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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车南下,一直到羊城,那里也是你的老家不是吗?”
“嗯,然后呢?”
“在我们出发之前,先找个人来接手酒楼,比方说对面的常老板。咱们的押金连同租金一起是两百大洋,打个折,一百转给他,实在不行就五十大洋。这就是从地上捡钱啊,肯定有人愿意租的。”
“接下来呢?亏得钱怎么办?”
“我们把店里的东西都卖掉,才用了一个月,可以说是全新了,打九折卖出去,至少能收回来两百大洋。再有咱们店里的这些干货油粮,卖卖又有几十上百。”
他算得有点夸张,但是荣三鲤没点破,继续微笑倾听。
“咱们清完库存后,已经只亏一百五十大洋了,而这一百五十大洋呢,从这上面赚。”
他抓出一张纸,推到她面前。
荣三鲤垂眼扫了扫,抬头问:“锦山茶叶?”
“没错!”
顾小楼的表情十分得意,介绍道:“我特意找人问过了,锦山茶叶驰名中外,南方北方都爱喝。但是由于路远,等送到粤城后,在本地卖一百文一两的茶叶,起码涨价到五百文。所以我想,不如利用这个机会把亏本的钱补回来,或许还能发笔财……”
他掰着手指头给她数,“你看,一两就赚四百文,一斤就是四块大洋,十斤四十,一百斤四百。我们运个两百斤过去,那不就有八百大洋了吗?填完亏空还赚几百呢,是不是?”
荣三鲤看着他充满信心的脸,忍不住趴在桌上笑出了声。
顾小楼顿时愣住,宛如被人劈头盖脸地泼了盆冷水,心里一下凉了半截。
“你笑什么?”
荣三鲤摆手,“没什么。”
“骗人,你就是在笑我蠢。”顾小楼气呼呼地把纸拍在桌子上,“这些都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好就说,凭什么笑话我?”
荣三鲤也知道自己反应有点大,收起笑容,坐直身体道:
“你想知道哪里不好?我来问问你,首先你从哪里买到两百斤茶叶?”
“茶叶店里没有吗?”顾小楼试探地问。
“新茶还未上市,你觉得谁家会屯那么多陈货?”
“那……那我们就多跑几家茶叶店,大不了去茶叶厂,四舍五入凑一凑,应该就有了吧。”
“好吧,就算能买到,我们要怎么运到粤城去?”
“咱家有车……”顾小楼本来回答得理直气壮,说到一半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声音弱了下来。
荣三鲤说:“我们就一辆小福特,坐两个人加几件行李都嫌挤,还要运两百斤茶叶,你这是在难为它。”
顾小楼心虚地低下头。
“还有,开车去粤城,你知道油费要烧多少吗?”荣三鲤说:“咱们上次来锦州的油,是从府里拿的,没花钱。可是去粤城就要自己掏钱买了,洋人开的加油站,一升要四角大洋,你卖茶叶赚得钱未必够买油。最最关键的是,政府有规定,私家车每月最多买六升汽油,我们要想攒够去粤城的油,恐怕要等十几年。”
顾小楼被她打击得体无完肤,抱着脑袋直发愁。
“怎么这么难……我以为我什么都想到了……”
荣三鲤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你继续做新计划,肯定不会再犯这些毛病了。”
顾小楼懊恼地趴在桌子上,满脸沮丧之意。
“我都准备了那么多天,才做出这个计划,没想到全是漏洞……再做又能有多好呢?半斤八两罢了。”
“可是如果你永远不做,那我们就要永远留在锦州了呀。”
荣三鲤抱着胳膊,脑袋微歪,“你希望我被他带走吗?”
当然不!
顾小楼再次点燃斗志,坐起了身,一把抓过那些纸揉成团。
“我现在就去准备新的。”
“等等,先帮我买个东西来吧。”荣三鲤摸出一块大洋,递到他面前,“菜籽油快用完了,你帮我去买点,二十斤就行。”
顾小楼回头看了眼大洋,没有收,说了句我自己有钱,就大步跨出房门。
荣三鲤不禁笑了笑,收起大洋放开菜谱,最后看了一遍,打算大显身手。
顾小楼出门后,先把自己那份异想天开的计划书塞进炉灶里烧了,然后出门直奔粮油店。
粮油店自家有个小磨坊,今天似乎在榨油,满街飘香,闻一闻都是享受。
他一边朝那儿走一边琢磨事情,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悄悄接近锦鲤楼。
定睛一看——居然是之前在全店人面前出洋相,接着好几天没露面的常清廷!
他又想搞什么鬼?
顾小楼就近躲到一家店里,用对方摆在门口卖的木桶挡住身躯,只露出一双眼睛。
常清廷来到锦鲤楼外,并不进去,而是招了招手,口中低低地吆喝一声。
跟着就有一个跑堂跑出来,两人交头接耳一番。
他点点头,给对方几枚铜钱,转身离开,朝常家饭庄走。
他们之前收买过对方的杂役,套取信息,难道常家人也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们?
顾小楼心里一沉,皱眉想了想,把买油的事暂时搁到一边,快步追上去。
常清廷与杂役达成协议其实没几天,那天出完洋相后,他发现自己对荣三鲤了解太少,才选择找人合作,获取有关她的消息。
这女人又美又够劲儿,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却比许多舞厅里的妖艳女人都令他难忘。
如此稀有的宝贝,又正好在他家门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怎能不把握机会?
他一边走,一边幻想等自己掌握了她的把柄或弱点,让她拜倒在自己的西装裤下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
“常先生。”
气息空灵隽永,好似冬天的一片雾,凉凉吹到人身上。
他回过头,展颜笑道:“小楼兄弟,有什么事么?”
顾小楼自从发现他偷看荣三鲤洗澡,面对他时就没有过好脸色,不是揍就是骂,今天却格外的好脾气。
“常先生,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常清廷记着他那一棍呢,哪儿敢跟他单独待着,想都没想就婉拒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和朋友有约,现在就要出门,还是改天吧。”
他说完想走,顾小楼堵住他的去路,冷冷地问:“哪怕我跟她吵了一架?”
吵架?
常清廷竖起了耳朵,装出关切模样,“你们为什么吵架?”
“观点不合。”
“什么观点?跟我说说吧,我开车带你喝杯咖啡怎么样?”
顾小楼对他心中那点儿猫腻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为了谈清楚信息,保护荣三鲤,点头答应。
常清廷回家把车开出来,顾小楼则到店里跟黄老头夫妇打了个招呼,就坐上他的车。
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他坐在后排。常清廷却力邀他坐到副驾驶位上来,亲自探身帮他摇上玻璃窗,收回手时,胳膊有意无意地从他胸膛上蹭过,感受到青年刚刚发育成型的肌肉。
这手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结实富有弹性。尤其是顾小楼喜爱洁净,即便寒冬腊月也要天天洗澡,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儿,比洋行里最贵的香水都好闻,是绝佳的催情剂。
常清廷玩过舞女也玩过伶人,一向是荤素不忌的。并且跟荣三鲤一样,顾小楼在他眼中也是上等货色。若说荣三鲤是怒放的玫瑰,张扬而明艳,那顾小楼就是幽蓝色的冰川,散发着神秘气息。
当然,这座冰川的脾气有些火爆。不过如能在床上降服他,必定能获得更大的成就感。
常清廷一路都在美滋滋的幻想,把顾小楼带去自己与狐朋狗友常去的一家咖啡店,要了间隐秘的包厢。
进门时,他看顾小楼的眼神,已经从警惕变成蜂蜜般黏糊糊的。
顾小楼特地等他进门后才走进包间,不动声色地反锁上门,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荣三鲤下午炒出几盘新菜,当做赠品送给来吃饭的食客,征求他们的意见。
经过稍加改良后,她搬出推新菜用的招牌,铺上红纸,托着下巴想菜名。
一个响亮的菜名,是财源滚滚的垫脚石,能为酒楼引来客人的关注。而曾爷爷是走朴实路线的,例如上次的游龙在野,在菜谱上的大名为腊肉炒鳝段。
直观是够直观,可满大街都是这样的菜名,还这么叫的话,就太不出众了。
这次该叫个什么好……
她坐在后院冥思苦想,不知不觉天黑了,客人都走光,大厨与杂役自动按时收工,黄老头夫妇也准备回家,过来打招呼。
她应了声,习惯性地喊顾小楼关门,黄老头却说:
“小先生不在,今天一下午都没看见他。”
顾小楼不在???
荣三鲤仔细回忆,发现自己最后与他见面是让他去买油,忙跑到仓库看,油桶空空如也。
这家伙去哪儿了?
顾小楼平日没事情几乎不独自出门,也不热衷交朋结友,只喜欢黏在她身边。
都天黑了还不回来,将他捡回家这么多年,这种情况头一次发生。
荣三鲤越想越紧张,怀疑他在外出了事,被人打劫什么的,忙去自己的卧室翻出一把手电筒,纯铜外壳,重得可以当榔头砸核桃,既可防身又可照明。
她拿在手里就要出门,刘桂花问:“老板你出去找他吗?一个姑娘多危险,我们一起去吧。”
荣三鲤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不怕遇见流氓,但家里留个人照应着总是好的,万一她前脚走,顾小楼后脚就回来了呢。
“你们今天多留会儿,等我回来再走行不行?我给你们算加班费。”
“不用不用,你去就是,我们保管看好家。”
两夫妻受了她不少好处,很乐意帮她忙。
荣三鲤点点头,打开手电筒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