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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一边磨着锈迹斑斑的屠刀,嘴里还哼着民间小调儿,乐趣横生。
石榻上,一女子就着昏黄的烛光缝补着屠夫穿破了的衣裳,亦和着屠夫的声儿柔柔地哼着脍炙人口的曲调。
男孩双目濯濯,面无表情地盯着古屋中恩爱两不疑的小夫妻,转身走出了古屋。
我与容忌亦紧随其后,匆匆地出了古屋。
男孩转眼又入了邻屋,他亦在邻屋灶台下,取下数块红砖。
玄妙的是,他每每从古屋中取下格格不入的红砖,古屋中的诡谲气氛便被悄无声息地化解。
“怎么回事?”我低声询问着容忌,对我走在我们面前,身材羸弱的男孩的身世遭遇愈发好奇。
容忌沉声说道,“羌门村民风淳朴,安宁祥和。十年前,一宦官荣归故里,欺男霸女之事没少做。他好听戏,遂在村口搭建了一个戏台。没几日,他又惦记上唱戏的旦角,几次三番欲轻薄人家。旦角性子刚烈,宁死不屈,吊死在戏台之上,死不瞑目。”
“都成了宦官,竟还存着这门子龌龊心思,真真是个祸害。”我忿忿不平地说道,突然间忆起初来羌门村时遇上的身着戏服的女鬼。
“宦官为掩盖罪行,一把火烧了戏台,并将藏于戏台砖脚下旦角之子活活烧死。旦角之子怨念颇重,久而久之便成了为祸一方的戏魔。他成魔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宦官千刀万剐。待他大仇得报,本该散尽怨气投胎转世,但他执念不死不肯离去,遂将原本用以搭建戏台的砖头悄无声息地置放于家家户户灶台下。”
“本是可怜之人,报仇雪恨无可厚非。只是,村里百姓何其无辜,无端地赔上了性命!”我既有些心疼眼前瘦弱的男孩,又深知他已成魔,心性无法自控,只得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愿靠得过近。
男孩听到了我的感慨,缓缓转过身,濯濯黑瞳中挂下两道血泪,“除了宦官,我从未想过伤害过无辜之人。”
“那你为何非要将那些染了怨气的砖头偷偷塞入村民屋中?”
“大仇得报之后,我如同往常般四处串门儿,想同村中伙伴再玩一次斗蛐蛐儿。可是,所有人都惧怕我。他们不止请道士驱逐我,还用鞭炮炸我。我很伤心,委实想不明白原先和善的村民为何变得面目可憎。好在,那位远道而来的女道长偷偷地告知了我解决之道。她说,只要将红砖偷偷地塞入灶台下,村民便会被我同化,再不会嫌弃我。”男孩将陈年往事娓娓道来,他脸上死气很重,但并不算骇人。
女道长?
莫不是华清……
“你可还记得女道长的模样?”我急急地追问着男孩,委实不希望华清亦牵扯其中。
尽管,我身上的灵虫蛊和孔雀胆极有可能是华清所下,就连引诱小野独闯南羌密林之人都有可能是华清,但在我尚未取得确凿证据之前,我始终不愿相信华清做了这么多坏事。
印象中,她还只是个天真活泼,与世无争的少女。
男孩摇了摇头,“她带着黑纱斗笠,我未曾见过她的真容。”
闻言,我悄然地松了口气。
没见过真容,就意味着来者也许不是华清。
不多时,男孩继而开口,将他尚未说完的羌门往事,一一道来,“我照着女道长所说,将红砖纷纷放至在村民屋中灶台下,满怀期待地蹲在村口处,寄希望于他们一夜之间能变回原样。遗憾的是,他们不但没有恢复原样,反倒害了失心疯,自相残杀,尤为残忍。屠夫突然犯起了疑心病,疑他婆娘与外人有染,乱刀砍死了婆娘后,一刀抹了自个儿脖子,命丧黄泉。他邻屋中的刘老九是个小裁缝,可他屋中衣物突然染了魔性,群魔乱舞。刘老九发了疯,以裁缝刀绞烂了自己身上的衣物,连同着皮肉一道,绞得稀碎……”
我听得毛骨悚然,旋即拽着容忌的胳膊,指了指小野被拖走的方向,双唇微颤,“小野不慎被独臂老汉掳走,我们还是快去寻她罢。”
“别担心,小乖早去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我长舒了一口气,高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平稳落地。
话音刚落,小乖便背着昏迷不醒的小野从巷尾处蹿出。
“小野怎么了?”我见小野昏迷不醒,心下更加内疚。
“她没事。兴许是被我看到她脑门儿光光的模样,有些委屈,哭晕了过去。”小乖偏头轻抚着小野的脑门儿,咧嘴浅笑着,“没了头发怪可爱的。”
“臭小子,怎么弄得浑身是伤?”我尤为心疼地看着满身血迹的小乖,忙不迭地为他疗伤止痛。
小乖瘪了瘪嘴,往我怀中蹭了蹭,“娘亲亲别担心,小乖不疼的。”
“学什么不好,偏要和你父君学嘴硬?”我剜了一眼形容尚小浑身是伤的小乖,心疼得紧。
容忌尴尬地轻咳道,“在孩子面前,给我留几分薄面。”
男孩呆呆地看着我们拌嘴的模样,濯濯黑眸中露出些许艳羡,“为何你们能如此幸福?”
“你也可以。”容忌指了指突兀地杵在村口前的戏台,薄唇轻启,“去吧。将砖头复原,你同村中冤魂便可转世投胎。”
男孩重重地点着头,颇为眷恋地瞥了一眼古屋中,坐于铜镜前唱着戏文的女鬼,“娘,来生见。”
古屋中,女鬼猛然回眸,怔怔地盯着面前周身灰黑的男孩,哭着哭着却绽出了笑容,“儿,来生见。”
耳边,依旧萦绕着挥之不散的晦涩戏文,戏魔已经怀揣着一堆红砖立于戏台之上,同羌门村的游魂野鬼一道,终归黄泉路。
“都是群可怜之人。”看着羌门村中频频有鬼魂飘出,一时间,我亦是唏嘘不已。
容忌转眼将小乖和小野托付给风尘仆仆赶来的追风、铁手,郑重其事地同我说道,“歌儿,华清邪念已生,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