者莫过于水,致脆者便如瓷器、玉器、玛瑙,这小小的一颗琉璃珠,竟然同时含有这三种特性,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大开眼界。就听见杨曦轻轻地默念盛宣怀转述的那几句话:“……和人倒有几分相似,精诚所至,足以顶天立地,一旦被攻击命门,便一击致命!再无还手之力……,那南浦先生的命门……”
“不错,南浦先生的命门,正是他的那位夫人,也就是道希先生的师妹。”一名精悍的老者站起来朗声说道。
大家循声看去,认得说话的老头正是杨度。
杨度踱到南浦先生灵堂前,朝牌位看了一会,心中默默祷告,转身说道:“我和南浦先生初识,是在他名声渐起之后。话说咸丰皇帝短寿。同治帝死于天花,其实民间早有传闻,同治皇帝是死于花柳之病,此言不虚,同治皇帝一生凄苦,不得宣泄,最后竟然沉沦于烟街柳巷,与市井酒徒无异,他这一放纵便如同撮盐入火,火上浇油,正犯了相生相克之大忌,没有过多久,便掏空了身子,邪毒侵入肾脉,一命呜呼了,等到光绪皇帝即位,这一切算来,转眼也不过十来年的事。”
“光绪皇帝即位后,颇有中兴之意,急欲培养自己的势力,摆脱慈禧太后的掌控,当日南蒲先生在淮军中崛起,颇吸引了光绪皇帝的赏识,便被秘使召入宫中,几次面授机宜。……不错,当日奉诏去宣召南浦先生进宫的,正是在下。”
“我因此也和南浦先生交厚,光绪帝和南浦先生相见恨晚,欲倾心托付,更是计划第二年的科举殿试上要钦点他为武状元。谁料到就是这一年,大清朝出了一件让举国上下颜面丧尽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