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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屋之后,文臻便觉得气氛压抑,因为这间不大的喜堂里,人实在太多。
却又不是宾客,而是整个喜堂,贴墙站着一圈人,个个神完气足,神情彪悍,虽然穿着像个贺客,但一看就是高手。
屋内气氛也很紧张,一列太师椅上坐着一排老人,另一边的人稍微年轻些,但都神情威重,显然地位不低,易铭携着文臻一路过去,也在一路和这些人点头示意,可见来者都是西川易家的高层人物。
文臻的目光,落在正堂上座的老人身上。
那便是东堂四大封疆割据的刺史之一,西川无冕之王的易燕然了。
和想象中不同的是,易燕然身量瘦小,一袭锦袍裹在他身上空荡荡的,面容也十分清秀,看上去像个饱读诗书的三村老学究。此刻斜斜歪在太师椅上,并不是故作姿态,明显是体力不支,文臻看他眼下深黑,额角眉头青黯之色,心中不禁一跳。
果然是中毒!
看那枯槁模样,应该中毒已久,想必也费了很多心思,终究药石无效。
此刻他目光虚浮地望着前方,胸脯起伏微弱又急促,一众宾客都有焦躁之色,有人咳嗽一声,司仪便急急道:“一拜天地……”
文臻和易铭一拜。
拜的时候她在想,上次拜天地的时候,燕绥撞断了唐羡之的船,打断了拜堂,这次呢?
你可千万,千万,要气得起来打断啊!
……
厉笑听着外头的唢呐鼓乐之声,从箱子里爬出来,打开另一只箱子,燕绥在里头安安稳稳躺着。
箱子里事先放好了被褥,厉笑嫉妒地咕哝一声,取针给他治疗。
外头喜庆热闹,这放嫁妆的房间却冷冷清清,也不知道是这样热闹和寂寥的对比让人不安,她有些心慌,便絮絮叨叨和燕绥讲话。
“殿下啊殿下,你这几日睡得可真好,我瞧着,你居然还睡胖了。”
“人也干干净净的,文姑娘也不怕麻烦,这种境地,还要天天给你擦洗,说你不弄干净,昏都昏得不舒服。真是笑话,昏着啥都不知道,有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她就是惯你!这男人啊,哪里能惯?这么宠着你,以后她日子怎么过?”
“哎,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她日子怎么过总比我好过,我都把日子过成了笑话了。殿下啊,你可别像易铭那样,满嘴花,三棍子打不出一句真话。一个女人,拿我的青春作伐,又想要厉家的兵,又想要易家的权,凭什么啊,老天爷也是瞎了眼,怎么不一个雷下来劈死她!”
“不过你们男人,尤其你,你比易铭身份还高,境遇还复杂,文大人嫁你的话,只怕日子也不好过。我听说她一直不愿嫁你,我爹我大伯他们都说她是个聪明人。可我这回瞧着,聪明人可傻得很,这一路为你吃了多少苦。女人啊口不应心,她才是真正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呢,自己都快累死了,和各方敌人周旋护持你安稳到现在已经很对得起了,还要管你昏得舒不舒服。真是傻!”
“殿下啊,我们女人傻起来,是真的不要命的。你的傻姑娘为了你,又去闯龙潭虎穴了,你真的还不打算醒过来吗?”
……
燕绥觉得自己行走在一条黑暗的隧道里,脚下是黏腻的血泥,头顶是灼热的火焰,身边的白骨垒成的墙壁里,不时伸出鲜血淋漓的手,试图将他拽住,这些手臂背后是一张张浮凸的脸庞,有的人看起来亲切,猛地撕下面具却脸上空荡荡毫无五官;有的人看起来冷酷,面具掉落后却是一张流着血泪的脸,有的人在他耳边嚎哭,诉说着争斗的无情和死亡的痛苦,有的人跪在他脚下,求他帮助从每日的诡诈惊惶中解脱,他的耳中嗡嗡作响,无数声音飘近又飘远,在这样魔音一样的嗡嗡声里,一些事在淡去,一些事又鲜明,他隐约觉得自己有很重要的事,却记忆模糊混乱,他好容易跋涉出那地狱一般的隧道,前方脚下白云柔软,迤逦来去,他很累,很想躺在白云里睡个天荒地老,却被一股力量拉着向前去,与此同时还听见人絮絮叨叨地道:“……那个傻姑娘去嫁人了,她要嫁人了哦,生米煮成熟饭你就没戏了哦,你还不醒过来吗……”
傻姑娘?谁?
他霍然睁开眼睛。
厉笑此时正叨叨着,转身去看外头忽然蹿起的烟花,一边看烟花一边回头道:“放烟花了,可能已经开始拜堂了,我说你……”
她声音忽然止住。
目光撞上一双深黑湛然的眸子。
这双眸子闭上天地静好,睁开鸡飞狗跳。
厉笑受到了严重的惊吓,一个猛子蹦起来,砰一下撞到上头堆的箱子,捂着额头痛得眼泪都下来了,忍不住抽噎道:“殿下你……”
燕绥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厉笑呆若木鸡,感觉挨了今天第二个霹雳。
然后她听见燕绥欢天喜地地道:“蛋糕儿,是你一直守着我吗?真辛苦你了!”
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