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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江面,方道:
“该过去的过不去,该忘却的忘不了。”
小童一时有些懊恼,只挠着头,蹙眉道:
“怎么小郎君一解,反倒更不懂了?”
绍玉见他模样,哈哈大笑起来,连带着摇橹的艄公,亦跟着发笑。
那艄公又向绍玉道:
“小郎君适才念的,可是东坡居士的《前赤壁赋》?”
绍玉一愣,不由得多打量那艄公几眼。
他不敢怠慢,只抱拳道:
“老先生是读书人?”
艄公笑起来,苍白的胡须亦跟着颤,只道:
“哪是什么读书人?从前东坡先生游览赤壁,亦是我摇的橹啊!那篇《前赤壁赋》,正是在此舟上作的。”
艄公放慢摇橹的速度,一时回想起那夜。
他指向小童,接着道:
“那一年,我也就是他这个年纪!东坡先生与友人饮酒赋诗,许是吃醉了酒,不觉将这篇《前赤壁赋》念了许多回。我那时顺耳听来,也就记下了。不想一记,就是这么多年。”
他叹一口气,接着道:
“如今,他人也不在了。我连年在这赤壁来回,往来渡客,念的皆是他的诗文,不得不为之感慨啊!”
艄公说罢,满是皱纹的脸上,倒见不出悲喜。大抵年岁大了,做的又是渡人的生意,迎来送往,什么样的人也都见过,什么样的事也都经历过。
听他言语,绍玉心中一番感慨,油然而生。他遂起身,朝那艄公作了一揖。
艄公一时不知所措,一手扶着橹,一手要去扶绍玉。
绍玉恭敬道:
“老先生原是渡过东坡先生的,晚辈眼拙,失敬失敬。”
若是从前,绍玉岂会为这样的事心绪难平?那是陈酿那书呆子能干出来的!
可偏偏,二人皆是被贬至此。所谓同病相怜,大抵是这般境况。
绍玉常来雇舟,艄公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艄公遂连连摆手,只道不敢当。
“小郎君言重了!”艄公道,“不过是个谋生的活计,从前渡他,如今渡你,又有何不同?”
是啊,又有何不同?在艄公眼中,俱是过客罢了!
似这等千古风流人物,如今周郎何在?东坡何在?
前人如是,又何况乎自己?
思及此处,绍玉一时释然,前些日子的愁苦,也只付之一笑。
他又缓缓坐下,靠上船舱。手边一把杜鹃,是他自家中带来,以做佐酒装点。诚如他信中所言,艳红似血,盈盈可爱。
他转头看向那把杜鹃,徒然叹了口气。纵使释然,有些东西,却依旧不能轻易放下的。
忽而,他只觉面上扑了两滴水,不提防间,已扑了满脸。
绍玉蓦地抬头,原是落雨了。
煨酒的小童倒也伶俐,忙自船舱抓了两件蓑衣,一件给了艄公,一件给了绍玉,一面又护着绍玉往船舱去。
遇着这样的天气,也不得不败兴而归了。一时又有风起,小舟晃得比往日厉害,绍玉只觉头晕。
艄公忙着摇橹靠岸,一面道:
“小郎君,可坐稳了!孙子,照看好小郎君啊!”
小童见惯了江上风浪,倒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见绍玉面色紧张,他方打岔道:
“小郎君,听闻你是从汴京来的?汴京是帝都,听闻可热闹了,你与我说一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