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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公,圣上为何留朱悱在京城主持大局?”余娇放软了语气,“他是属意让朱悱继续做太子吗?”
程英脸色虽然依旧有些冷,但还是有问必答道:“也许他只是拿朱悱做弃子,亦或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余娇琢磨了一会儿他话里的深意,再次对明正帝的狠辣感到心惊:“他就不怕朱悱真的取而代之?”
程英波澜不惊的道:“圣上一日不死,朱悱就无法取而代之。”
这倒是真的,只要明正帝不死,朱悱便是取而代之也无法名正言顺,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中自会有人迎回明正帝。
余娇迫切想要知道京城的消息,她心里很是有些焦灼不安,见程英全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余娇有些好奇的看着他:“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程英反问她:“谁做天子与我何干?”
余娇:……
“可您是天子近臣。”程英是明正帝身边手眼遮天的权宦,这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倘若太晏一朝真的换了天日,那新君必然要打着清君侧斩奸佞的幌子先料理了程英这个内宦。
自古以来权阉就没什么好下场,程英怎么能八方不动的说出这番话来?
“你关心我日后的下场,还是因为余启蛰也是天子近臣?”程英看着她一字一句问道。
凭心而论,余娇对程英日后的下场没有到担忧的地步,毕竟程英于她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既不算是亲人,也不是至交,两人虽然有些交集,但全然并无感情。
倘若程英将来真有什么不好的下场,于余娇而言也只是出于对一个认识的人心有唏嘘,就像是对崔慕白的死一样,当下会心有感慨,可并不能在她心里留下太多痕迹。
面对程英的质问,余娇不想撒谎,只能解释道:“跟启蛰无关,他是外臣。”程英是内侍,二者自然是不同的。
程英却意外的有些咄咄逼人:“这么说,你是关心我了?”
余娇不作声。
程英嗤笑:“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又怎会关心我,恐怕一直以来厌恶我,躲避我还来不及。”
余娇摇头否认,同时觉得程英此刻十分情绪化,这话怎么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这不符合程英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
她却不知道程英波澜不惊的面具下藏着怎样死水微澜的惊涛骇浪
程英看向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的渗出难过,他自卑自怜道:“我这个人是不是在你心里坏透了,也糟糕透了,你根本不会将我看进眼里?”
余娇睁大眼睛,有些懵懵懂懂的看着他,不明白程英为什么会向她问出这样的话。
“您是担心京城的那位姑娘会介意您的名声?”余娇想了半天,才想出程英突然如此‘脆弱’的原因,颇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程英很想告诉她,没有别人,那位姑娘就是你。
他嘴唇翕合,终究是咽了下去。
时机还未到,更直白来说,是他不敢。
他不敢去面对与娇娇相认,娇娇知道他便是傅川后的反应。
他不敢去面对她失望的神情,或者因为愧疚而怜惜他的眼神。
他不敢去面对打碎她心中那个形象美好的傅川……
真是可笑,他做程英的时候,玩弄世人,无畏无惧,对什么都浑不在意。
可面对余娇,他忧、恐、怕、怖,畏首畏尾,踌躇不前。
因为面对着娇娇的他,是傅川。
前世的自己和今生的程英交织在一起,矛盾又冲突。
一个强大的人有了裂痕,就会变得患得患失。
余娇见程英迟迟未出声,还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她有些无法开口去安抚他,至少在余娇看来,程英是一个极其强势的一个人,不是一个需要人安抚的弱者。
马车在沉寂中到了县城的粮铺,余娇跟周管事交待让他动用所有的存银去屯粮,粮仓若是不够就再租上一处宅子,以及转告沈瑜多囤一些药材之后,便接上了斐哥儿再次坐上马车,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归程。
出城后没多久,夜幕渐渐降临,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了寒意,好在马车里放了棉被,余娇与斐哥儿裹了一条,另一条棉被给了程英,她交待卫三若是困倦了便与随行的护卫替换也去马车上睡一会儿,才靠着车厢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听见她呼吸变得平缓之后,程英拿起身上的棉被加盖在她身上,一旁尚睁着眼的斐哥儿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觉得这位能止小儿夜啼的程掌印似乎也没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