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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去非并未应声,径直出来拿起药膏,揭开了用手指蘸着那药膏,向她那伤处涂抹,许是他指尖凉,许是那药膏凉,琬宁身子一颤,竟悠悠睁开眼,醒了过来,成去非暂时停手,不知她清醒了没,等那楚楚的目光投过来,方道:
“你醒了?”
琬宁只觉四肢百骸都疼,想要开口说话,才发觉嗯嗯啊啊的说不出话来,口中火烧一般,她终寻回前一段记忆来,那受人凌辱的画面激得她脏腑之内一阵烦恶,一口又酸又嫌的清水便涌上喉间,实在撑不住,伏在床边就势呕吐起来,她瘦弱得可怜,背上那细细的脊骨隔着一层衣裳凸起,似乎也清晰可见,此刻剧烈起伏着,成去非只得慢慢替她抚背顺着这口气。
这一阵过去,她舌上用的药悉数吐完,火辣辣的疼更甚之前,琬宁早溢了满目的泪,胸口搅起滔天的羞耻来,只当自己已遭匪人玷污,又因瞧见成去非在身旁,更是生出难言的狂躁来,她不想见他,遂一把推开了成去非,自己随即伏在枕间,整个身子蜷缩如虫,抱紧了肩头啜泣起来。
他忽受她这么一推,已察觉出是她那份不言而喻的难堪使然,便把她揽起抱于怀间,不让她躲着自己,低声道了句:“什么也没发生,你不要害怕。”
琬宁却仍是抗拒,泪光莹莹地想要挣脱,成去非不肯松开她,耐心哄着:“日后就不打算见我了么?既是因想我想的快要死了才遭此祸,眼下,我就在这,怎么反倒胆怯了?”
琬宁被他说的更为忧惧,却又有那么一丝温柔的酸楚,一时既寻不到说辞,亦开不了口,恍恍看着他熟悉的眼睛,终软软伏在他怀间紧贴着他那温暖的胸膛哭倒。
泪水很快濡湿了成去非的衣裳,他回应着她的依赖,手底又紧了两分,她柔软胸脯下的那颗心,仿佛已是挨着自己而跳,亦或者,这颗心,不知自何时而起,便只为自己而蓬勃跃动着?
纯情即坠,他到底是怜惜她,只能拿她最熟知的道理开导她:“圣人说,爱其死以有待也,养其身以有为也,阮家之祸你且能咬牙隐忍至今,难道一个登徒浪子便能让你就此一蹶不振?更何况,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你倘是以为我会在意,轻看你,便也是小瞧我了,错在他,不在你,但你倘是此事而郁结于心,我才要怪你。”
一席话说得琬宁哭得更厉害,她原不知他竟也有如此体贴人的时刻,这一腔话且不论真假,他肯对她讲了,便是救她于囹圄。
待她稍稍安定些,成去非方道:“你身上有伤,我帮你涂些药。”说着先拿帕子替她抹了泪,重新蘸了药膏,仔细替她涂上,琬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松散,忙想掩住,成去非知道她害羞,轻按了一下她肩头:“上好药再穿衣裳。”
抹完忽又想起她口中舌伤,刚才那一阵呕吐怕把药也给吐没了,遂四下里看了看,床头正放着一小瓷瓶金疮药,便拿过来,捏了她下颚,琬宁不由张开了嘴,分明觉得窘迫,微微扭了头想要避开。
成去非轻轻拍了拍她脸颊,道:“嫌不雅观么?亏你力气小,咬舌自尽又没什么经验,否则成了小哑巴,我这日后同你只能笔砚相交了。”
他罕有地跟她说起玩笑话,仍擒住了她下巴,这回琬宁倒顺从了,由着他细细看去,等他指尖滑进口内,轻轻涂抹一阵,琬宁只觉生了无数津液又想要呕出来,却只能死死忍着,唯恐吐到他身上去。
等一切事毕,成去非把药重归原位,不想琬宁忽轻扯了扯自己衣袖,他垂眸看她:“何事?”
琬宁怯怯看他一眼,只觉他是自己良药,这一番温存下来竟把那苦楚全然驱赶,那股几欲折杀她的羞耻也消散大半。
成去非不知她意图何在,便还是倚到她身边来,却见琬宁低首拿起帕子替自己拭起手来,她一下下的,捧了宝物般,面上滚着红霞,不言不语的,成去非也不说话,看着她弄,完事了,才说:
“日后不可如此鲁莽行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想你一个姑娘家,天黑往外跑总是不妥的,毛诗里说,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你哪来的这份孤勇呢?”话说间自然又联想到四儿学来的那句话,心头倒有些惘然,少顷,淡淡道:
“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之,你可记住了?”
说罢颇含意味地看了看她,似在辨析她是否听懂了自己弦外之音,果然,她如他所想,教他失望,只吐字不清点了点头,拉过他手,在他掌间比划出几个字来:
我不敢了。
成去非一笑放手,并不认真纠察,自己怕也是一时无心之口,情动于斯,想必如那东逝长波,西垂残照,风里微灯,草头悬露,刹那而已,到底是难赋深情。
遂缓缓起身,轻声道:“你好好歇息,勿要胡思乱想,明日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