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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处的说辞,是否让大司徒嗟悔无及?他们倘再坚持,便真的不近人情,而非表露真情,顾曙目光一动,正看见虞归尘垂下眼帘刹那间顺着睫羽阴影淌出的两行热泪,一如西风走过,他的伤痛显而易见却又如此沉默。
虚言虚辞说尽,客人再无逗留的借口,在踏出成府大门的刹那,顾曙终同虞仲素似有若无对上了目光,两人心中皆清明得不能再清明,他们当趁夏末的最后一点躁动,赶一程赴赌的路,他们谁人得胜,自迷于这锦绣铺陈的设局,凌驾于这勾心斗角的庙堂--
那便要看天意了。
是以第二日,天子方得消息,顾曙紧跟建言,云成去非既乃国之栋梁大厦,功业彪炳,天子不宜仅限于东堂发丧,更应亲临府邸以示圣主对重臣的厚爱怜惜之情。二者除却京官当具丧服行奉礼节,各大州郡刺史当遣人入京吊唁,尤以骠骑将军建立功业并州徐州两处,更应前来吊丧以示其情。三者骠骑将军其弟成去远由中枢遣人接应奔丧,路途不该有误。刺杀一事尚且可延后再查,然当下如何安慰成氏一族人心方是当务之急,天子如何在天下人前做出相应姿态方是当务之急。奏呈一出,不明内里者,自是应和,纷纷追忆起骠骑将军为政数十载的各项功绩,于死人而言,他们再不无慷慨的道理。而仆射的种种提议,无一不显骠骑将军丧葬之礼规格之高,远甚其父,远甚立国以来诸多重臣丧礼,恰彰圣主之恩隆。
天子犹自处于不可言喻的震惊之中,却仍往深处思想仆射的这番陈词,在忖度良久,群臣议毕后,准尚书仆射顾曙所奏,又下敕旨,命大鸿胪监制丧事,赐东园温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绯练百匹,绢布各五百匹、钱百万、榖千斛以供丧事,诸所施行,皆依本朝亲王故事。又着祠部拟定谥号协助丧礼等杂务不一而足,待退朝后,天子留大司徒仆射二人于殿内,再细问当日骠骑将军遇刺及日后东堂发丧具体事宜。
待殿内独剩君臣三人,天子便也直言不讳:“朕惊闻此事,几欲心胆俱裂,实不能信,成卿于大尚书私宅养病,怎就突遇刺客?”
虞仲素道:“臣等同样惊诧,因事发时,骠骑将军身侧只有一侍妾相伴,那侍妾亦重伤昏迷不醒,除却他二人,当时情形并无人知晓,三司既已介入,还请今上耐心相候,现下如何让骠骑将军入土为安方是第一要紧之事。”
英奴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大司徒所言的侍妾,可是当初随殿下主成家者?”虞仲素未料天子关心此点,道:“正是,本该问话此人,无奈此人如今还未清醒,能不能熬过此劫,也不好说。”
君臣间有片刻的沉默,英奴思量道:“现下也只能如此,丧葬一事,方才仆射所奏,朕觉得还算妥帖,大司徒可还有何要补充的了?”虞仲素躬身道:“仆射所想,已颇为周全,臣一时无事可补。”
英奴扫一眼顾曙,负手踱了几步,问道:“朕倒突然想起来,仆射方才建言,让朕亲临成府,大司徒,这是个什么说法?本朝可有先例?”
殿内的熏香让人沉醉,然君臣无一不清醒,君臣不得不清醒,骠骑将军之死,实在不同寻常,这让上至天子下至百官,便不能寻常待之,天子的一颗心,亦实在不能平静下来,这一刻,便也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是无先例,但仆射已将理由阐释得十分透彻,今上倘开了此等先例,自是君臣佳话,圣心仁慈,臣以为可行当行。于骠骑将军,亦是一份告慰。”大司徒再度毕恭毕敬回答了天子的问话,英奴看了看两人,道:“东堂发丧,哪些官员当来,也拟出份单子来,他的那些旧部来送主将一程,倒也不为过。”
天子末了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在二人临退出前方追加嘱咐:“骠骑将军壮年早逝,朕很是心痛,他的丧葬,朕愿以此作国之重礼,卿等又素与他亲善,此事尽心操持罢。”
说着不理会两人,径直往太后寝宫来,天子心头终再难掩激荡,已至跨过门槛时险些跌倒也不甚在意,见到太后的刹那,声音不觉有些走样:
“母亲可知成去非遇刺身亡一事?”
黄裳正为太后收拾着掉发,此刻猫腰默默退至了一侧,太后也不回身,只笑道:“皇帝在前朝,怕是耳朵都要聒噪出茧子来了吧?”英奴就势坐到榻边,将百官的提议一一学给了太后听,冷嗤道:
“他们这是担忧骠骑将军没死透,终想出个好名目,撺掇着朕亲临成府。”
太后转脸笑道:“那倒省的皇帝想了,皇帝勿要忧虑,这不是提议东堂发丧要把人都召来吗?他们想干什么,皇帝不用管,索性让它乱起来,他们这些人既然想生事,让他们尽管生,皇帝可知道大司徒他们为何要上请给成去非如此规格礼遇?”
英奴略略一笑:“大司徒跟仆射是罕有的聪明人,更是精明人,他们这是先把名正言顺的位子占了,朕如此礼遇骠骑将军,倘西北再敢带兵奔丧,便要落下口实了。”
母子相视一眼,彼此默契,英奴叹道:“朕就等着看东堂发丧那份单子了,”说完忽冲旁边黄裳一笑道:“朕有事还得请阿翁布置。”
黄裳低眉顺眼走了过来,应道:“老奴但听今上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