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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射手这类精英对于火枪部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值得着重培养。
而户次中尉眼下只能拿着基础型号的“C-26/a”。开头字母C,代表法语中的commun,意思是普通货,大路货或者是质劣价廉的玩意儿。
26代表1526年的定型款,小写字母a意味着是最基础的火绳枪。一般来说,C字打头的武器基本没有出过改进版。
可就是这把在26年定型的火绳枪,已经从笨重“穆什克特”火枪上脱胎换骨了,研究院的武器专家们为此所投入的精力、花费的心血根本无法计算!
精密的铸造过程,是威尼斯兵工厂这类纯手工的巨型工坊难以企及的。正是有了车床,确保每根身管、每颗子弹都合乎标准,哈军的战斗力才能稳稳地与西班牙军团、土耳其**军站在同一高度之上。
否则,一支被武装起来不过数年的军队,绝对不可能在今日欧洲拥有如此巨大的声誉。不但佛罗伦萨这样的老牌金融帝国请求了哈国的驻军派驻教导,连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费拉拉等国家,都已经或即将接收哈军的教导团。
敌人的冲锋异常凶狠。看似漫不经心、跌跌撞撞的行走,忽然就变成了犀利之极的疾扑!阵地上仓促地响起了两排枪,随后内藤兴盛上校就不得不投入预备队,以近身肉搏的方式将这一波攻击勉强打了下去。
户次守亲体力耗尽,喘息着,像只麻袋似地倒在壕沟里。
他的身上全是污血,军服破开了好几个大口,眼前一片红色的昏暗。好在这些血都不是他的,中尉奇迹般地没有被流弹或冷兵器直接命中。
他所在的一个排已经死了两个人。
第5军团看来的确是山地战的好手,他们与擅长突击的第4团在这里竟然打了一回合的平手,实在是难得。内藤兴盛在发过一通脾气之后,命令搜集全部的手榴弹,他要还对方一个“惊喜”!
户次守亲用父亲留给自己的一柄唐刀劈杀了一个敌人,当时没有任何想法,可现在却让他干呕了半晌。
“敌人擅长山地进攻,高岛君,你带2个排去东面,防止敌人从陡峭的山壁攀爬上来!”
“是,长官!”
户次隐隐听到那些军官们用汉语呼叫着。
他挣扎着爬起来,突然他看到一个老兵在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他觉得有些脸红,身为九州户次家第14代当主,贵族出身的他原本自然会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贵族的风度。可是现在自己却像一只掉进泥坑里的饿猫,难以保持任何优雅和整洁。
“是初次上阵吗,长官?”那个脸上好像写着“我是乡巴佬”的上等兵却不疾不徐地问道。
原本不想回答的户次中尉犹豫了下,“呃,你看我有哪里不像初阵?”他自嘲式地笑笑。
“没关系,长官,我们都经历过这种事。吐过之后就好了,再杀多少人也不会再吐了。”
户次守亲微微皱着眉,看着对方一脸善意的笑,只能默然点了点头。
那个老兵继续说着,看起来有点自说自话的样子,但户次中尉却听得很认真,甚至移坐在那人的身边,“我以前不爱搭理别人。那些家伙懂得什么?他们只会为一个饭团争执打架,我看得多了……可是现在不一样,长官。我们为了亲王效忠!他给过我别人从没给过的东西,那就是尊严!之前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尊严,我们这样的佃户,给人耕耕地、犁犁田就图个温饱罢了,打仗这些我什么都不懂。但是现在我都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户次守亲忍不住问道。
“光有温饱是不行的,长官。我们把猪圈养起来,给它食槽,随它拉屎拉尿,它活得也很有滋味。”
户次守亲大感愕然,“这……”
那个老兵刚准备说下去,壕沟一端突然传来一声嘶吼,“敌袭!”
所有人都闪电般地抓起枪。
户次守亲到达射击位置,探头望去,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此次攻击的敌军数量超过前次3、4倍,而且他们鲜艳的军服都脱掉了,这也造成刚刚几个观察哨都产生了心理盲区。
看样子第5军团想要用人海战术来攻下萨尔泰讷了!
户次守亲揉了揉眼睛,他麻木地扫视着敌军的攻击线。
有人已经开始掷弹了,不过没有形成合力,虽然攻击效果不错,却也使得前沿附近敌军散得更开。内藤兴盛在暴怒之下,口不择言地大骂着,整条战壕都听得清清楚楚。
忽然,户次中尉的胳膊被人碰到。他转过头,只见那个老兵正趴在自己边上,挤眉弄眼的样子。
“怎么了?”
“你往那里看,旗帜下面!”
“哦,我看着呢,哪里……”
“那里!那里!”
“哦,是的,我看见一个指挥官,他下马了,准备徒步走上来!”
“你在300步的位置上能射中他吗?”
“我没有试过。”
“我们打个赌吧,长官,如果你运气比我好,那么欠我一顿清酒,反之,战后我来请客!”
户次守亲犹豫了一下,决定接受这无伤大雅的赌局。“好吧。”
对方的手掌伸过来,两人啪的一下击掌。
中尉这下子专心致志地瞄准起来。他对自己射击课目的成绩还是很自信的,虽然这种枪跟来后膛来复枪没法比,但是训练有素的枪手仍能在较远的距离打中目标。
屏息凝神,观察风向,观察目标的方位,预判他的行动……
“啪啪”两声,户次守亲中尉和那位老兵几乎同时开了一枪,那个旗帜边上舞剑叫嚣的家伙痛苦地栽倒下去。
“打中了!”
“是我打中了!”
“不,是我!我比你先开枪!”
“明明我先!”
两人互不相让地争执道。
“那么,一会儿如果有打扫战场的机会,我们再检验战果吧。”户次守亲最后妥协道,“你用的什么弹?”
“24号十字弹。”
“好极了,我用的是特钢飞梭弹,击中**后会变成很明显的扁铅子。”
“那你恐怕打不中目标,24号十字弹是最能保证稳定弹道的好东西,尾部的两道槽口就是它准确性的保证!你没有上过课吗?”老兵得意地说道。
“我当然上过。”户次守亲冷静地说道,“24号十字弹的穿透力可不行啊,也许你打得中,但你的子弹无法凿透厚重的板甲。光有稳定性,没有穿透力的东西是不行的,你以为你在对付一群农民吗?”
“行不行等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不再说话,随即都投入到高强度的连续作战之中。
敌军人攻势一波猛过一波,虽然那位指挥官的栽倒,让进攻方产生过短暂的混乱,不过很快就被压制了。那些热那亚雇佣兵以狂热的兴奋姿态反复冲击,在壕堑旁丢下数百具尸体,但那丝毫没有减低他们的热情。
“长官,我的损失超过一半!我们必须撤退!”
*裹着绷带的副官,以焦灼的面孔对着第4团团长内藤兴盛上校吼道。
持续的射击和肉搏,让人数占绝对劣势的一方很快就吃不消了,手榴弹打光了,多管火铳也有多只炸膛。看起来除了全员战死在萨尔泰讷,根本没有别的道路可选。
内藤兴盛阴沉地柱着自己出鞘的长刀,“内山君,我们都出身于九州的草莽,而此次却是不问出身、只看英雄雀起之日!万里觅封侯,只在朝夕,内山君自问,可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他平淡的语调,让身为副官的内山倚秀也禁不住嘴唇颤抖起来。
“是,是,大人!我会马上亲赴一线!”
“全部战死,你就上,你死了,我上!总之,我只要萨尔泰讷!”
第4团在萨尔泰讷狙击战中打得异常惨烈,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打光了,穿着轻甲甚至无甲的士兵们就拿出看家本领,和敌人白刃格斗起来。
不知道打退了敌人多少次的冲击,户次守亲中尉所在的阵地,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他浑身是伤,用一根夺来的长矛撑持着,一瘸一拐地寻找着。
此时残阳如血,中尉凄凉的身影被阳光拉得老长老长。他的头盔虽仍在岗位,不过已经斑驳扭曲得看不出原形了。身上那件薄铠已经褴褛不堪,甚至连一只袖子都掉了下来。
“大泽,大泽……”户次守亲嘶哑地喊道。
“你是在找大泽友助吗,长官?”有人低低地问道。
户次守亲四下打量,却没有找到说话的人。“是谁,站出来,是谁?”
“请原谅,我站不起来了,长官。”
这下子,户次中尉终于看见了说话的人,他就躺在一堆敌我难辨的尸体堆中,两条腿扭曲得像麻花一般,搭拉在*上,他就抱着两条腿,艰难地笑着,脸色惨白得跟江户的歌伎一样。
“腿怎么回事?”户次守亲柱着矛,来到他的面前,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摔的,敌人从东面爬上来了,我们已经砸光了所有的石头。有人在我肚子上戳了一刀,我一咬牙,就抱着他摔下了崖。亲王保佑,我没死,战友们把我用绳子又拖了上来,我就一直呆在这了。”
“你快要死了,列兵。”
“是的,我不想死,但是死亡就近在咫尺了。但我不怕,因为我们守住了萨尔泰讷。我的妻子和孩子都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就像大泽一样……”
“大泽?他人呢?”
大泽友助就是跟中尉打赌的那个老兵,谈话中户次守亲才知道那个人姓做大泽。
“他杀的人太多,所以遭到了报应,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已经躺在前面的沟里,半个脑袋没了。”
户次守亲感到一阵头晕,他使劲握住矛,“他妈的,他还欠我顿酒呢!”
“他已经欠了很多人酒。”那个垂死者声音低落下去,“他到处打赌,到处输酒,但是他却从来不喝酒。我们都管他叫‘朗姆批发商’。他是个爱吹牛的人,自认为枪法了得……”
他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死神的纱衣笼罩在他的面上。他带着一丝惊讶与不甘的表情,嘴微微张着,眼珠凸出,脸色迅速变得灰暗、沉寂,双手仍然紧紧抱着两只折断的腿……
户次守亲漠然地望着他。
他蹒跚地走上去,撕开他的领口,将那条悬挂金属铭牌的链子用力扯了下来。
他解开腿包上的扣子,将这副铭牌塞进去,腿包里已经有了不少同样的货色,沉甸甸的,他一行动,就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突然,一声如同夜枭般刺耳的叫声在寂静的阵地前响了起来,“主力上来了”
“主力!”
“是主力!”
“主力上来了,第1营、第2营的兄弟们……”有人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从尸山中陆续站起来许多踉踉跄跄的身影,神情激越地望着北方。影影绰绰的,有许许多多的军人正以长蛇阵势匆匆地行军。她们肩头的东西比第4团要多得多了,除了重武器,其他例如子弹、药品、补给和粮食应有尽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目力所及的地方,居然还有七八个女军人共同扛着一门**炮在行军!
第4团残存的军人们一时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他们向友军的“弟兄们”跑去,随后两军会合并拥抱在一起。在战场上坚毅无比的汉子,流血不流泪的男人们,在这些女战友怀里哭得像个惹祸的孩子。甚至这种痛哭也引得这些目睹了萨尔泰讷阵地上惨状的女兵们也无不红了眼睛。
第1营的营长其其格中校,来自蒙古。她是最早一批公主卫队的教官之一。现在她代理瓦氏将军的职权,急命救治伤员并重新整理防线。第2营的营长,来自*的米若施少校,则赶紧让伙房埋锅造饭,刚刚那一场激动的会师场面之后,又有不少浴血奋战的士兵脱力昏倒,大部分都是饿昏的。
其其格走到离阵地很远的一个地方,正好能看到垂落的巨大夕阳。
第4团团长内藤兴盛就踞坐在这里,他现在狼狈得就像刚刚要饭失败的乞丐一般,脸上布满泪痕,眼圈肿肿的,样子就像突然老了十岁。
“长官,玫瑰军团第1营、第2营奉命赶到,请长官指示!”
“别打扰我,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呆会儿!”
其其格看着这位上校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呆呆怔怔的模样,不禁心中暗叹一声,轻轻退开几步,顺着原路返回了。
她的参谋秘书迅速地靠了过来,“长官,经过我们初步的统计,整个阵地上还活着的是27个人!其中还包括10个重伤员。”
“什么?!”其其格停住了脚步。
她的嘴唇颤悸了片刻,目光茫然地又回头扫了一眼,夕阳中那蜷缩着的孤独背影,令人觉得是那么的苍凉而哀伤。
“敌人是什么部队?”
“热那亚雇佣兵第5军团。”
“他们还需驻防博尼法乔,能分兵过来,最多派出几百人了不得了!”
“不,除了他们的军团长官以外,其他人都来了!都在萨尔泰讷!”
“什么?”其其格第二次被震惊了。她简直想像不到,敌人会置博尼法乔于不顾,径自移师攻击萨尔泰讷。随即她明白了敌人指挥官的心思,如果将防线东扩至萨尔泰讷,对于整个南部不但没有坏处,还有好处。博尼法乔位于索罗斯提亚和萨尔泰讷之间,除非再一次的登陆作战,否则也可以勉强称为“后方”了。
难怪整个第4团都被完全打残了!他们行进到萨尔泰讷时,可只剩下了200多号人啊……
十倍兵力的攻击,即使进攻方处在不利的位置,但那种地势上的不利因素已经影响不了太多了!
“有一个营是全军覆没的,没有一个人活着。”参谋秘书说道,声音已经带着点哽咽,“前沿全是混战双方的尸体,有些已经无法分开了。我们有好些医务兵都吐了……”
其其格突然愤怒起来,“混蛋!在这种地方,她们还有吐的资格吗?”
她不禁惊觉于自己的不冷静,她从没有过这样的失态,这种情绪上的波动简直来得太过于猛烈了,以致于她根本压抑不住。
她放缓了声音,“命令部队收拢烈士的遗体,务必擦干净,用布单裹好。如果遗体有残缺,尽量找回来……还有,派遣快马立刻向前线指挥部汇报!”
“是,长官!”参谋秘书擦了擦眼泪,回身疾走。
其其格在阵地前举起望远镜,仔细地察看了一番。
忽然,另一位营长眼圈红红地过来了,她的身边还有几位神情同样肃穆的监察局人员。
“长官,我们又找到了一个伤员,他是个英雄。经过指认,他就是今天战役中打死敌军最高指挥官瓦那列夫勋爵的人,户次守亲中尉!”
“在他的身上还发现了数十枚战死者的铭牌,他将这些人的位置都指认得清清楚楚,为我们辨认烈士遗体提供了有力的帮助。”
“伤员中有几个都认出这位中尉,在关键时刻奋勇当先,挡住了几位战力超强的敌人。多处重伤,却死战不退。”
“据说他是曾经第3团团长户次亲家上校的儿子。”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你是什么意见,米少校?”
米若施说道:“我建议在阵地上立刻开始宣传户次守亲中尉的英雄事迹,第4团的现状恐怕会给予士兵们一定的心理阴影。我们必须将不利因素彻底消除,反而转化成我们前进的动力!”
其其格想了想,面带坚毅神色地捏紧了拳头,“我是绝对相信玫瑰军团的官兵们都是最优秀的战士!她们可以无畏任何情形,一切威胁、残酷、虐害和残杀,都不可能摧垮她们的精神!但是,我仍然赞同您的建议。英雄的事迹会为我们添一把战斗的火焰,将我们心中的斗志完全燃烧起来!这件事情就由米若施少校亲自负责实施吧,何瑾上尉、孟翠萍上尉协助,务必号召全体人员向英雄们学习,我们要像一根钉子般钉死在萨尔泰讷,哪怕像第4团一样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米若施对于她的最后一句话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她是个聪明人,可不会当面顶撞长官的。一个立正,姿态标准地打个了敬礼,“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