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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冲进了二十余米。
“张弩!”
“击!”
再一次,尖锐的弩箭疾驰而去,和快速奔来的魏军撞在一起,又一片哀号声响起。
亦让他们凶性大发,冲得更快了。
悍不畏死之下,竟然只承受了三拨弩箭洗礼,便撞上了前排的汉军大橹甲士。
亲自领军而来的将军魏平,见汉军强弩阵无法再逞凶,也剑锋直指厉声喊,“此战胜,人赏千金,绢百匹!”
“杀!”
他身后只拿着短刀的兵卒,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如虎下山冲锋而去。
他们才是破阵的主力,也是最精锐的兵卒。
“盾前,蹲!”
“矛,突刺!”
王平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响起,伴着无数鲜血飞溅。
“呵!”
长矛如林,每一次整齐的号子,冒着寒光的长长矛尖便往前突一次。
让更多侥幸躲过弩矢的魏军士卒,饮恨沙场。
但是慢慢的,越来越多兵卒涌上来,突破了盾兵的防御,挤进了长矛阵,敌我双方厮杀在了一起。
让长矛兵弃矛在地,拔出腰侧的环首刀,咆哮而战。
“杀!”
左刀右矛的张嶷,怒吼如雷,带着部曲堵上了战线突**。
此刻,你中有我的战场,已经不需要指挥了。
而更远处,两匹驽马拉着一面牛皮大鼓的车架,缓缓靠近了两军厮杀的半箭之地。戴凌正立于车上,双手执鼓槌死命的锤着,用急促的催战鼓声,激励兵卒更加悍不畏死。
随着张合的到来,魏平充当了冲锋陷阵的牙将,而戴凌则是成为掌鼓金号令者。
张合,已经下了战马,正驻足在垒土高台上,眯着眼睛远眺。
十余日的赶路,近千里的行程,让三千骑卒频频掉队。
赶至此地的,只剩下约莫两千三百骑。
且人人疲倦不堪。
刚下令休整,他们便在鼓声如雷的战场上,鼾声大起。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着双方将士厮杀得如火如荼,生命不断凋零的战场,他疲倦的双眸,露出了一丝欣喜。
破蜀军,他已有思绪矣。
第三日的战事,一直厮杀到夜幕的来临,方落下帏幄。
魏军再度战死了千余人。
而即使是严阵以待的汉军,亦战亡了六百有余,重伤者无数。
可再战者,仅剩下了两千有余的将士。
这让汉军士气略显低迷。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虽然,各部将率都在声称,丞相的援军很快便到来。然而魏军的疯狂攻势,让他们觉得死亡到来得更快。
汉军营地内,无数的火把,燃亮了山道。
士卒们在无数尸首侧,神情萎靡的扒拉着稻饭。
郑璞没有巡营,而是手执火把,步去白昼时厮杀的阵地之处,与句扶部士卒搜寻伤而未亡的袍泽。
“将军,将......军......”
正步履缓缓时,一记很微弱的呼唤,从地上断断续续传来。
郑璞循声而寻,只见一步之外的地面上,一壮硕的板楯蛮正曲着身躯侧卧着。
五官都痛苦的挤在了一起,只手努力的抬起呼唤着他。
而另一只手,则是正捂着肋下。
那里有一支断矛斜斜的插了进去,涌出来的鲜血让甲衣内衬的斑斓布,更显色彩鲜艳。
郑璞连忙大步而前,单膝点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亦让他咧了咧嘴,露出了被无数血沫染红了的牙齿。
用力反握着郑璞的手,他双眸里满是焦虑,断断续续的挤出话语,“将~~~将军,我军还能挡得住吗?逆魏会........会不会杀到巴西郡,戮我妻儿啊?”
闻言,郑璞不由鼻子发酸。
板楯蛮天性劲勇,人不畏死。
而如今弥留之际问及妻儿,乃是那是先前郑璞向丞相诸葛亮进言,让谯周游走益州各郡县,宣扬逆魏“屠城、坑俘、取生人妇妻士卒”等苛虐暴戾所赐。
“不会!我可作誓,绝无可能!”
两行清泪,从郑璞脸庞上滑落,顺着亦然茂盛的胡须,点点敲打着地上的残肢断臂,声音且急且,“丞相援军马上就到了!到时候,我大汉必然将那些逆魏贼子尽驱出陇右!”
“呵~~~”
如释重负般,那板楯蛮原本挤在一起的五官,骤然间便舒展开来,“那,那就.......好。我长子快成丁了,到.....到时候,他再替我杀........”
话语未叙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抓住郑璞的那只手,兀然无力的垂了下去。
那依旧睁着的双眸,瞳孔亦开始溃散,让神采不断的飞速的流逝。
他死了。
成为了战场之上,横七竖八的尸首之一。
且,尚有更多的重伤者,正紧随他之后,成为魂魄不得归故里的人儿。
郑璞垂下了头。
将脸庞藏在了暮色低垂的朦胧中。
无人知,他是否在哽咽,只是隐隐见他的双肩在微微抖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
郑璞将他那已经冰凉的手,轻轻端正放下,还顺势帮他阖上了眼帘。亦起身归来,执笔点墨给丞相诸葛亮作书,请丞相尽早作好萧关道被攻破的准备。
然也!
他对守住萧关道,已不做念想了。
心中唯有的念头,便是尽可能拖延多些时间。
哪怕是多一日,多一时辰,多一刻钟。
自然,也没有了生还的奢想。
是故,他将随军的傅佥,以及充任假司马的李球,都唤来了身边。
略弯腰,双手握住傅佥肩膀,郑璞脸庞之上,没有半点悲戚,反而笑颜潺潺,轻声谓之。
“公渊,我在家中尚有些兵书,不曾传你。你归去后,便径自去什邡桑园,让我阿母转你。我平日对你多有严苛,并非你资质愚钝,乃是对你所期甚高耳。莫要妄自菲薄,切记之!嗯,日后你当勤学之,不可玩忽,力争他日为我大汉将率,北伐逆魏,克复中原。若是你他日成才,有机会领军走此道攻关中,遇山风入谷戾啸不绝,便是我嘉勉于你了。”
言罢,又侧头,拍了拍李球的肩膀,含笑勉励之。
“克复中原,尔辈当勉之!”
是也,郑璞挑选了数个部曲,护卫傅李二人归去。
他们都尚年幼,且困守巴蜀之地的大汉,后起之秀太少了!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折损在此。
但素来倔强的傅佥,听罢双眸微湿,亦昂头拒绝,“先生,我不走,我要留在此与先生.......”
然而,他话未道完,便兀然而止。
“啪!”
伴着一记清脆的声响,郑璞扬手一巴掌将他盖倒在地,亦打断了他的争辩声。
肉眼可见的,他的脸庞之上,迅速浮起了五条赤红的痕迹。
“你留在此地,与战有何裨益!”
“你若死在此地,与国有何裨益!”
“竖子!竟不思陛下寄厚望于你邪!”
“你若死了,我数年教导,岂不是白费功夫?”
“我职责在身,不可免于一死!你身为弟子,竟不思忍辱负重,他日为我雪恨邪!”
..............
郑璞目眦欲裂,好一阵口水纷飞,将伏在地上的傅佥,骂得涕泪齐下。
连默默看着的霍弋、句扶等人,都心有不忍,侧头抑制着心中怅然。
他们是在见证着师徒的诀别。
好一阵,郑璞才止住了责骂,昂头目视着身侧的部曲,呵斥道,“尔等呆楞作甚!还不速携此竖子离去!”
“诺!”
五位健壮的部曲,顿时惊醒,连忙拱手作礼。
向前一步,不顾傅佥的挣扎,抓着便大步往早就备下的战马而去。
李球亦然。
少时,马蹄声响起。
被部曲死死搂住身躯的傅佥,努力回顾,厉声呼喊着,“先生,我必勤学兵法,不负先生期盼!亦然会........”
后面的呼声,随着战马的渐行渐远,消散在春三月下旬的寒风中。
是夜,再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