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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洁白的雪花飘飘洒洒,随风飞舞,万物银妆素裹,天地间一片苍茫。

    车马行人踩过,路上的雪很快就融化了,污浊的泥水上结起一层薄冰。路面很滑,马车行得很慢,沈妍主仆回到胜战侯府已天过午时了。

    从承恩伯府门口经过,看到承恩伯府大门两侧的墙垛上挂丐写有“奠”字的白灯笼,朱红大门上也披上了白色布幔,门人侍卫都换上了孝服,一脸凝重,沈妍的心怦跳着一下子沉到底,顷刻间,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从本心来说,沈妍不喜欢慧宁公主,哪个正室的子女会喜欢一个横刀夺夫的小三呢?无疑,沈承荣贪图荣华富贵,人性很次,品质极滥。但若不是慧宁公主向他抛出一个华丽而强大的绣球,沈承荣也会有所顾忌,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慧宁公主很强势、很武断,对人对己都要求极严,凡事以她为中心。无可厚非,她是一个精明睿智的人,极有政治手段,善于把握朝堂风向。她一死,被她震慑的朝野各派都会蠢蠢欲动,到时候,也够那个蠢皇帝喝一壶了。

    盖棺定论,无论慧宁公主做过什么,都会随她的死沉淀在人们的记忆中。也不管沈妍和她之间有多少恩怨是非,单凭她是沐元澈的亲娘,而且对儿子尽心尽力,沈妍就要敬她为长辈,就要为她的死掬一把伤心泪。

    苏嬷嬷哽咽叹气,问:“夫人,我们要到承恩伯府奔丧吗?”

    沈妍摇摇头,寻思片刻,说:“先回府收拾一下,让人打听打听情况再说。”

    慧宁公主虽说是沐元澈的亲娘,但名义上沐元澈是她的养子。两人又分府而居,就是当亲戚走动,理应有承恩伯府的人报丧之后,沐元澈和沈妍才能过去。

    胜战侯府门口的大红灯笼已取下,门楣上挂上了素色的帏幔,护卫门人也都换上了青衣。沈妍感激张管事等人安排周到,一下车,就把他们叫来吩咐了一番。

    沈妍洗漱更衣完毕,就到暖阁同丫头婆子说话,布置丧仪。主仆几人刚理出一点头绪,就听有人来报,说慧宁公主的尸首抬回来了。沈妍怔了片刻,泪水落下来,忍不住痛哭出声,暖阁内外的丫头婆子也跟着哽咽抽泣。下人怕沈妍忧郁伤感动了胎气,又擦去眼泪劝她,好半天,沈妍才平复哀伤,慢慢安静下来。

    “黄精,你把半夏叫来,我再问问情况。”

    半夏进来,抹泪行礼,沈妍向她询问情况,她也说不清楚,只说跟随慧宁公主的两个丫头发出暗号,说慧宁公主薨逝了,其它情况一概不知。

    忍冬和半夏是慧宁公主送给她的丫头,同十三、十四一样,都是慧宁公主培植的人。慧宁公主刚一薨逝,她们就接到了十三和十四发来的消息,想必是暗线来往。她们对此事了解得并不详细,这说明此事的复杂程度已超出沈妍预想。

    沈妍抹泪叹气,说:“半夏,你去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尽快回来禀报我。”

    半夏应声出去,与匆忙进来的苏嬷嬷几乎撞一个满怀。沈妍知道苏嬷嬷带回了慧宁公主的消息,又见她一脸愤慨之色,赶紧让她坐下,先歇口气。

    “长公主的尸首抬回来没多长时间,承恩伯府的大门就关闭了,连悼唁道恼的人都不让进去。老奴听人说长公主是遭报应天谴而死,今天又是大凶之日,要尽快下葬。承恩伯府传出消息说今晚就埋,连灵都不再府里停了。长公主去得太突然,提前没准备棺木,沈驸马就让人从外面买来薄薄的棺木,草草入殓了。”

    沈妍拍响几案,咬牙怒斥,“真是可恶。”

    要说这世上沈承荣无情无义排第二,绝对没人称第一。他和慧宁公主成亲十几年,虽说无夫妻感情可言,但他毕竟是仰仗慧宁公主才得到荣华富贵。人刚一死,他马上就暴露出忘恩负义的嘴脸,连最起码的体面都不顾了。

    “准备丧仪礼单,我们过去看看。”沈妍原打算等承恩伯府报丧再过去,这也是规矩。可现在,沈承荣已让人把慧宁公主的尸首入殓,要匆匆下葬,连悼唁的人都拒之门外了,还会给他们报丧吗?估计巴不得他们不出现呢。

    京郊大营距离京城百里,中途不耽搁,山橙和忍冬也应该到大营了。沈妍让她们给沐元澈送消息,并拦住沐元澈,不让他匆忙赶回来,是因为她认为慧宁公主死得太蹊跷,其中定有隐情,她想把情况了解清楚之后,再让沐元澈回来。

    沐元澈在京郊大营练兵,没有提前上折子请假或圣旨宣诏,他不能回京。慧宁公主死得很狼狈,若沐元澈再被人揪住把柄,肯定会有大麻烦临头。

    现在慧宁公主的尸首要匆匆入殓下葬,沐元澈不能回来,沈妍再不露面,肯定会遭人非议。再说,慧宁公主实际是沐元澈的生母,她理应替沐元澈尽一份孝心。若拘泥于报丧的规矩,连慧宁公主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只会留下深重的遗憾。

    “夫人,你有孕在身,进丧房会冲,你还是……”

    “不要紧,家中有人仙逝,哪能不进丧房?冲就冲吧!”

    苏嬷嬷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赶紧替沈妍收拾,陪她到承恩伯府悼唁。她们主仆刚到二门,就见张管事匆匆迎上来,不停地摇头叹气。沈妍知道张管事要事回禀,就同他去了二门上的花厅,又让苏嬷嬷带人把丧义礼单送到承恩伯府。

    听张管事说起慧宁公主死在观天台的来龙去脉,沈妍又气愤又怨恨,忍不住替她掬一把同情泪。位高权重、强势睿智如慧宁公主,却死得不明不白、狼狈凄凉,死后还要背上罪名,遭受众多非议责难,真是人强命不强。

    皇上削去慧宁公主护国长公主的封号,又剥夺了他和先皇赐给慧宁公主的一切封赏。即使这样,慧宁公主也是皇族中人,丧仪理应由礼部操办。可现在,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压下来,礼部不敢出面办理慧宁公主的丧事,即使不是见风使舵的人,碍于皇上的弹压,也不敢来悼唁慧宁公主了。

    慧宁公主死得糊涂憋屈,死后又被人踩到了脚下,她的经历遭遇也将成为人们的谈资笑料。若慧宁公主泉下有知,还能象生前一样大气豁达,对诸多指斥非议抱之一笑吗?若人死真能如灯灭,一缕余烟了却前生身后事,就完事大吉了。

    沈妍抽泣长叹,抹着眼睛说:“张管事,你给府里所有下人传话,让他们严守门户,谨言慎行,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事端、给侯爷惹麻烦。尤其是庞姨娘从娘家带来的下人,一定要盯死了,别因为那些人不安分给我们惹祸上身。”

    “夫人放心,小人绝不负侯爷夫人所托,竭尽全力把府里的事打理好。”

    “有劳你了。”沈妍又跟张管事交待了几件事,才离开二门上的花厅。

    空中积聚着厚重的浓云,片片雪花纷纷飞落,天地间弥散着薄淡的雾气。刚申时三刻,夜色就已拉开序幕,乌蒙蒙的天空仿佛就盘桓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游廊里点起白蜡,昏黄的灯光拉长了人和物的倒影,让人感觉恐惧且压抑。

    急促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沈妍的心怦怦直跳。半盏茶的功夫,一骑白人白马就撞进了大门,马上的人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就摔倒在雪地里。

    门人看清来人是沐元澈,赶紧把他扶起来,“侯爷、侯爷,你没事吧?”

    “娘——娘——”沐元澈嘴里连哭带喊叫娘,却冲沈妍伸出了手。

    沈妍挪动着笨重的身体快走几步,把沐元澈抱到怀中,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让山橙和忍冬给沐元澈送消息,又让她们拦着沐元澈先别回京,以免让人揪住把柄。现在想来,沈妍觉得自己决定失误,而且不近人情了。

    慧宁公主是沐元澈是亲娘,沐元澈本身是性情中人,不可能冷静到不念母子亲情。只要他接到消息,哪怕京城有刀山火海等着他,他也会不顾一切回来。

    “澈儿,澈儿别哭,咱们去看娘。”沈妍边哭边给沐元澈擦眼泪,扶起他就要往外走,沐元澈一把拉住,把她紧紧拥在怀中,下颌抵住她的头,大声哭泣。

    “妍儿,我们先别去,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屋说。”

    沈妍拉着沐元澈进到大门内的客厅,跟他讲了慧宁公主身死的来龙去脉以及她听到了诸多消息,气得沐元澈牙目欲呲,一拳砸碎几案,指节上震出鲜血。沈妍扶他坐下,边给他擦拭手上的血渍、涂抹伤药,边柔声细语安慰他。

    许久,沐元澈才平静下来,抽泣说:“妍儿,咱们去看看娘吧!”

    胜战侯府和承恩伯府虽说只是一墙之隔,两府的大门却距离二三十丈远。

    沈妍和沐元澈带下人走出胜战侯府的大门,就隐隐约约听到吵闹斥骂声,又透过朦朦胧胧的雾气影影绰绰看到承恩伯府门口聚起一群人。他们走近,就听得越清楚了,有人堵在门口怒骂沈承荣,听声音好像是明王。

    “妍儿,你别急,我先过去看看。”沐元澈嘱咐抬桥的婆子放慢速度,就加快脚步朝承恩伯府奔去,看他的神情,就象是要冲上去打仗一样。

    沐元澈很了解沈承荣的脾气性情,象沈承荣这种人,根本没情义好讲,跟他也不要谈人性。他是跳梁小丑一样的小人,见利忘义,只知道拜高踩低、处处钻营。慧宁公主一死,他沾不上光了,连自己的体面都弃之不要了。

    明王和皇族宗室的几个人带着仆从聚到承恩伯府大门口,对着紧闭的大门吵嚷叫骂。他们是来吊唁慧宁公主的,却被沈承荣以皇上下旨不让大办丧事为由拒之门外。他们跟皇上生了一肚子气,沈承荣又拿皇上的话挡人,不挨骂才怪。

    “明王,诸位,请让一下。”沐元澈走到承恩伯府门口,对着承因伯府紧闭的大门冷哼一声,见明王等人走开了,他一脚踹上去,紧闭的大门就被他踹开了。

    承恩伯府的门人护卫见沐元澈踹开大门,都不敢吱声,匆匆朝里面退去。沐元澈没理会他们,就找熟识的仆人带领,同明王等人去了慧宁公主的灵堂。

    听仆人说,明王等人才知道就在他们吵嚷之际,沈承荣早从后门溜出去,到庞家赴宴了,慧宁公主的丧事交由李姨娘安排。李姨娘是小人作派,慧宁公主刚死,她就奴才翻身,把自己当成了承恩伯府的主子,颐指气使,威风八面。

    慧宁公主的灵堂设在前院的偏房,因皇上下旨说不能大办丧事,灵堂布置得很简单。慧宁公主的尸首抬回来,也没停灵,棺材一到,就直接入棺了。

    沐元澈伤痛悲愤,听说慧宁公主遭受得不公平待遇,他心如刀割,顾不上理会丧仪之事,就到灵堂哭拜慧宁公主了。明王等人很气愤,到灵堂里拜过慧宁公主,就去找李姨娘,还要在承恩伯府等沈承荣回来,把事情理论清楚。

    灵堂里,只有明王的庶子、过继到承恩伯府的秦康和沈婉在守孝,沈娇借口身体不舒服,就房里休息,还有几个仆妇陪伴他们守灵添纸。

    沐元澈进到灵堂,痛哭了一场,又和秦康、沈婉二人互相安慰。他要打开棺材看看慧宁公主,被仆妇拦住了,尸首一入棺就不能再见光,否则会祸及亲人。

    想到连亲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沐元澈悲愤不已,要用强拍开棺材,被秦康和沈婉阻拦。三人在慧宁公主灵前哭成一团,看到听到的人都忍不住落泪。

    沈妍来到承恩伯府,听说丧事力得简单潦草,禁不住连声悲叹。她早就看透了沈承荣和李姨娘的嘴脸,他们打着圣旨的旗号糊弄了事在她意料之中。

    她要去灵堂拜祭,被苏嬷嬷等人拦住,让她在外面行礼,别到灵堂里面。慧宁公主死得不明不白,怨气肯定很重,苏嬷嬷怕怨气冲了她的孩子。主仆几人正在灵堂外面说话,就听到李姨娘尖声厉气的怒骂声传来,好像在打骂下人。

    “去看看。”沈妍满腔怒气终于找到了渲泄口。

    李姨娘正摆出一副主子气势,打骂伺候慧宁公主的两个丫头。她平日没少受慧宁公主那些下人的气,刚才又被明王等人怒骂了一顿,就跟丫头撒气施威。看到沈妍主仆过来,她满脸不屑,叫骂声更大,语气中充满挑衅。

    “苏嬷嬷,府里怎么处置目无主子、不懂规矩的奴才?”

    “你把谁当奴才?”没等苏回答,李姨娘就冲过来,冲沈妍叫嚷呵问。

    “当然是你,妾室本身就是主母的奴才,尤其是你这种被家人送过来做妾的人,虽说没有你的卖身契,可你的身份等同于贱妾,这是礼法的规定。”沈妍重哼冷笑,毫不留情地揭李姨娘的底,“长公主仙逝了,你做为奴才,不陪主子们守灵,却在这里大呼小叫?这不是目无主子、不懂规矩是什么?”

    “你……”李姨娘自知礼亏,气焰消了一半,她寻思片刻,说:“伯爷让我打理长公主的丧事,丫头犯了错,我理应教训,再说这也是我们府里的事。”

    “你们府里的事?哼哼!这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当家作主了?”沈妍冲李姨娘挑嘴冷笑,“长公主仙逝,康哥儿尚未成亲,承恩伯府没有主母。侯爷是长公主的养子,承恩伯府和胜战侯府一墙之隔,承恩伯府的事我要是不管,肯定会让人笑话。从今天起,承恩伯府的家务由我协理,谁不服,让他找我讲讲道理。你不也协理过胜战侯府吗?承恩伯府有事,我来协理,于情于理都讲得通。”

    “你、你这是……”李姨娘当家大权被沈妍夺去,气得跳起来叫喊。

    苏嬷嬷招了招手,几个粗壮的婆子冲李姨娘走过去,李姨娘的下人赶紧后退。

    沈妍冷哼一声,抬高声音呵斥,“皇上说长公主的丧事不能大办,却没说不办,承恩伯府关门谢客,把吊唁的人拒之门外,这是哪一家的礼数?皇上说长公主的灵位不能久停,没说今晚就下葬,谁让你们今天就入棺的?不管长公主做了什么,皇上没把她贬为庶人,她就是皇家血脉,她的丧事也是皇家颜面,怎容你们这些为奴为臣的人如此怠慢?你们把皇家的威仪当成什么了?”

    听到沈妍呵斥,又觉得慧宁公主的丧事确实办得不象话,承恩伯府的奴才都跪倒在雪地上。李姨娘无话反驳,看到沈妍冷厉的目光投向她,也赶紧跪下了。

    沈妍缓了口气,又说:“除了李姨娘,哪个奴才还怠慢了长公主的丧事,说了不中听的话,其他人可以举报,一经查证属实,绝不姑息手软。凡无礼的奴才杖责最低二十大板,举报者赏银十两,从我个人的帐上出这笔银子。苏嬷嬷,你留下处理承恩伯府的事,以长公主的丧事为主,龙葵和半夏协助你。长公主的丧事不能大办,但不能丢了皇家的脸面,有事明天我和侯爷自会处理。”

    承恩伯府的奴才听到沈妍的话,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愁。做奴才的除了顾念主子的威严恩情,就是图财,有发十两横财的机会,谁愿意错过呀?

    “你、你眼里还有没有伯爷?”李姨娘搬出沈承荣压沈妍。

    “你应该问沈承荣眼里还有没有皇家颜面,皇上正在气头上,不说什么,任由你们作践长公主。也许不用多久,这件事就会被人翻出来,做为弹劾沈承荣的凭据。长公主仙逝,他没了倚仗,还能蹦跶几天?一点小事就能把他打倒。”

    沈妍停顿片刻,又说:“象你这么目光短浅的奴才,只看眼前利益,惹下祸事都不知道。没有长公主给你撑腰,时时提点你,你也能当家主事?我看你应该好好休息几个月了,府里的事以后不用你,你就安心替长公主守孝吧!”

    “你、你想怎么样?”李姨娘触到沈妍的目光,浑身打起冷颤。

    “李姨娘目无主子、不守规矩、蔑视皇家威仪、置礼法规矩于不顾,杖责四十,禁足三个月。对外就宣称李姨娘感念长公主的恩德,想追随过去伺候,被人拦住。伯爷怕她再做傻事,就暂时把她看起来了,正好替长公主闭门守孝。”

    “是,夫人。”苏嬷嬷暗暗发笑,“还愣着干什么?到后花园行刑。”

    李姨娘刚要叫骂,就被几个粗壮的婆子堵住了嘴,象拖死狗一样拖走了。

    沈妍让苏嬷嬷主理承恩伯府的事,留下龙葵和半夏协助她,又给她留下了七八个粗壮的婆子,十几名护卫,以防承恩伯府的奴才不服。

    处置完李姨娘,又亲自审问了几个仆妇,她感觉疲累不堪,两个小家伙在她肚子一个劲抗议。她怕动了胎气,到灵堂外行了礼,烧纸钱祭奠。沐元澈要留下来为慧宁公主守灵,让沈妍先回府休息,沈妍安慰了他几句,准备回府。

    “夫人。”半夏带两个丫头追上来,“她们就是十三、十四。”

    原来被李姨娘打骂的两个丫头就是见证慧宁公主之死的十三和十四。这两个丫头看上去腼腆温顺,沈妍确信这是表象,慧宁公主培养的人能简单吗?

    沈妍点点头,说:“你们别留在这边了,免得伤心,跟我回胜战侯府吧!”

    她们刚到胜战侯府门口,山橙和忍冬就赶回来了。因为没能拦住沐元澈,两人见到沈妍就跪地请罪。沈妍让人扶起她们,连同十三十四一起回房更衣休息。

    吃过晚饭,沈妍正在暖阁闭目沉思,苏嬷嬷回府,有事回禀。

    明王等人和沐元澈商量慧宁公主的丧仪程序,慧宁公主的灵柩在承恩伯府停放七天,然后挪到皇家寺庙停灵,等寝陵建好之后再下葬。皇上曾下口喻让慧宁公主的灵柩尽早挪到城外,他们怕皇上不答应,决定明天早朝之后卸冠进谏。

    沈妍没说什么,让苏嬷嬷按明王和沐元澈等人交待的事项办理。苏嬷嬷告退离开,沈妍又让人叫来十三十四,详细询问慧宁公主死时的情况。

    听说慧宁公主是中毒而死,下毒者正是玉嬷嬷和陆公公,沈妍很悲愤。今天没在承恩伯府见到玉嬷嬷和陆公公,原来两人早已背叛了慧宁公主,投靠了皇上。

    十三十四跪倒哭泣,“夫人,奴婢二人想为长公主去守灵,请夫人恩准。”

    沈妍点点头,让黄精带二人去承恩伯府,她靠坐在软榻上,闭目沉思,“山橙,十三十四刚才说长公主是中三日生香的毒而死,对吗?”

    “是的,夫人,奴婢听说这三日生香是西域皇宫特制的毒药,毒性很霸道。”

    “我知道,你去我卧房的暗阁里找一本最厚的医书,我要看看。”

    山橙应声出去,很快回来,递给沈妍一本很厚的医书。这本医书是归真送给她的,医书上记录了上千种毒药,连中毒者有什么反应都记述得很详细。

    沈妍示意丫头们都退下,她边看医书,边吃盐渍的酸梅。翻到记录三日生香这种毒的页面,她仔细看了几遍,就合上了医书,嘴角挑起若有若无的笑容。

    三日生香这种毒很霸道,并不是说中三日生香的人死状有多么惨烈,而是中了这种毒必死无疑,根本无药可解。相反,中了三日生香的毒会死得安静,一般都是无声无息死在睡梦中,即使不在睡梦中,也不会吐血,更不可能拼命挣扎。

    “山橙,你进来。”沈妍翻着医书思虑半晌,说:“你去告诉侯爷,让他明天不要为长公主的丧仪进谏皇上了,也让他劝住明王等人。断缘大师说今日是大凶之日,长公主的尸首要极早下葬,不能因在府里停灵时间太长惹下麻烦。长公主已逝,九泉之下,她也不愿意看到侯爷和明王等人为她惹恼皇上,被降罪受罚。”

    一会儿,沐元澈就匆匆回来,问沈妍对慧宁公主丧仪之事的打算。沈妍只讲了自己的顾虑和当前的形势,费尽唇舌,才把沐元澈说通了。两人商量,慧宁公主的灵柩在承恩伯府停三天,就挪到城外皇家寺庙,再停上四天,就下葬。

    沐元澈名义上是慧宁公主的养子,他实际的身份明王等人都清楚。他若改变慧宁公主停灵和下葬的时间,明王等人也不能强烈阻拦,只好按他的意思办理。

    沈妍在胜战侯府坐阵主理慧宁公主的丧事,苏嬷嬷在承恩伯府亲力亲为,仆妇下人各司其职。明王等人帮着打理外面的事,而沐元澈则主要以守灵祭奠为主。

    本以为处罚了李姨娘等人,又接下了承恩伯府的掌家大权,沈承荣会暴跳如雷。沈妍还专门准备了一堆话,准备应付他,跟他挑头对着干。

    没想到沈承荣当晚大醉而归,第二天醒来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对沈妍等人安排的丧仪事务不闻不问,对府里的当家大权被沈妍夺去也连个屁都没放。

    当然,沈妍不可能知道沈承荣去锦乡侯府赴宴受了极大的打击。以往,沈承荣出现的地方总有好多人奉迎追捧,蓄意讨好,把他捧上天。慧宁公主一死,他的境遇一下跌到了深渊,不但没有再巴结他,反而有了多人兴灾乐祸非议他。连锦乡侯世子等结交多年的狐朋狗友对他的态度都很淡漠,甚至还有人嘲笑他。

    慧宁公主的灵柩有承恩伯府停灵三天,皇上没说什么,其他人也没格外关注此事。来吊唁的人不多,但都是一些不趋炎赴势的忠义之士。

    三日之后,慧宁公主的灵柩被抬到离京城二十里的皇家寺庙,沈妍同沐元澈等人亲自去送葬。皇家寺庙的主持见人下菜,因沈妍不肯额外给寺庙添加高额的香油钱,他们就把慧宁公主的灵柩安置到离寺院正殿几十丈的最破旧的殿堂内。

    为此,沐元澈还跟沈妍闹了一顿脾气,认为她该花钱的时候舍不得,该低头的时候不低头。沈妍不解释、不辩白,咬定钢牙,就是不肯多给寺庙一文钱。沈妍行事,明王等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恨上这拜高踩低的皇家寺院。

    时候不早,沐元澈和秦康想留下来守灵,让沈妍带沈婉回城。刚送走来送葬的客人,沈妍准备带沈婉回去,沐元澈和秦康就开始拉肚子、发高热,疼得冷汗直冒。沈妍就让他们一起回京,等身体好些了再过来,留下几个小厮守灵。

    沐元澈不回去,众人苦劝,他的身体实在难受,才被拉上车。坐到车上,他一手抱住沈妍,一手抱住沈婉,放声大哭,连仆妇都忍不住落泪。

    “夫人,大东家找你。”

    沈妍掀开车帘,看到几辆金光闪闪的马车停在路边,金财神带着丹参、苍术摇摇晃晃走来。见金财神冲她使眼色,她安慰沐元澈几句,下车去见金财神。

    “那个哭的是不是男人呀?该不会……”金财神把沈妍带到一边,撇着嘴问。

    “谁的亲娘死了要是不哭,那才有问题呢,你我都一样。”

    “不是没……”看到沈妍使眼色,金财神赶紧打住,又说:“我都准备好了。”

    沈妍点头叹气,说:“我只是猜测,不敢肯定。”

    “那你为什么不先告诉他?”

    “我还没确定,不能告诉他,即使是真的,我暂时也不能跟他说。”沈妍停顿片刻,又说:“他是性情洒脱率真之人,没那么深厚阴沉的心机,我怕他藏不住事。慧宁公主一死,我们都会被推到浪尖风口,什么事都要小心为妙。”

    金财神点了点头,“那件事包在我身上,你有事说话,先回去吧!”

    离开皇家寺庙,沐元澈喝了一杯热茶,肚子就不疼了,也不再发热。他要返回去守灵,被沈妍苦言劝住,夫妻二人正交心长谈,就听到有人喊“有旨意到。”

    旨意不是皇上颁下的,而是替皇上监国理政的大皇子颁下的。慧宁公主刚死的那个晚上,皇上梦到了慧宁公主,就吓病了。庞贵妃传本悟大师的话,说皇上的病要以休养为主,还要用七七四十九个美人的处子血治疗,才会全愈。现在,皇上以用处子血治病为主,国家大事就交给大皇子等人全权处理。

    大皇子下旨削去沐元澈御卫营统领一职,调任京郊大营,以练兵为主,官阶仍是四品。这样一来,沐元澈就离开了京城武将的阵营,职位等于降了几等。

    慧宁公主一死,大皇子和庞家一派对付沐元澈在意料之中,出手的速度比沈妍想得还要快。把沐元澈调离京城,朝中武将就以大皇子和庞家一派培植的人为主了。不过,他们那一派身居高位者少,更没有能统帅千军万马之人。

    沐元澈接过旨意,半个字都没问,就要上车,又被传旨的太监叫住了。

    “沈侯爷,大皇子让你今晚就赶回京郊大营,明天一早就开始练兵。”

    “什么?今晚?”沐元澈的眼底凝聚冷厉,仰头望在,长吁一口气。

    沈妍掀开车帘,高声说:“侯爷身体不适,否则就留下来给长公主守灵了。”

    “身体不适?依咱家看是装病吧?”这传旨太监原是庞贵妃宫中一个二等管事,颇得庞贵妃信任,大皇子监国,把他调到了金銮殿。他冷哼几声,呵问:“是给一个大逆不道的公主守灵重要还是给朝廷练兵重要,这……”

    太监的话没说完,就有鞭子重重落到他身上,疼得他又蹦又跳。沐元澈抡圆鞭子,没头没脸,狠狠抽打传旨太监,直抽得他倒地不起,有出气没进气了。

    “回去告诉大皇子,他要想顺顺当当监国,就消停些。朝中除了他,还有五位成年皇子呢,最有势力的是他,但他那些势力都是虾兵蟹将,不堪一击。”沐元澈的鞭子再次抡起,还没落下,几个随从拖起传旨太监,就一溜小跑离开了。

    回到胜战侯府,沐元澈和沈妍商量之后,连夜写了请求丁忧的折子,第二天早朝让人递上去了。早朝还没散,沐元澈的折子就批下来了,是内阁蓝批。

    内阁五位重臣都不同意沐元澈丁忧,他们以沐元澈是慧宁公主的养子为由拒绝,认为有秦康一个人丁忧守孝就行。又说了一堆诸如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让沐元澈感恩戴德、报效朝廷之类的废话,就把他打发了。

    沐元澈很气愤,要再次上折子,并亲自送到内阁,被沈妍拦住了。

    “内阁的大人们只是不让你丁忧,也没批注让你立即去大营练兵,不如你再上一份请假的折子,就说长公主仙逝,你忧伤成疾,想休养一段时间,看他们能给你批几天假。等过去这段日子,朝堂风向稳定下来,你再做抉择也不晚。”

    “好,我这就写折子。”

    沈妍心里有事,安静不下来,怕沐元澈看出端倪,趁他写折子,她就出去了。

    冷风吹开厚重的云层,圆日半隐半现,桔黄色的光芒点缀着银妆素裹的大地。

    慧宁公主的丧事办完,沈妍不想再劳心费力协理承恩伯府的事,明王府给秦康派来两个管事婆子,打理承恩伯府的家务。李姨娘半死不活,沈婉和沈娇也不是管事的人,对于府中当家大权旁落,沈承荣依旧连个屁都没放。

    秦康是慧宁公主给沈承荣过继的儿子,已入了族谱,封了世子,承恩伯府迟早是他的,对于他的人掌家,沈妍不便多嘴。有秦康主事,压制沈承荣和李姨娘等人,他们还能消停些,以免再生事端给沐元澈找麻烦。

    “夫人,丹参姐姐求见。”

    沈妍又激动又紧张,心禁不住怦怦直跳,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感受到她的变化,也跟着折腾起来,“快让她进来,不,让她去二门花厅。”

    丹参见沈妍进来,直冲她使眼色,她明白沈妍的意思,只聊了一些济真堂生意上的小事。沈妍找理由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她才附到沈妍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好了。”沈妍抚着胸口,满脸激动喜色,“回去告诉金财神,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鬼神知,还有我、你、苍术还有金财神知道,其他暂不透露。”

    “夫人放心,大东家已经交待过了,还嘱咐我们不要告诉萧夫人那大嘴巴。”

    送走丹参,沈妍想平复一下跃动的情绪,就带丫头们到后花园散步。沐元澈写好折子,送到内阁,就到后花园找她。两人在后花园边漫步边说话,直到午时临近,才回房。沈妍亲自下厨,做了几样清口开胃的小菜,让沐元澈品尝。

    下午,内阁就批复了沐元澈请假的折子,办事效率之高令沈妍惊诧。内阁给沐元澈放了十天假,让他养病调整,十天之后让他到兵部报道,重新安排职务。

    内阁的五位重臣都是慧宁公主一手安排,都是饱学之士,善于把握朝堂的风向。他们多数是纯正笃直之臣,也有属于各派的人,但也都有一定的原则。大皇子虽说代皇上监国,但还要听内阁的意见,尤其现在是考验他的关键时刻。

    请假的折子批下来了,沐元澈的病也好了,他立即决定到皇家寺庙为慧宁公主守灵十天。沈妍没理由再拦他,只好亲自为他收拾行装,安排随从,把他送到大门口。夫妻互相嘱咐宽慰,依依而别,都忍不住唉叹落泪。

    一想到沐元澈要守的灵柩,沈妍一阵阵恶寒,只希望他笨一点,再笨一点。

    停灵的七日之期已到,慧宁公主的灵柩下葬。皇上从七七四十九个美人的温柔乡里爬出来,下旨不允许慧宁公主葬入皇家公主寝陵,而让她葬入沈家坟茔。

    大秦皇朝的开国皇帝是驸马出身,因他举兵造反,导致他的公主妻子死无葬身之地。建国之后,他在建帝王陵园时,让人专门建起了皇家公主寝陵。

    公主是随驸马葬入夫家墓地,还是带驸马或独自一人葬入公主寝陵,这其中涉及许多综合因素。但由皇上下旨,让公主葬入夫家坟茔的,慧宁公主是第一个。

    皇家血统尊贵,公主能葬入臣子家族的陵墓,是臣子一族颇具荣光之事。听说能改变臣子一族阴宅的风水,萌庇臣子一族子孙万代福寿永驻。

    沈承荣低调隐忍七天,终于得到了大皇子和庞家一派的认可。不倚仗慧宁公主,就接纳他归入大皇子和庞家一派的阵营,为此,沈承荣感激泣零。慧宁公主之所以能葬入沈家坟茔,也是庞贵妃在皇上耳边吹风的结果。

    沈家坟茔在京城东部,是沈承荣前不久才找大师级人物看好的风水阴宅,还没有开建。慧宁公主的灵柩只好草草下葬,等沈家的墓地建好,棺木再迁移。

    皇上下了这道圣旨,明王等皇族宗室许多成员都不同意,要找皇上理论,被沐元澈劝住了。沐元澈认为不管慧宁公主葬到哪里,入土为安最重要。明王等人见沐元澈都同意了,也不好再说什么,都跟庞家和大皇子一派憋了一口恶气。

    慧宁公主的灵柩下葬之后,沐元澈提出再到皇家寺庙为慧宁公主多守几天灵。沈妍没理由阻拦他,给他留下了得力的仆从,就带下人们回京了。

    “夫人,安王妃派人送来拜贴,说她明天想来看您,如何回复?”

    安王妃是四皇子的正妃,出身中南省安国公府,与安纹是堂姐妹,性情却大不一样。安王妃性子安静,柔顺温和,在皇族乃到京城贵妇圈都颇受人敬重。

    “回贴子就说我明日随时恭候,再送几样我们做的零食给她。”

    “是,夫人。”

    塞北今年的雪又很大,九月中旬,四皇子就去塞北赈灾了。慧宁公主仙逝,皇上重病,大皇子监国,朝堂风向大变。可白贤妃和白家一派都按兵不动,还和以前一样,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四皇子依旧在塞北忙碌,连他府里的人都很安静。

    沈妍很清楚安王妃来拜访她是白贤妃的安排,也会带来白贤妃的消息。慧宁公主一死,沐元澈就遭受不公平待遇,职务也由大皇子和庞家一派的人取而代之了。白贤妃知道此时是一个让沐元澈表态向四皇子靠拢的大好机会,失之可惜。

    在诸多皇子中,沐元澈与他私交最好,这是朝野皆知的事。四皇子是仁义之人,从本心来说,沐元澈也欣赏他务实的精神和处事的方式。

    之前,沐元澈受慧宁公主教导,要做纯正之臣,不参与拉帮结派。他跟四皇子私交不错,走动来往却不频繁,就是不想给人错误的信号。现在,慧宁公主仙逝,沐元澈肯定会被大皇子和庞家一派打压,白贤妃才有意向他“抛绣球”。

    就凭端华公主的秉性为人,大皇子若真登基称帝,非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不可。她希望四皇子能登临大统,但却不能替沐元澈做主,这是男人的事。她能做的事就是向安王妃和白贤妃示好,借她们的力与庞贵妃和端华公主等人周旋。

    “回夫人,远山伯夫人和许夫人来访,远山伯夫人说是来求一副药。”

    沈妍正在沉思,听到丫头的话,不由皱眉,想不见又有些犹豫。

    远山伯夫人是汪家一个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和汪家有来往,汪耀宗曾托沈妍给她看过病。她是大嘴巴、自来熟的人,沈妍给她治好病以后,她就到处宣扬和沈妍是走动很近的亲戚,还经常带一些贵妇小姐来找沈妍看病。

    许夫人是钱益的妻子,从沈妍和平氏等人进京,许夫人就和她不对付,怎么想起今天来拜访她了?许夫人是个不简单的人物,由不得沈妍去忽略。

    钱益是御亲王的人,一直在为御亲王拉拢朝中臣子,内宅攻略是钱益常用的方式之一。许夫人是钱益的贤内助,以讲经的方式为钱益收买的不少人。钱益一直想结交汪家和项家,许夫人就想通过韩氏打开两家的内宅之门。韩氏被汪耀宗休掉了,许夫人前功尽弃,现在又把目标转移到远山的夫人身上了。

    若单是远山伯夫人来访,沈妍就想找借口推掉,许夫人同来,沈妍就有些犹疑不定了。她想知道许夫人的来意,但又不想跟许夫人有什么交往。

    沈妍想了想,说:“请她们进来,直接到二门上的花厅。”

    丫头应声离开,沈妍收拾了一下,坐上小轿去了二门上的花厅。远山伯夫人和许夫人进来,沈妍起身迎了迎,坐到主座上,同她们奉茶寒喧。

    相比许夫人的端庄沉谨,远山伯夫人就显得太随意了,跟丫头婆子都有说不完的话。沈妍让苏嬷嬷陪远山伯夫人去赏梅,顺便了解京城最近再传什么闲话。

    “许夫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把远山伯夫人送出去,沈妍开门见山。

    “沈夫人是爽快人,也是有能耐、有福气的人。”许夫人别有意味一笑,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想必沈夫人也知道我家的底细,知道我们为谁效命。”

    许夫人这么说,就等于言明钱家食当今皇上的奉禄,效忠之人却不是当今皇上。她敢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就说明御亲王已经有了夺位的足够把握了。

    沈妍点头一笑,“许夫人今日登门不是来向我表述这个问题吧?”

    “当然不是。”许夫人慢步走近沈妍,低声说:“我家主子想托沈夫人配出导致西魏大军得瘟疫的那种药,只要沈夫人合作,我家主子必有重谢。”

    “重谢只是承诺,我不想要,我想要实实在在的东西。”

    许夫人见沈妍答应了,很高兴,忙问:“沈夫人想要什么?”

    “十万两银子。”沈妍张口开出天价,就是想测测御亲王的实力身价。

    沈妍不是愚忠之人,何况当今皇上蠢笨昏庸,根本不值得臣民对他忠心。她答应给许夫人药方,也等于给自己和沐元澈留了一条后路。看时下这形势,御亲王能夺回皇位的可能性极大,御亲王若真做了皇帝,肯定比当今皇上要强。

    “这……”许夫人咬了咬牙,点头说:“好,我会禀报主子,为你筹银子。”

    “筹银子不急,那种药要等到明年七月以后才能配制。”

    “明年七月,这、这么长时间?”

    沈妍点点头,说:“那种药叫御米膏,原料是御米的果实,另外加了一些其它的药。御米很难种植,种下要三年才能结果,我原来在金州有几十亩地专种御米,被两国交兵毁掉了。我到京城之后,重新培植栽种,明年是才能结果。”

    许夫人半信半疑,“沈夫人平日不配那种药吗?”

    “没有御米果实,无法配制御米膏,我常用以前剩余的御米膏配别的药,所用并不多。”沈妍笑了笑,问:“许夫人想不想试试?”

    “想,沈夫人会不会跟我要银子?”

    “当然会,一千两银子,我给你一盒御米膏做成的药丸,一百粒,再给你三盒用御米膏配成的止痛药,你可以拿回去自己试用,看看效果。”即使是试用的东西,沈妍也是要卖给许夫人,而不是送,这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好。”许夫人当即掏出一千两银子递给沈妍。

    沈妍收起银票,让丫头取来御米膏药丸和止痛药,给许夫讲解用法,一再鼓励许夫人尝尝。许夫人收起药,又软磨硬泡,跟沈妍要了几个日常解毒的方子。

    送走远山伯夫人和许夫人,沈妍正琢磨怎么监督许夫人,看她想怎么利用那些药,就有丫头禀报项云谦来访,能办事的人来了,沈妍不禁喜笑颜开。

    慧宁公主仙逝没有丧期,项云玫按原订的婚期出嫁,明日回门,项云谦来接沈妍到项家赴回门宴。汪仪凤怕沈妍忧心劳累,也想让她到项家多住几天。

    沐元澈正在孝中,沈妍也不方便赴宴,就推脱了。她给汪仪凤写了一封信说明情况,又给项云玫准备一份礼物,一并让项云谦带回项家。

    她让项云谦帮她监督许夫人,没等项云谦开口,她就把许夫人给的银子分给了项云谦一半。项云谦收了银子,推磨很积极,向沈妍保证消息一天一报,绝不错漏。由金翎卫盯梢,连许夫人一天坐几次马桶都知道,绝对错不过消息。

    ……

    责令徐秉熙禅位、让徐慕轩承袭武烈侯爵的圣旨前几天就颁下了,皇上随圣旨又赐下了许多封赏。武烈侯府荣光无限,这几天大摆宴席,好不热闹。

    招待客人的事由其他人去做,除非身份特别尊贵的,徐慕轩才出面。外面欢怕笑语、恭贺连连,他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伏案沉思,不时长叹。

    这几天,只要他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断缘大师坐在他面前,断缘大师所说的那番话也在他耳边回荡。他现在顾不上算计别人,他在想两件事,每每想到这两件事,他就会心力憔悴,身心疲惫,可又由不得他不想。

    他总在想若他不跟沈妍擦肩而过,现在的日子会怎么样?他是不是也要当父亲了?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当年不来京城,现在他们在金州的日子一定很快乐。

    想到这个问题,他就会恨徐家人,恨他自己、恨沐元澈,也恨沈妍,恨命运那双推手。他恨得翻天覆地,却又觉得自己的恨很无力,尤其是对沈妍的恨。回想以往相伴愉快,他总会连声长叹,整颗心就跌落在岁月的长河中。

    断缘大师说他不是徐家血脉,他听到这问题又担心又紧张,还很恐惧。他不是徐家人,那么他是谁?这是一个不容他假设的问题。他不属于徐家一脉,与徐家有关的东西也不会再属于他,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会一无所有,他就害怕得心慌。

    “驸马爷,驸马爷,你睡着了吗?”芳姑姑扯起一件裘氅披在他身上。

    徐慕轩突然惊醒,抬起头恶狠狠看着芳姑姑,“谁让你进来的?”

    芳姑姑见徐慕轩发怒了,忙陪笑请罪,“公主让奴婢来请驸马爷。”

    “哼!你忘记我说过怎么打发她了吗?”每每想起端华公主和皇上那副父女情深的情景,徐慕轩就恶心得想吐,恨不得把他们都剁碎了。

    “奴婢没忘。”芳姑姑顿了顿,对说:“宫里和大皇子府都有人来做客,还有公主的几位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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