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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冷哼了声,不敢最好。
可是当她转过身去,一丝莫名的古怪情绪占据心头,直到走入靖王府,她似乎还隐约感受得到裴九的目光停驻在她的身上,迟迟不散开。
她意外的并非是裴九答应的爽快,而是……裴九跟她说话的口吻,怎么好似非常了解她的脾气,仿佛极为熟稔一般?
初次见面,他就笑称她是母老虎,当时她认定他不会说话,不懂人情世故,但刚才,他又说“我哪敢动你的人,又不是找死”,而并非直接答应不再靠近龙厉。
这句话,她细细琢磨着,竟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好似,之前他就动过她的人,而她曾经跟他争执或者决裂过,她必然对他勃然大怒,因此,他才笑笑说,我哪敢动你的人,又不是找死。
可是,她很清楚,哪怕她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的人生里,并无裴九这人。
如果裴九继续纠缠不休的话,到时候再下狠手段……半垂的乌瞳闪过一道冷芒,她无心用王妃的身份欺压市井小民,再者,裴九若果然喜欢男人,却不曾做出更多的举动,其实对他们夫妻并不会造成更大的影响。
好吧,暗恋不是罪,只要裴九没把暗恋变成笼络人心的手段就好。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也是他的事,但凡他不曾真正地干扰他们的生活,她完全不必对他下狠手。
只是,裴九给她带来的复杂情绪,多多少少让她不太痛快,她暗暗扁了扁嘴,眼底恢复了冷沉。
“王妃,那个裴九……”
“算了,不过是个小人物,我们若是跟他斤斤计较,反而显得无聊了。”她轻点螓首,直接往龙厉的书房走去,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爷,王妃来了。”慎行敲了敲门,这才推开门,目送秦长安跨入门槛。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秦长安走到他的面前,柔嫩双手搭上龙厉的肩膀,神色一柔。虽然皇帝已经清醒,但龙厉还不曾卸下辅佐大臣的事务,至少也要在宫里待上半日,出了宫,往往又有别的应酬。
“皇兄把本王的三十万兵权都卸了,本王自然无事可做了——”他顿了顿,抚摸着她光洁如玉的小手,下一瞬,眼底一沉,突然毫无征兆地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薄唇已然吻上她细腻的耳后,炽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面颊旁,她已然被困在他的胸前,动弹不得。
“三郎,我有事问你。”
他不悦地蹙眉,只能把钻入她上衣的大手重新抽了出来,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
“把我在夜间能视物的消息放出来的人,是皇上吧。”
龙厉动也不动地睇着她,深秋的阳光带着丝丝冷冽气息,落在他的身上,烘托着他年轻又俊美的容颜,以及身为官场上位者独有的冷冽,这一幕让秦长安看得有点眼花,觉得他有几分陌生。
见他默然不语,秦长安又说。“不过,皇上怎么会知道我夜间能视物?你是故意让人使了反间计,让他误以为抓住了我们的把柄,这下子要用百姓的悠悠之口,把你推上风口浪尖处吗?”
他低沉笑道:“如果不添油加醋,又如何炒的好一盘菜?长安,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你我碍着皇兄的路,可惜拿捏不到确凿的证据,于是乎,本王就会成为一个野心勃勃早有逆反之心的逆贼,该死。”
她无声叹息,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掌,低眸看着那双养尊处优白皙漂亮的手,心里却很清楚,正因为皇帝先缴了他的兵权,可是靖王府的权势依旧繁盛,皇帝必然会趁热打铁,乘胜追击。
感受到手心温暖的体温,龙厉好笑地看着她,压低嗓音。“本王退一步,皇兄就往前进逼一步,他在试探,到底要把本王逼到什么程度,本王才愿意把你交出去,换一个安身立命。”
在她抬起头时候,美眸一如既往的沉静,小脸上的笑容仍然清雅似水,犹如一碗弦月。
“你不会。”
龙厉啄了啄她软嫩的红唇,秦长安一不留心,就纵容他的舌尖溜了进来,又把她吻的双颊绯红,气喘吁吁,他才暂且放过她,跟她额头相抵,任由温暖暧昧的气息将两人包围。
“若本王想得没错,十天之内,京城就会有异动。”
她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却被龙厉的眼神制止了。“不用担心,此事我有九成把握,就算为了你,本王也不可能做傻事。”见她一脸担忧,龙厉心情瞬间好了很多,他虽然不是多情之人,过去那么多年,也只是防备着皇帝而已,不曾真正想过两人之间,一定要分个死活。
他的性子本就是正邪难分,不曲不直,他可以跟贪婪小人虚与委蛇,也可以跟顽固直臣据理力争,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游戏罢了,他喜欢那种任何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畅快淋漓。
但因为她成为他的妻子,他的很多想法,很多立场,全都有了不小的更改。
他俊眉隆起,眼眸森然:“整个京城流传对我们不利的传闻,这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会驱逐我们出京。”
“什么?”
“按照王朝惯例,皇子成年后就会到宫外生活,大多数被天子派去封地,这本是天子制衡天下的手段。皇子留在京城当京官的先例,不是没有,但这些人多半是无能之辈,搁在皇帝眼皮底下,完全起不了任何风浪。”
“可我听说,先帝最心疼你这个儿子,因此才早早地给你选了建府的地皮,打算让你一辈子都在京城,无需到那些偏远的不毛之地受苦。”
或许,这是先帝对小儿子的私心,他的遗诏上没有写下龙厉的名字,而是写下了龙奕的名字,正是希望龙奕看在一母所生的份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这个弟弟手下留情。
可是,先帝似乎是对龙奕太放心了。
皇权之战,这才刚刚打起。
“我们当然不会让他顺心顺意,皇兄把我们赶走,势必会让人埋伏在离京路上,到时候,事情就好办了。”
她的心,汇入点点滴滴的寒意,是啊,缴了龙厉的兵权,把龙厉赶出京城,当把人逼到最落魄脆弱的时候,到时候路上真正发生了什么,世人又能知晓吗?
若龙厉性子软弱,想用远离国君换回一家子的安乐生活,那么注定成为牺牲的棋子,因为那条路,是有去无回。
幸好,他是个强势的男子,幸好,他不会因为感情而坏了大事,幸好……幸好,她把自己的余生托付给他。
“明日,本王会把大皇子亲自送回皇宫。”做戏,要做全套。
她轻点螓首,银辉死了,无论皇帝把大皇子交给任何后妃代为照顾,没有人会在这时候试图伤害大皇子,更何况,她相信蒋思荷在后宫的人缘不差,他们既然要被驱逐出去,当然没道理带着大皇子上路。
当秦长安走出书房的时候,跟门口的慎行交换了下眼神,慎行二话不说,心领神会,把人送到了松香院的门口。
“慎行哥,我今日见到裴九了。”
“王妃觉得他需不需要——”慎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气呵成,反正杀人对他而言,跟吃饭喝酒一样寻常。
秦长安轻摇螓首:“别轻举妄动,你去查一下裴九的身份,看看有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王妃,这个裴九您果真不认识吗?”慎行一开口,就见秦长安脸色微变。
此人平日嬉皮笑脸,实在不像是个侍卫,私底下跟那群兄弟相处的时候,更是十句话有八句不太正经,但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会正中要害,他的观察力其实敏锐的惊人。
原来,察觉裴九的异样,并非只有她自己。
“怎么?他看王爷的眼神不单纯,看我的眼神也不简单吗?”她似笑非笑地反问。
“不是,就是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可真到了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那小子真是怪胎,看上去是个神棍,但就是有人信那张铁嘴。上回我把他从赌坊抓回来的时候,他喝醉了酒,跟人说什么马上要下雪了,还是五十年不遇的雪灾,这会儿才十一月啊,下什么雪?”
五十年不遇的雪灾?
裴九是个疯子,还是大智若愚呢?
她闭了闭眼,眼前很快略过那双杏仁般的眼,那双眼偶尔稚嫩无辜、偶尔苍凉无比,仿佛看透世事,甚至,有时候,她觉得是一具五六十岁的灵魂,装入了二十岁的青年身躯之内。
要想识破他是否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需要放手一试,不是吗?
她该相信他吗?还是这不过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