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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也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细长的脖子绷得紧紧的,青筋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仿佛在断裂的边缘:“他怎么能那样对我,怎么能每次都是他,可是每恨他一下我这个地方就疼一下,是那种,拧在一起的疼”
四年前雪地里爬了一路,四年后烧了大片山林,冷的,热的,全都带着血,晕开一副物是人非满目疮痍的画。
明明是他先问了她的名字,明明是他先说了想要她,明明是他许了她“多喜乐长安宁”,是他啊,她信了的,可是最后“厌恶了”三个字也是他说的,四年前就能冷眼旁观的厌恶,四年后步步算计草菅人命——还是她至亲的命,然后用一句“我是爱你的”要她接受,他怎么能这么卑鄙,怎么能这么反复无常?
本来以为这个基于利益的局中局里,看在两年夫妻的情分上他或许是有一点点爱的吧,原来就是从来没有。
他骗得她好苦。
鸢也想起了那两年的真心,想起了脱口而出的我爱你,想起了那个还没来得及被知道就没有了的孩子,想起了小表哥说陈家永远是你的退路,想起了小表哥说只要你活着我们就不算输,想起了他湮灭在火光里的身影她脑袋都要炸了,慢慢蹲到地上,声音低了下来,细听想落败的求饶:
“全部事情都是因为他,每次都是因为他,我要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他就好了”
所以她醒来了,所以她“摘除”掉和尉迟相关的所有记忆,把过去打乱拼凑,重新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人生,一个没有尉迟的人生,她想如果是这样,她会不会就能不那么难受?
可装得再像,假的就是假的,就像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倒带不了更消灭不掉,她想擦掉自己的眼泪,但止不住的越擦越多,苏星邑递给了她一条手帕,她哧声说:“你看,我一想起他就哭想不起来了就好了。”
苏星邑帮她擦去眼泪,湿透的帕子还带着眼泪的温度烫着他的手指,他看着她低声问:“你真的想忘了他?”
“我想杀了他。”
鸢也声音陡然一寂,突兀又直接,周遭的空气一下静默。
她放下捂着眼睛的双手,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字:“我要报仇,尉家,沅家,我要他们付出代价,我要他们偿命!”
他凭什么这样接二连三玩弄她的真心,他凭什么永远居高临下随便操控她,他凭什么用几句花言巧语回避两条人命,凭什么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他凭什么践踏她作践她把她当成私有物,没有这个道理,是他欠她,她既然没有死在巴塞尔,没有死在尉公馆,没有死在那条河里,那就换他去死。
她眼睛里横冲直撞着恨,在深处点燃,烧成一团足够毁天灭地的滔滔烈焰。
哪怕是十年前,她从玻璃盒里出来,也没有露出过这种深情,这种哪怕豁出命也要把尉迟一起拉下地狱的决然,苏星邑忽然将她按进自己怀里,鸢也一怔,尚未反应过来极少与人有肢体接触的苏先生怎么会这样,便听见他说:“好。”
好?好什么?可能是突然间情绪太过激昂,这会儿脑袋又在隐隐作痛,鸢也紧皱起了眉头。
苏星邑的手从她的背脊顺下去,安抚她濒临崩溃的情绪,声音低低沉沉,眸底深处像陈墨般黑:“你要报仇,我帮你。”
鸢也心弦突然一松,慢慢平复下来狂风骤雨一般的心潮,疲累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从十年前认识他起,他就是这样冷情寡淡,但就算没有过多的动作和言语,只要他在,就能让她恢复平静。
苏星邑将她放开,指腹蹭过她眼下细嫩的皮肤,鼻梁上的小痣因为皮肤苍白而加深,然后将她横抱起来,放回了床上。
哭了那一顿本来就累了,被褥的柔软更加剧这种疲惫,鸢也阖上眼皮,失去意识时,额头上落下了柔软。
好像有谁在她耳边低语一句什么话,听不太清楚,她嘴唇动了动,想问,但还是睡过去了。
鸢也磕到那一下虽然封了几针,但万幸没有真的伤到中枢神经,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便好得七七八八。
这天傍晚,太阳落下后又起了风,吹散白日的闷热,苏星邑推着鸢也在医院草坪上透气,小球突然滚到了她的轮椅边,鸢也弯腰捡了起来。
“阿姨这个是我的。”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大概是因为撞到她了不好意思,没什么底气地说,“可以还给我吗?”
鸢也淡淡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年纪,像黑珍珠似的眼睛转了转,清脆地喊:“姐姐!”
鸢也唇角弯了一下,从轮椅上起来,掂量了两下球,苏星邑提醒:“医生让你最近三个月不要做剧烈运动。”
“这算什么剧烈运动?”她不以为意,把球抛起来,然后双手握拳,像打沙滩排球一样打出去,小男孩马上追着球跑了。
那边是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聚在一起玩儿,欢声笑语,鸢也有些走神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