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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沉默。
非是觉得,郑璞对那些豪右过于苛刻。
既然那些豪右不愿意迁徙,那么对大汉而言,河西走廊的格局就是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
有逆魏在侧虎视眈眈,选择破而后立,就是朝廷的最佳之选。
也不是担忧如此诱发黎庶动乱,会导致日后“破后不立”。
那些推翻旧豪右变成新豪右的黎庶知道,唯有站在大汉旌旗下,他们才能得到世理的认可;唯有为大汉而战,让逆魏不再得返河西,他们才能将博得的富贵传给子孙后代。
其实,丞相沉默中所思考的,并非是郑璞河西对策的优劣。
因为对郑璞的阴狠,丞相心里早有准备。
所以,甫一听罢,心中便认可了。
毕竟昔日郑璞诱发萧关大疫的计谋,可比如今河西对策狠戾多了。
某种意义上,丞相与郑璞是一类人。
只要能让大汉还于旧都,丞相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必要的时候,亦不惜被千夫口诛、青史笔伐。
只不过,在自身的品德与操守下,丞相从来都没有去思虑用上阴狠的手段。
这便是丞相陷入沉默,兀自蹙眉而思的缘由。
他在思考着,他与郑璞的区别。
以现今执国者的身份,考量着若是将郑璞定为后继执国者,对大汉未来的得与失。
事实上,谁都不知道,自从魏军退出陇右以及曹真病死的消息被证实以后,丞相的心思就很少放在军争上了。许多军争的筹谋调度、临阵前的各种巡视安抚等事务,也开始放手给诸多将率僚佐了。
收复河西走廊,并非难事。
而将陇右与河西连成一片,大汉对逆魏的关中三辅就形成了居高临下的席卷之势。
大汉,已然潜龙出渊。
还于旧都的冀望,已然十分接近。
所以,在丞相的心中,当务之急不是思考如何军争夺利。
而是尽快物色好执国的后继者,让大汉克复中原的夙愿,在老一辈臣子都离世后,仍旧能克终。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
盛夏时节的白昼虽然很长,但午后才开始议事的厅堂内,随着日头光线的西斜,许多物件也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暗色。
亦让兀自沉吟着的丞相见了,不由心中一动。
光与影,明与暗,素来相辅相成。
若无光明,便是无尽冰冷的永夜;反之,若无黑暗的衬托,光明也不值得期待与称赞。
先帝再续的汉室,品德高洁者比比皆是。
甚至在某些时候,会让人觉得德高者太多了,反而对大汉裨益不大。
或许,此便是李斯《谏逐客书》中“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戍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的缘由罢。
丞相心有所思,瞥了一眼案几上的案牍。
垒得不算整齐的案牍,最上面的是郑璞履中护军职责,刚刚才呈上来的举荐表。竹简的边测已经因为居高而摊垂下了些,让前列的“魏容”两个字映入眼眸。
故而,倏然间,丞相捋胡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