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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都有不同的版本流传。
有说是当时已经名扬四海的大画家酒井一成的推荐信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的。
有说顾为经用他的画笔,赢得了很多评委支持的。
也还有说,会议室里,爆发了非常严重的争吵的。
传言,仰光电视台有一盘因为种种不明原因,被取消播放的纪录片录像带,记录了美协评选的现场状况。
后来有狗仔经过多番尝试,以10万美元的价格买通了内部人士,搞到了这份录像。
让人遗憾的是,录像到了会议的关键镜头,便戛然而止。
种种流言,无疑更加强了人们对那个暮春的午后,美协大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好奇。
不仅学者们好奇。
恐怕。
连当时正在茶歇室里耐着性子,听着顾老头装逼读海明威的顾为经自己,都很难想象到。
在决议的关键时刻。
真正帮了他们一把的决定因素,不是他原本预计的曹轩或者酒井一成庞大的影响力,不是马仕画廊惊人的合约,而竟然单纯只是……他内心中小小的善意之举。
……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我已经错过了为所谓值得的事情,义无反顾的机会,我的人生很遗憾。
所以。
这一次,我决定要为正义的事情,去义无反顾,就是为了让别人的人生,不像我这样遗憾。
真正的有份量的发言,未必需要咆哮嘶吼着喊出。
真正够刚强的硬汉,也未必需要像老顾同学一样穿西装,抽雪笳,读海明威。
会议室里的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动容的神色。
连生平爱好和稀泥的黎副会长,此刻都微微张了嘴,犹豫了半晌。
然后又重新把嘴给闭上了。
艺术家多是心思细腻的人。
能走上这条路的人,他们的心也往往是多情的。或许奋斗了这么多年,那颗艺术之心,已经被功名利禄蛀蚀的千疮百孔。
却一旦被疾风吹过,依然还能发出萧萧的回声。
又像是被蛀空的牙齿。
麻麻木木中,隐隐的有些酸痛。
林妙昂的话语是有份量的。
林妙昂的神情也是有份量的。
在场的很多人,立场上其实都是偏向阮理事的。
毕竟拿人家手短。
可当这份重量被放到天平上的时候,却已隐约压过了几千美刀的红包和人情的重量。
算了吧,实在太难看了。
他们也没有那么缺那几千美元。
他们不会为了顾为经开口。
却也在此刻,保持了恰当的沉默,同样没有再为苗昂温帮腔。
大家都沉默的时候。
有一个人却没有办法沉默。
“唉,从私人角度来说,我尊敬您,但还是那句话,我没的选的。我不可能让顾为经选上今年的国家美协。”
面对这位真正的强项令。
阮理事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刚刚劝林妙昂说,要是对方没拿人家一套房,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够意思了。
这句话是开玩笑,也不是开玩笑。
因为别人拿没拿顾为经的房,他不知道,他是真拿了豪哥一套房的。
豪哥是非常非常狠厉的那种老大,但有一点,他有多么狠历,他就有多么慷慨。
他从来都不会让为他办事的人吃亏。
除了文化部门的顾问的职务,豪哥还真给了阮理事一套房。甚至都不是仰光或者曼德勒的房子,而是曼谷的海滨沙滩公寓。
东南亚很多有钱人都喜欢溜达去曼谷度假。
曼谷的房价并不低。
那套房子市场价至少要70万刀。
阮理事拿的也不手软。
70万刀买一个美协的会员,肯定是高了,但更主要的是,他接下来还要安排苗昂温去参加明年的威尼斯双年展。
买一个世界四大美院或者耶鲁美院这个级别的“政策生”的捐款倾斜招生名额,除了列宾美院因为俄国地缘关系愿意比较便宜以外。
纯靠捐,基本上最便宜的都得要这个数。
七十万美元,还可能只是倾斜录取。
尤其是英美的大学。
想要校方把你托在掌心里供起来,每天泡妹子都保证毕业,啥校友社交酒会什么的,都拼命的给你发邀请函,那就得安娜小姐这种几百万欧捐栋楼的量级了。
七十万刀,买一个欧洲三大展级别的顶级美术展主展去的名额,倒也算是个很公道的价格。
可陡然之间。
这轻轻松松拿着的钱,就变得那样的烫手了起来。
这可不是一两千美元,办不好还能退的。
事办好了,人家是慷慨的好大哥,事不办好,搞不好就变成买命钱了。
林妙昂不愿意妥协。
他阮理事,也从来没的选。
“我最后问您一次,林先生,帮我个忙,算我求您了好吧,苗昂温这件事,抬抬手,就是他了。等过两天,我再亲自登门向您赔礼道歉。”
“不行。”
“一点情面都不讲?”
“抱歉,我想讲规矩。”林妙昂说道。
整个会议室里,除了两个人,大家都一言不发。
大家像是正在目睹着一场中世纪欧洲的代理人决斗。
一方是象征着“顾为经”利益的林妙昂,另一方则是象征着“苗昂温”利益的阮理事。
“好吧,其实我本来不想这样的。”
阮理事退回了桌子边。
软硬都试过一遍之后,他似乎又平静了下来,不急不恼,只是听上去声音很是无奈。
阮理事把所有其他人的申请材料都丢到一边。
只拿出了苗昂温的申请简历,放到左边,又拿出顾为经的申请简历,看了两眼。
“真是好苗子啊。”
阮理事赞叹了一声,然后把材料放到右边。
“你想讲规矩,那么我们就一板一眼的讲讲规矩好了,我不否认顾为经有潜力,但是两个人相比较,苗昂温才是更好的那个画家。”
“因为给了你钱?”
林妙昂揶揄道。
“硬资历的不同。”阮理事不理林妙昂的嘲笑,“韩国首尔的立体宇宙艺术中心,和德国雷根斯保的马仕画廊,全部都是在《高水平画廊资格认定名单》上,这一项,两家画廊算是勉强打了个平手。”
“打成平手?我虽然不太关注绘画行业,但我也以前听说过马仕的名字,这个什么立体宇宙艺术中心,是今年才被突然加到名单里的。人家马仕画廊,随便卖出去一幅精品画,就顶上立体宇宙整整一年的营业额了。两者的体量保守说都至少相差了几十倍,你管这叫差不多?”
“怎么?我就觉得立体宇宙画廊的艺术水平很高,而马仕画廊辉煌年代都是老黄历了,凭什么瞧不起小画廊啊,好吧,我承认马仕画廊整体层次可能更好那么一点点了吧。”
阮理事面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可更好又怎么了?我们讲的是规矩,诸位挣大眼睛看一看,又那条规章写了,签了更好的画廊就是加分项了。规则是什么?规则就是——”
“苗昂温是首尔画廊的正式签约画家,而这个顾为经,他只是马仕画廊的预签约画家。预签约是什么意思?预签约就是还没有签约。甚至马仕画廊官网签约艺术家的名单上,都找不到顾为经的名字。”
“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骗人的。”
无耻。
会议室里的很多人都在惊叹这家伙找漏洞的能力。
理论上艺术界大多数预签约合同,是提供给画廊觉得有点意思,却又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认为值得签下的小画家的。
算是那种观察期的适用合同吧,和大投行实习考察很像。
很多时候,画廊方有权选择是否执行合同上的条款。
它确实效力不能等同与正式的签约画家。
但顾为经的这份合同,是和常规的预签约合同不一样的。
无论是否在新加坡双年展上获奖,都会正式加入马仕画廊。
双方都不存在跳出合同的可能。
所以常理上来说,应该和正式签约完全等效。
“我们不讲常理,我们讲的是规则,你选的。规则就是苗昂温是正式的艺术家,而顾为经,他只是个实习生,只是个高中生罢了。哦不,他高中都没毕业呢,所以什么资历?小学毕业证在我们这里,总不能算数吧。”
阮理事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只要我不愿意,顾为经的简历凭什么被摆在桌子上?我宣布,因为审查人员的疏忽,顾为经先生实际上并未达到国家美协的入会候选资格的要求。”
撕啦~
阮理事哗啦一下,直接把顾为经的简历撕掉了。
“他被排除在本次的讨论名单之外,不予考虑。对这一结论,国家美术协会将抱以深切的遗憾,并希望他下次继续努力。”
“无耻之尤,你以为这样选出来的苗昂温,我就会同意么。我不签字。”林妙昂一梗脖子,猛的拍桌子。
“抱歉,讲规则是你的要求。你今天是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阮理事同样一梗脖子,嘿嘿冷笑着,把手中的签字笔拍的啪啪响。
气氛剑拔弩张,眼看着会议室里又快要打了起来。
这次可不是演的。
就在这时……
忽然有人蔫蔫的开了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正式签约国际画廊的画家,好像不只他们两个吧?”
会议室里,忽然又安静了下来。
“本年度请国家艺术家协会的新成员上台来发表感受。”
一个小时以后。
礼堂里,女主持人面带笑容的朝台下伸出了手。
“他的名字就是——”
“t'unghsiang·ku!请大家掌声欢迎!”
投影仪上的画面定格在顾童祥那张秃了头的老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