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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回去养好了身体,随时都能回来。月例银子叫你们老子娘按月来领,短不了你们的。”
啥也不干,就这么养着,再闹腾,就真没天理了。
粉蝶和紫竹心里苦,这事情根本不是这么算的。一个月半两银子的月例银子,能顶什么用。在姑娘身边,吃的用的四季衣裳,凡是生活所需,府里都是供给的。还有姑娘每月的二两,也都是她们自己分了大半部分。没有这些,她们那半两银子都不够自己吃饭的。在府里养的娇贵,粗茶淡饭哪里吃的下去?
三喜见两人还要说话,就直接道:“将两位姐姐的东西都给收拾好了,省的回去用不习惯。所有的东西都一并带走。”说着,就使了个眼色,香梨就直接去帮着收拾了。
粉蝶和紫竹面色一变,看向林雨桐。见姑娘真不拦着,心里就不敢闹了。她们俩的东西里,有不少来路说不清楚的,要真被主子拿住了,事情就不会这么了结了。
“姑娘保重。”紫竹眼珠一转,赶紧道,“我们都是舍不得姑娘的缘故。”
“我何尝舍得你们?”林雨桐叹了一声,“回去好好养着,有难处稍一句话进来,我总得护着你们周全。”
原本以为要闹一场的,谁知道看了一场主仆依依惜别的好戏。
主子是仁善的好主子,丫头是知恩的好丫头。一点难堪的事也没有。
又有专人将两个丫头的东西,全都收拾出来,一人好几大箱子,浩浩荡荡的出了府,满府都说二姑娘宽厚。有人觉得这样的主子傻,有人却觉得这是真聪明。
贵武在这威武伯府的后角门转悠,听了一天伯府二姑娘的事。
回到府里,四爷正在吃饭,他站在边上,将今天听到的说给四爷听:“……少爷,这二姑娘倒是难得的好性子。那些婆子谁不骂那俩丫头,都说着二姑娘可怜……”
四爷的筷子却顿住了。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偏偏这两天将丫头给打发了,“你明儿再出去打听,看看那俩个丫头的病是怎么回事?”
装病装到被打发出来,这事就不对了。桐桐倒是有办法叫她们病了还被人看不出来。
贵武低声道:“主子,这打听林家二姑娘的事是不是……”不好啊!做咱们少奶奶的又不是林家的姑娘。
四爷一个冷眼过去:“别废话,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想起什么似得道,“我记得你说林家门房上有个小子到处求人救他姐姐?”
贵武愣愣的点点头:“是!那小子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
“叫人暗地里找找他,能搭一把手就搭把手。你自己先别露面,这人以后或许会用到。”四爷说完,就摆摆手,想起钱匣子里那三瓜两枣,看来还是得赶紧想办法弄银子来。
林雨桐还没来得及去给云氏请安,云氏却打发丫头来请了。
看来还很着急。
“快进来坐。”云氏指了指边上的椅子,笑的很慈和,“身子大好了就好,我也就安心了。你这孩子就太见外,有什么不好就该打发人来说一声。”
林雨桐福了福身才坐下:“最近家里挺忙的,贵客要紧,咱们自家人哪有跟客人争的道理。”
贵客?这是说林芳华母女。
她们可不就是林家的客吗?可惜这做客的没有客人的自觉。
云氏对林雨桐的说法很满意,至少在面对那母女的时候,她们还能站在同一立场上。
“还是你知事,叫人省心。”云氏满意的点点头,“要是三丫头能有你一半省心,我就知足。”
三姑娘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云家住,都说身子不好的孩子养在外祖家里更好养活。林雨桐也没见过这位三姑娘。只笑了笑,看云氏说了这么一大堆,到底想干什么?
云氏又给林雨桐戴了半天的高帽子,话音一转,就道:“还真有个事,除了你,我也没人可以托付。”
林雨桐心道,这就来了。
“这不是先皇后的除服礼要到了吗?”云氏低声道,“听说这回要做个大的道场,在城外的水云观。我跟老太太少不得要去的。这一去只怕时间就短不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半点都马虎不得。”
林雨桐猛然想起,先皇后姓林,跟威远伯这一支有点远,但确实是同宗。除服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林家都必须重视。这一耽搁,还真是得两个月。
“这家里的事,我想叫你管着。”云氏笑笑,“陈嬷嬷我留给你,她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办事是办老了的,不懂的就问她。准出不了岔子。”
林雨桐眉头微微的一挑,要是其他时候,她还真懒得掺和,但是管家有许多便利,最起码打发丫头出门打听点事情方便多了。她正急着找四爷呢。
于是笑了笑:“有陈嬷嬷在,我就接手了心里也安稳,不过照着章程办事,好歹能糊弄些日子。”
两人此次相谈甚欢。
林雨桐从景明院出来,心里才琢磨开了。云氏这么急巴巴的将自己推出来,说到底,还是怕这管家大权力旁落。这家里,就有两个人是她争抢不过的。一个是寡居在娘家的林芳华。一个就是赵姨娘,这府里唯一一个男丁的生母,又是老太太的侄女,在这家里的时间又久了。真要将管家的权力交出去,只怕就收不回来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林雨桐就安心了。
云氏想利用自己,自己也正好需要一个机会了解家里的事和外面的情形。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过了两天,主子要出门的消息就传了下来。老太太和云氏要提前去水云观安置,如今都开始收拾箱笼了。
老太太叫了云氏过去,“这府里也不能没人理事……”
云氏直接接过话茬:“娘是担心这个啊?您放心,媳妇都安排妥当了。”说着,她就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站在老太太身后的赵姨娘,“小姑她要给朵儿准备嫁妆,我不好劳烦她。想了想,倒不如叫二丫头管着。”正经的嫡女不用,我就不信你能说出叫妾室管家的话。
赵姨娘抬起眼睛愕然的看了一眼云氏,然后赶紧低头。
这位没说话,但帘子却从里面给撩开了,林芳华从里面出来:“二丫头……一脚踹不出个屁来,嫂子指望她?她跟……”
“行了!”老太太瞪了一眼林芳华,“你住嘴吧。在家里住着就消停的住着,只要有你的吃喝,你就该吃吃,该喝喝。其他的都跟你不相干。”
“娘!”林芳华气哼哼的转身,一把甩了帘子又进了里面。
老太太黑着脸对云氏道:“二丫头到底年纪小,不如……”
云氏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笑意:“二丫头不光是外秀,还内秀的很。心里可明白着呢,不信您就瞧瞧。”
怕就怕她跟她娘一样,太内秀!
这厢的争论很快传到林雨桐的耳朵里。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云氏故意透过来卖好的。林雨桐不理她的小心思,只一开始留存在心里的疑团又不由的冒出来。
不管是林家老太太还是林长亘,对林雨桐的态度都很奇怪。
那是一种冷漠,一种漠视。非要有个词形容的话,就是冷暴力。
一个孩子罢了,到底有多不讨喜,才被这么对待。所以,这根源应该不在这孩子的自身。不是自身,只能是生母的原因。
林雨桐摸了摸这张脸,能生出这样女儿的女人,丑不到哪里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叫林长亘迁怒到这孩子身上。
她第一次发现,真的很有必要了解一下这原身的生母甘氏。即便人死了,可陪房呢?嫁妆呢?娘家呢?这些她在原主里的回忆了统统都没见到。甚至家里很少有人提起甘氏。要不是这个孩子活着,这府里恐怕都将甘氏存在过的一切证据抹掉了。这就不正常了。
“你们可有谁听过先头夫人的事?”林雨桐冲忙着的丫头问了一句。
话音一落,就听见一声吸气之声。
正在做针线的桂枝嘴里含着手指,明显是针扎到手了。
林雨桐就轻笑:“都多多少少的听过?”
三喜正在熏衣服,跟其他几人对了一眼,才将手里的活放下,坐到林雨桐身边:“不是我们不说,其实我们知道的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姑娘要想打听,还得找府里的积年老人。”
林雨桐摇摇头:“你只管说你知道的。”
三喜的手狠狠的攥起来,好半天才道:“听说……听说先夫人是个很厉害的人。”
厉害?
这个词在别人那里是个贬义词,在自己这里,却不会这么认为。
三喜见林雨桐的脸上没有不喜,才接着低声道:“先夫人是甘家的嫡小姐。甘家老爷是御史台的御史令,那还是先皇时候的事了。不知道甘家为什么触怒了龙颜,被满门抄斩了……”
林雨桐手里的茶杯一瞬间就掉了下去,打湿了新换上的裙子。
满月赶紧拿了帕子给林雨桐擦了:“姑娘,要不换了吧。”
林雨桐只是被惊了一下,还不至于那么不经事,她摆摆手,“不用换了,没怎么湿。你忙你的去。”说着,就看向三喜,催促道:“说下去。”
三喜咽了咽唾沫,才深吸一口气道:“那时先夫人才嫁过来。甘家也只有先夫人逃过一劫。听说老太太要伯爷休了先夫人,可先夫人那时候恰好有孕了……后来,夫人生下姑娘,出了月子了,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大出血……人就那么没了……”
“她在府里的日子统共也就只一年时间。可那些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她是个厉害的人。本来……老太太是要休了先夫人,叫娘家的侄女……也就是现在的赵姨娘做续弦的。后来……夫人生下了姑娘,当时还是赵姑娘的赵姨娘觉得姑娘长的好,说了一句‘红颜薄命’,先夫人就恼了……姑娘满月那天,当着家里亲朋的面,伯爷跟赵姨娘被人看到衣衫不整的在一块,赵姨娘的名声就这么没了,先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主叫伯爷收了她做姨娘……要不是出了这事,就没有现在的夫人什么事了。”
林雨桐眉头紧紧的皱起,“那先夫人的陪房陪嫁呢?”
娘家没人了,她本人也死了。那么那些旧人,还有陪送的嫁妆呢?总不会凭空消失吧。既然是这么一个厉害人,怎么会想不到给女儿留退路呢?
三喜迷茫的摇摇头:“没见过,没听过。”
林雨桐又看向其他三个丫头,见三人也都面面相觑,显然也是一点都没听过。
那这可真有意思了。
这里面的事情可就简单不了了。
“要不我们再打听打听?”三喜忐忑的问道。
“不用打听了。”林雨桐跟几个丫头交代了一声,“以后就是谁提起甘家的事,你们也不要听了,更不要问。”
她深吸一口气,弄了半天,这原身也算是罪臣之女的孩子。那么,林家对她的态度就没有问题了。甚至是没将这孩子直接溺毙了,都算是仁慈的。
可林雨桐心里隐隐的有个念头,这甘家的人真的死绝了?只怕没有!
要不然甘氏的陪房和陪嫁去哪了?
可要是这样,林家又为什么什么也不说,要替甘氏隐瞒呢?
她心里一个疑团接着一个疑团的往出冒。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这位在林家有着特殊地位的赵姨娘跟甘氏之间的仇,是结大了!
林雨桐还真没猜错,春和苑里,赵姨娘擦了一把眼泪,对着刚进门的林长亘道:“她是走了……当初坑了我还不算完,如今留下的丫头也要跟我要强。当初要不是出了那事,咱们柏哥儿就是正经的嫡子,早该册封世子了。如今呢?只要夫人不开口,不愿意,咱们柏哥儿就是个大少爷。表哥……”
林长亘有些烦躁:“二丫头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姑娘家,哪里就至于要你的强。再说了,那孩子的性子,跟她娘不一样。你也别去招惹她,要是嫌她碍眼,就别见。有事打发丫头传话就是了。多大点事,至于哭哭啼啼的吗?甘氏的事……不要再提!永远都不要再提!”
“你还是忘不了她!”赵姨娘脸上的泪意一收,“要是你心里不当回事,我就是提了又怎样?”
“够了!”林长亘站起身来,转身就出门,“我还有事,等你哭够了我再来。”
看着晃动着的帘子,赵姨娘拿起桌上的茶壶朝门口扔去:“走走走!走了就别再来!”
林长亘的脚步顿了一顿,回头看了看,到底是铁青着脸出去了。
路过清风苑紧闭的大门,林长亘的脚步一瞬间就迈不动了。这里的大门已经斑驳了,可为什么那些人那些事,仿佛就在昨天呢。
“林寿……”林长亘盯着大门,对紧跟在身后的随从道,“这门已经破成这样了?”
林寿点点头:“十五年了,什么都该旧了。”
林长亘恍然道:“是啊,都十五年了。我还记得二丫头办满月酒的时候,她穿着大红的织锦长裙,抱着一个猩红的襁褓,就从这门里出来……”
林寿的嘴角动了动,良久才道:“都过去了,二姑娘都十五了……”襁褓里的孩子都长大了。
林长亘点点头:“是啊!十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