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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蛋子走走若是害怕,估计就直接跑回来了。若如此,他们也就有话应付汴京。
现在来看,让杨延直这厮出来怕不是要犯个大错。
眼前这个局面,说来王彦章其实比郑守义还要晕头。
让杨延直打前军,还真不是要坑他。他所部一万二千人,二千突骑,一万骡子军,全都是禁军精锐,行动迅捷又能打,或战或走都很便宜。这万把辽骑,能顶个蛋用。
就地趴窝,立了个狗屁不当的寨子,这算什么?
你怕你倒是跑啊,骡子军养那么多畜牲是干嘛使的?
昨日王彦章就已派人传信,催促杨延直赶紧拔营向后靠拢,但是始终没有回信儿。他又连发数次信使也都是泥牛入海。最后干脆派出一队百骑,则直接被打散大半逃了回来。
王彦章知道,杨延直与他的联系,断了。
在游骑、斥候方面,梁军确实比较吃亏。广布侦骑遮断战场是辽贼故技,奈何大梁在这方面天然劣势。尽管这些年已经进步不小,可惜大梁道高一尺,辽贼就魔高一丈。
而且越往后只怕在这方面就越麻烦。
据说辽贼官马就三五十万匹,而大梁这边银、夏相继失陷,西北良驹已经断绝。中原养马耗费本来就大,哪怕朝廷大办马政,与辽贼的差距也很难弥补。
这些后患还在其次,眼前问题是王彦章不清楚敌军主力现在何方。
郑守义这点人马不要紧,要命的是李贼的主力。
自家的斥候只能维持数十里内的侦察,而辽贼,惯会长途奔袭。鬼知道李老三猫在哪里,等着要给自己凌厉一击。例如,一旦自己跟郑守义陷入胶着,却被人从后突击……
所以,明明他与杨延直兵力占优,却只能驻足观望,同时抓紧与刘鄩联系,丝毫不敢妄动。
王彦章气啊,杨延直你倒是跑啊,一头趴下算怎么回事?
真想扭勾子走人,让这蠢猪自生自灭算了。
……
你问怎么回事?
杨延直是吓傻了。就好似小鹿撞见老虎会被吓得腿抖,忘了逃跑。
在莘县,杨延直曾跟随老兵痞们出门转悠,远远见过几次辽贼,甚至小规模还往来冲突过数阵。面对梁军精锐甲兵,辽贼根本不敢来战。
与梁军侦骑之间,辽贼也就是斗个旗鼓相当。
所以,杨延直就真没觉着辽贼有多难搞。
可是到了这旷野上,还是独领一军,杨将军突然就心里乱作一团。
让他做前军,刘鄩老匹夫心怀叵测吧。
继续前进是肯定不行。
但是调头撤退?他也不敢。
昨天派出信使联络王彦章,结果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杨延直当然知道是信使出了问题。本想今日天明干脆就撤,结果一睁眼,辽贼的大股骑队已在营外窥视了。不,不能叫窥视,是明目张胆地围在营外,像一群围住了羊群的狼。
很不巧,他这万多人,就是这被围的羊。
羊?杨?呸呸。
杨延直绝不承认自己是羊,但是,他也真的没胆量溃营而出。
在那茫茫雪原的远方,天知道还有多少贼子。
他很后悔之前没有果断撤退,很后悔自己愚蠢,就不该接这个差事。
当初自己是怎么昏了头呢?杨延直甚至都记不起来了。
站在箭楼上,杨延直远望辽贼东一撮西一堆,与苍茫大地对比分明。大队骑兵悠哉游哉地饶着营垒转悠,越看越想邪恶的狼群,死死盯着自己这群,羊。
“王帅还没有回信么?”杨延直已经不知问了几遍。
得到的回答一如既往。“尚无回信。”
杨延直心情忐忑,只觉着手脚发麻,却还得硬着头皮思考。
万余大军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杨延直这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肩头扛着如此众任。
天子居然把如此重担给他杨某人,天子是怎么敢的?
杨某人又是怎么敢的?
好歹是禁军精锐,若结阵而走,能否逃回莘县?
距离其实不远,估计也就几十里路。据说在泽、潞就梁军曾有过类似的壮举。但是当时己方人多,辽贼马少,而眼前嘛……
杨延直此刻根本搞不清究竟是有多少辽贼。
哪敢乱动呦。
杨将军忍不在心里盘算,若是弃军而走,回去四哥儿能不能饶为了我。
万分悔恨自己这次送肉上门的蠢行。
爷爷当初是怎么了?哪里来的勇气要做这个英雄。
就在这种彷徨无措中,红日西斜,杨将军又熬过了一天。
……
郑大帅在土垄上吹了半天凉风,斥候来报,王彦章在据此三十里左右徘徊观望。之前曾派出多股游骑,意图联络这支梁军,均为毅勇都和舅子军挫败。
可能是吃够了亏,现在也不派人了,只是斥候警戒四周,防备遭袭。
郑守义突然想到一句话,道:“我儿,李三管这个叫,叫什么透明?”
小屠子如今紧随爸爸左右,想了一回,答曰:“战场单向透明?”
“对对,对。便是这个。”最近跟着李老三相处较多,郑守义发现这小白脸的门道越来越多。尤其他那个教练军里很有些真知灼见。像什么“战场迷雾”、“单向透明”之类的说法,言简意赅,一阵见血,郑大帅感受颇深。
比如现在,这个战场对于他来说就是单向透明的。
从这些被俘的信使处,郑守义准确地知道这被围的是个啥叫杨延直的新丁。这厮跟着朱有贞在城里混过几年,没怎么上过战阵,手下一万二千兵就跑来河北战场招摇,目的是催促刘鄩速战速决。
至于他为什么敢做这个前军,以及他就地扎营的做法,信使说不明白。
想想都不可思议,禁军精锐,让一个狗屁不通的毛头小子统帅,还扔到这里来。一个是真敢派,一个是真敢来。
怎么敢的?
想不明白,就决定不想。
“送肉上门呐,嘿嘿,这等好事倒叫爷爷赶上了。”郑大帅传下令去,“郑虎,你不是嫌无事做么。今夜你跟着张全,好好陪这些夯货耍耍。”草原儿子好像精力十分旺盛,老郑就决定让他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
持续骚扰,搅得敌军精疲力竭,最后一击致命,这可是咱的拿手好戏。
郑大帅言罢,趁着落日余晖,留下张全一部,自将大军远离二十余里处找片林子背风下营。
李老三估计一两日就能赶到,他郑某人可得养精蓄锐,要稳住,不要浪。
架起火堆炖上肉。有腌制的牛羊肉干,有梆梆硬的冻肉块,也有浸透了盐的腊肉。丢一把干海菜与胡椒调味,下水煮起大锅高汤。再配上饼子或者将炒干的粟饭连汤泡开,就是一顿晚餐。
从安边以来,豹军的伙食供给一直不错,至少与同行相比只好不差。当然,行军在外肯定比不得城里安逸。
郑大帅囫囵吃罢了饭,抱头钻进帐篷,裹起被袋就睡。
尽管地上用干草枯叶与毡床垫了,被带也用料扎实,但是下面半边身子仍是丝丝凉意不断,扰得人难受。
半梦半醒间,老屠子感觉,他渐渐开始厌烦这种爬冰卧雪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