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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琰一脸纯挚柔善。
沈清猗无语的搁下茶盏,瞥了眼窘迫无措的侍女,这可是她精心培育的属从,可不能给萧十七调走了心。
纵是无心也可恼!
“十七,过来。”
她语气淡淡的。
萧琰和菘蓝却同时寒了一下。
菘蓝蹭蹭退后几步,垂手敛眉低首,又回复到稳重的沉静模样。
萧琰眨了下眼,这可变得真快。
她不敢磨蹭,笑着走前去,“阿嫂。”
沈清猗从小榻上起身,雪色的双织夹绵锦袜踩在地毡上,微微低头看着萧琰。
她比萧琰年长四岁,又正是柳枝抽条拔身材的年纪,高出萧琰一头有余。
带着些居高临下,寒眸微带薄责的盯着她。
萧琰一脸无辜,眼上的睫毛扑扇了两下。
沈清猗想起蝴蝶扑花。
那股薄怒便如薄雪遇到阳光般,一下消融了。
沈清猗瞪了她一眼,就仿佛是长姊对着顽皮又可爱的弟弟做错了事,那种无可奈何又夹杂着疼宠的态度。
萧琰心思纯白,仰着脸笑了起来。
沈清猗目光柔和下来,伸手前去,仿佛冰雪雕成的手指灵巧挑了几下,就解开了萧琰腰间的博带。她伸手往上,继续解外袍前襟的衽带,萧琰这才反应过来,立时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挡道:“哪敢劳烦阿嫂,我自己来吧。”说着指尖触到沈清猗的手背,竟是凉如冰雪。
她咦了一声,想也没想就将那只冰雪之手握住,面上自然流露关心,“屋里置了火盆,阿嫂的手怎么这般凉?”
沈清猗淡淡道:“小时气血不足。”大了也没人给她调养,沈府中除了母亲外,又有谁真心关护她?
她眉间凝出冷意,便待抽手。
却被萧琰紧握住,随之双手覆上,将她手掌合拢在掌心,“我血气足,借给阿嫂一些。”
沈清猗怔了一下,便觉冰凉右手被拢在一团温暖中。
这种温暖,不是手炉的那种炙暖,不带干火的燥意,而是自然的温暖。
她不由贪慕起这种温暖。
萧琮和她都是气血不足,一到秋冬晚上,被内必定要放暖袋,床褥和锦被也必然要用暖袋烫过一遍,否则睡一晚上都是冰凉的。
沈清猗的心绪有些发散了。
就在她怔神这会,恍觉冰凉如雪的右手已经暖热起来。
萧琰从小练武,气血旺盛,双手即使在最寒冷的日子也是温暖的,合掌摩挲几下热意就起来了。她微微低头,小心又轻柔的摩挲着沈清猗的掌心掌背,白玉般的脸庞上流露出认真的表情。
“好了,右手热了。换左手。”萧琰轻轻放下她右手,又伸手拿起她垂在身侧的左手,合在掌心摩挲着。
菘蓝低着头,只当没看见。
再说,这也没什么,十七郎君还未“束发”,十五之前都是“童”,不讲肌肤不相亲。
“阿嫂精擅医道,首先调理好自个才是。自个都不治好,怎么治别人……”萧琰嘴里絮叨叨叨着,就好像是对自己的姊姊一样。
沈清猗神色有些怔忡。
她母亲只生了她一个,沈府倒是有十八.九个异母同胞,却只是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而已,那血也是冰冷的,只能冷心冷肠。所谓血脉亲人,不过是同住一座大宅中的陌生人罢了,更甚者,连陌生人还不如。
她曾经盼望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若是有个值得关顾的人,或许心里就不会冷下去。
她看着萧琰。
这个少年是那样的纯净,就像冬日里的初雪,纯白无垢。
沈清猗心底泛起一阵涟漪,微微的漾动着。
那双寒澈如雪的眼眸不知何时柔和下来,仿佛早春的煦阳照在山中的积雪上,虽然还没有融化,却已沾染了春阳的薄薄暖意。
她跃墙入内,几乎是飞步而走,进外院时看见商七正在廊下劈柴,每一刀下去却是静而无声,圆木从中无声裂开,均匀的四块。
商七向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萧琰点了点头,放轻脚步,没有一丝声音的进入内院。
雪花纷纷扬扬,如柳絮飞舞,落在庭中的苍柏、梧桐和地面上。
书房门前的回廊上一方书案,皮毡茵席。
商清墨发未挽,素色氅衣,右边衣袖挽了两转,素白的手持小刀,竹简刻字。
萧琰从回廊走到东厢,绮娘轻无声息的过来,替她脱下有些半湿的外氅,萧琰在廊下换了软底解脱履,静静的跪坐在茵席一边,看母亲刻字。
商清只刻一个字:雪。
刻的是金文大篆。
商清刻完这个字,似乎并不满意,刀一扔,挥袖起身,“烧了。”
“喏。”绮娘应声,递上热巾子给商清拭手。
萧琰趴到案边看那枝竹简,眼睛眩然发亮,喃喃道:“刻得真好!”总之,她是刻不出这种字韵的,明明是刀刻的雪字,且字深入竹半寸,那“雪”却像是轻羽般若飞。她宝贝似拢在怀中,趿上解脱履就往东厢房跑,“阿母,我拿去烧了。”
绮娘噗声笑出,小郎,你是要在寝房里烧竹简么?好歹往膳房跑做做样子啊。
“小郎的心不静。”若换往常,不会这么失措。
商清淡声道:“小孩儿。”认个母亲罢了,有什么好失措的。
绮娘笑道:“小郎对您情深。”太在意您这个“母亲”了。
商清笑了笑,眼睛望着雪花飞舞的庭院,目光如雪色淡静。
萧琰将那枝竹简收好,换了件浅青色素纹的交领外袍,出了厢房,走到正房廊下,却有些踯躅。
她在回廊上走过来,又走过去……犹豫了好一阵,才推门进了书房,脱履后先走到青铜铭文的炭鼎边,让衣服烤得暖和了,才蹭到母亲榻边,抱着她的腰,讷讷的道:“阿母,我今天,见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