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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裴行俭一怔,笑着摇头,“不用如此,这些不值什么?难不成我们做这些还是为了与民争利?”
安十郎神色肃然,“守约此言差矣,我们昭武人做买卖最讲公道,我不过是派些人手,用几处店面而已,这历谱是守约你算出来的,雕版是大娘想出来的,我安十郎岂能占你们的便宜?”
裴行俭正待推辞,琉璃已笑道,“可纸张全是十郎出的历谱也全要你去售卖;表兄,你莫不成是因为守约的身份,才这般谦让?不如这样,销完之后你分我们三成便是,你若连这也不肯,我便只好找族叔们来做此事了。”
安十郎思量片刻,叹了口气,“也罢,大娘,你和守约便三分占一,你们这番心意,十郎铭记在心”
三分之一么,那么除去这些天的雇工与用料,还会有两百多缗的收入,而且也能让西州和敦煌这些地方的人,都能用上有史以来字迹最漂亮的历谱琉璃不由笑了起来,转念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事,“还有一事要拜托十郎。”
安十郎忙道,“大娘请讲。”
琉璃笑道,“真到印制历谱之时,这院子只怕太过狭小,还是搬到宽敞些的地方才好,再者,这雕版印历谱全是十郎的主意,日后我和守约再也不会过问”雕版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她还是闷声发大财的好。
安十郎有些不解的看向琉璃,琉璃笑着一摊手,雪白的手掌上也是墨迹斑斑。他还未开口,裴行俭已笑道,“十郎先看看这些雕版,我和大娘待会儿再过来。”说着携了琉璃的手便走回了内院。
琉璃奇道,“你做什么?我还未跟表兄说清楚”
裴行俭笑道,“待会儿再说也不迟”把她拉到屋里,从壶里倒了点水出来打湿了手帕,一只手捉住了琉璃两只手,另一只手便用帕子细细的擦干净了她脸上的墨迹。
琉璃看着手帕上那黑乎乎的一片才反应过来,想到刚才自己得意洋洋的献宝之时,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不由哎呀一声,“你怎么不早些提醒我?”
裴行俭语气无奈,“我倒是想早些说,只是实在没机会插进嘴。”见琉璃脸都有些涨红了,才笑道,“你放心,十郎看见那雕版,便再看不见你脸上的墨……我么,我倒觉得,你适才那样子,比平日更好看一些。”
琉璃看了看依然满是烟墨的手,无力的白了他一眼,好看?是像花瓜一般好看么?突然想起一事,“忘记告诉十郎了我这两天都在试墨,发现松烟墨最是好用,别的墨便要差许多”
裴行俭忙拉住她,叹了口气,“你洗净手再去也不迟,如今十郎来了,你该做的也都做好了,要好好歇着才是,也不看看自己熬得眼睛下面都青了”
琉璃倒了半盆水洗净了手,低声嘟囔道,“谁知道会那般麻烦?”她原以为有夹缬店现成的材料和人手,自己以前又刻过阳文的印章,做个雕版还不是再容易不过?谁知从制版时的刀法刻法,到选择用墨,再到转印纸张都有好些麻烦,幸好这些工匠多数颇有经验,裴行俭也常有妙思,大家边试边改,慢慢找到诀窍,足足十天的时间才做成功了这第一块雕版。
裴行俭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琉璃,难道咱们真要与十郎分利?”
琉璃用新制的白叠布手巾擦干了手,“自然要收,不然你心里过得去了,十郎心里如何过得去?”看见裴行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走到他身边,抬头认真的看着他,“我喜欢做这些事情,守约,日后我想和表兄、舅父他们合着做事。”
裴行俭惊讶的看着琉璃,琉璃也直视着他,心里多少有些没底,裴行俭的性子虽然宽和,骨子里却多少有些清高,对钱帛又看得极淡,十有八九不会认为做生意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刚才他不还说他不会“与民争利”么?可是,既然来了西州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再也没有那么多牵制顾虑,她怎么能甘心继续无所事事?实在不成,他还有三件事情没答应自己呢
裴行俭沉默半响,却摇头笑了起来,拉着琉璃坐在了榻上,“琉璃,以前我只知道你喜欢丹青,竟不知你这还有这许多奇思妙想,你喜欢做什么,想做什么,如今可否都跟我说说?”
琉璃看着他温和的笑容,心里一暖,轻声道,“其实我也没想得太清楚,只是觉得自己如今可以多做些事。譬如这雕版印字,其实开始不过是灵机一动,但这十日里眼见着把雕版一点一点刻制出来,我心里的欢喜真是无法形容。如此一来,一则解决了十郎之事,二则西州乃至敦煌等地之人,也可以用上更好的历谱,怎会是与民争利?分明是利人利己还有那白叠,我总觉得应当可以织出更好的布帛来,或许还有别的事情,此刻我还想不大出,但我总想去做一做,试一试,我不想整日闷在家中,只能与那些官眷来往应酬”
裴行俭凝视着琉璃的面孔,目光越来越柔和,终于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既然喜欢,便去做。只是就如你适才叮嘱十郎,如今这些日子,有些事还是莫让外人知道是你的主意才好,若是遇到为难之处,也定要告诉我;再者,不许太累着了,你一做事便什么都忘了,拦都拦不住,以后再不许这样。你能不能应了我?”
琉璃的脸上顿时绽开了一个欢悦的笑脸,用力点头,裴行俭叹了口气,笑着揉了揉琉璃的头,“你要记得应过我,若是做不到,看我怎么罚你”
琉璃睁大了眼睛,“你会怎么罚我?”
裴行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若敢把自己累着,我会让你天天早上都睡不醒”
琉璃又好气又好笑,啪的一声打开了裴行俭的手,“不跟你胡说了,我去看表兄去。”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裴行俭也笑着站了起来,“走,咱们一道过去,我想了想,十郎若是要把东西搬过去,人也带过去,须得掩人耳目才好,我倒是有个主意……”
这一日太阳刚刚西斜,曲水坊的裴宅通往后院的夹道门便突然开了,安十郎沉着脸,指挥着十几个男仆将许多沉重的皮袋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一趟趟的运到了街对面不远处安家的一处空宅中。
有好事者上来询问,安十郎便淡淡的道,“这宅子既已经卖给裴长史,后面的库房自然也该腾出来,不然岂不是占了裴长史的便宜?”那副神情语气,全然不似谈论自家亲戚的模样。
待到两三趟把物件都运完了,那位裴长史的夫人倒是亲自送了安十郎过去,自己也在那边宅子呆了许久,直到天色快黑才一脸郁色的回了家。
第二日,那位长安来的裴长史因为替都护府节省开支,断了自家亲戚财路,又非要自己全担下来的事情,便在都护府和市井中流传开来。自然是窃笑者有之,感叹者有之,只是当都护府的六名杂役听说此事之时,心头滋味又是格外复杂一些——他们刚刚接到安排,自己此后便是裴长史的庶仆。庶仆的所得钱粮原比杂役为多,事情却更清闲,按说自是天大的喜事,可这位性子迂腐至此,这要是跟着他……
眼见几个都护府里有名的疲赖人物交头接耳的走了出去,管事不由松了口气:这几位爷背后的靠山都是极硬,因此虽然有的一贯嚣张跋扈,有的喜欢偷鸡摸狗,却也无人敢过于管束,如今这般打发走了,终于少了好些头疼之事
六名杂役中有一个名为白三,祖父原是麴家的管事,因在军中立了大功而被放为良民,他自小跟着父祖练过功夫,只是时常贪杯,性子又太过急躁,因此一直不得重用,但杂役却是人人都怕他。另外几人都在说笑之时,只有他神色冷淡。听到有人说道,这位长史至少性子是个好的,只要伺候好了他日后说不定也会有一番前程。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前程?这位长史自己有没有前程还两说”
几位杂役都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他冷冷的道,“你们是不知长安那边的规矩,若是有前程之人,焉能到咱们这来,说不定过些日子,又打发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白三原是比别人有见识,众人听他这般一说,不由泄气,有人便嘟囔道,那还不如好好捞上几笔,省的不赔本……白三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正是,过了这一遭,谁知以后会如何?”
几个纷纷点头,来到裴行俭的面前时,虽然是努力做出规矩矩的模样,眼光还是忍不住瞟来瞟去。裴行俭却只看了他们几眼,又温言问了几人姓名,便让阿成领着他们收拾行囊,从都护府杂役院搬到刚刚腾出来的后院外房间。
待到裴行俭自己处理完公务回去,六个人都已安置妥当,人人都有些欢喜,唯有那白三站在天井里目光锐利的四处打量,满脸都是挑剔。眼见裴行俭进来,也只傲然的行了个礼,便一言不发站在那里。
裴行俭却似乎对他有了兴趣,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突然道,“白三,你这两日只怕会因腿脚失利而有血光之灾。”
白三郎怔了怔,哈哈大笑起来,目光里几乎有些不屑,“长史玩笑了,白某这双腿脚上倒也下了二十多年的功夫,倒是不曾不利落过。”
裴行俭仔细看了他一眼,突然手掌伸开,里面出现了三枚铜钱,在案几上随手洒了两遍,铜钱又蓦然消失不见,抬头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不信?咱们不妨打上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