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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哦”了一声,双目直视长孙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据臣所知,自皇上开创大隋以来,夙怀统一华夏之志,为此,曾西征吐谷浑,北讨突厥,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稳定西、北两面的边患,得以举全国之军力渡江伐陈,实现三百年来南北统一之宏图霸业。如今伐陈诏书既下,东、中、西三路近百万大军已完成集结布署,岂有因吐谷浑区区数千人马前来抢掠,突厥国内生变而暂缓发兵之理?请皇上放心,臣虽不才,此次若奉旨出使突厥,必将说服雍虞闾维持莫何可汗对皇上许下的承诺,确保北境无虞;再者,并州汉王麾下,文有杨尚希,武有史万岁,十万精锐之士枕戈待旦,即便臣无法完成使命,也决计将突厥挡在长城以外;而西疆吐谷浑更不足为虑,彼等不惜行此盗匪行径,深入泾原二州抢掠战马,这本身就表明他们尚不具备强大的兵力东进为患,西北二十万甲士对付数千盗马贼,胜负自不用臣再来评说、预测了吧。”长孙晟面对杨坚,侃侃而谈,谈吐间浑没有将西、北两面的变故放在眼里,力劝杨坚不必暂缓伐陈。
杨坚受到长孙晟自信从容的表现感染,情不自禁地挺身站了起来,目光转向陪站在一旁的薛道衡。他要听听朝中文臣们对这件事所持的态度。
薛道衡早在两年前就给杨坚上过一道洋洋数千言的伐陈奏章,向杨坚列举出了伐陈的十大理由,今见皇上目视自己,遂拱手慨然奏道:“长孙将军的话也是臣欲对皇上说的。突厥已今非昔比,吐谷浑更是一群乌合之众,皇上切不可以西疆、北境有此小的波折而动摇伐陈的决心,以至错失三百年一遇之南北统一之良机啊。”
“唔。”杨坚脸色放缓了许多,但也没有当即表态采纳二人的建言,背着双手来回在临德殿内踱了几圈,冲长孙晟吩咐道,“季晟,你这就准备北上出使突厥吧。自明日起,朕将辍朝三日,以示对莫何可汗崩逝的哀悼。对大义公主信中所请之事,朕一概诏准,着赐一万匹上好绢帛给都蓝可汗,略表祝贺。”
“皇上亲自辍朝致哀,且赏赐一万匹绢帛做为都蓝可汗继承汗位的贺礼,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至少两年内,突厥决不至于与我大隋反睦成仇、兵戎相见的。臣这就告退了。”长孙晟冲杨坚昂然一抱拳,转身大踏步退出了临德殿。
“驴儿,去传广平王,还有太子一并前来吧。”杨坚沉思着向李玉儿吩咐道,随即面向薛道衡吩咐道,“你回省速替朕草拟两道诏书来,一道是认可东突厥都蓝可汗继承汗位的恩赏诏书,另一道下达给秦州的虞庆则,命他再遇吐谷浑假扮盗匪前来掠马,不必秦报,一概剿灭即可。”
薛道衡答应一声,转身也去了。
长孙晟和薛道衡虽都称不上是朝中重臣,但他二人一文一武,方才都力主不应暂缓伐陈,使得杨坚一度变坏的心绪有所好转。接下来,他想听听太子杨勇和侄儿杨雄对这件事的想法和主张,尔后再做决断。
太子杨勇虽眼下犹形同软禁,但他奉诏参掌朝政经年,且曾在开皇元年突厥兵锋直指长安之时,临危受命,率军出镇渭水南岸,在目下几位宰相都不在朝中的情势下,他是否赞同暂缓伐陈实则对杨坚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光景,全副戎装,腰悬佩剑的广平王杨雄和一身素袍的太子杨通一前一后赶到了临德殿。
杨坚一眼瞧见杨勇身着一领素袍,眉头一皱,先向他问道:“朕才下诏兴兵伐陈,你身为一国储君,为何身着不祥之色啊?”
杨勇冲父皇躬身一礼,答道:“只因前此儿臣的正妻元氏腹中胎儿夭折,至今尚未过百日,儿臣只顾着身着素袍,略致悼念,却忘记了父皇兴兵伐陈的军国大事,请父皇降罪责罚。且容儿臣回去换过袍服再来见驾。”
其实,杨勇今天是有意穿了一件素白色的锦袍来临德殿见驾的,只为提醒父皇他在宫中已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该到了返回东宫参与朝政的时候了。
“一个尚未成形的胎儿,用得着你这样为他戴孝?”杨坚没好气地责问了一句,摆摆手,拦下了杨勇,接着即将杨谅和虞庆则发回的两道奏章交给杨勇和杨雄二人传阅,尔后问道,“朕因西疆、北境接连生变,有意暂缓伐陈,你二人对此持何主张啊?”
杨雄前不久奉旨才秘查过太子杨勇,自觉此时不便先开口答话,遂目视杨勇不语。
杨勇却因六年前亲身领教过突厥铁骑的厉害,至今每每思之犹有几分心悸,又揣摩着杨坚的口气,遂小心翼翼地答道:“西疆、北境迭生变故,为稳妥起见,自应暂缓伐陈,以备不测。儿臣赞同父皇的决定。”
“雄儿,你说呢?”杨坚面无表情地转向杨雄,问道。
杨雄连日以来忙于与杨广两人交割公务,满腹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确保禁宫及京畿不再生乱的上面,方才匆匆浏览罢杨谅和虞庆则发回的奏章,虽凭直觉感到为这么两件事就暂缓伐陈,未免过于谨慎,但因一来他此时不愿与太子持见相左,二来多少怀着些事不关已,多一言不如少一言的心思,遂抱拳答道:“臣唯皇上之命是从,并无别的主张。”
按理说,无论是亲疏,还是在朝中的地位,杨勇和杨雄两人都非长孙晟、薛道衡可比,但此时听他二人一个附和着自己赞同暂缓伐陈,一个又自称并无别的主张,杨坚刚被长孙晟和薛道衡激发起的伐陈决心又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动摇:六年前,也是在自己兴兵伐陈之际,突厥五可汗联兵南犯,险些一举攻至长安城外,如今的形势虽不能直接和六年前相比,但也不得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