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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她是狐媚的祸水。而她表现的的确收放自如,不贪婪,不势利,有自知之明,并没有秦长安预料之中的张扬骄傲,可见冯珊珊依旧还有顾虑。她眼下看似是得了皇帝的青睐,但皇帝从未把她召入皇宫,更不曾给她任何光明正大的名分,男人的心思犹如海底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新的变数。
因此,冯珊珊很聪明,她知道就算要招摇,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二爷帮你改了贱籍?”秦长安话锋一转,直接逼问,虽然龙奕在冯珊珊这件事情上很是小心翼翼,但光是听冯珊珊见了她却以“小女子”自称,一如平常庶民,这么聪明的女人绝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犯错,可见多半是已经拥有从良身份。
“是。”冯珊珊并没有否认。
秦长安若有所思地睇着她,她本以为冯珊珊是龙厉送到龙奕身边的细作,但今晚一见,她已经否决了自己的猜测。冯珊珊因为自己低入尘埃的身份,而对龙奕产生了迫切挽留的心思,她想借着龙奕的宠爱和欣赏离开霓裳坊,但似乎并无更大的野心。
是冯珊珊当真不是野心勃勃的女人,还是她隐藏的太深太好?
“冯姑娘认为,你当真能够抓住二爷的心吗?”秦长安浅浅一笑,眉梢微抬,眼神却带些犀利。“如果能,又有几成把握?”
冯珊珊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朝着抱琵琶的丫鬟一点头,小丫鬟顿时心领神会,乖巧地退出了这个房间。
细长的娥眉紧蹙,却又不敢流露更多不满,毕竟,就算龙奕不是国君,以他的容貌财势,便是她此刻能抓住的最好的救命稻草。寻寻觅觅两年多,在她身上一掷千金的人也有那么几人,可不是年纪大,就是长相不入眼,要么就是俗不可耐的土财主,偶尔有一两位风度尚可的少爷公子,却又是没有自己的才能,都是靠着家里的银子才能潇洒生活,无法成为她的港湾。
她努力分辨,尝试着在秦长安的脸上看到一丝的厌弃和不屑,她很清楚,以她这样卑微的身份,是很难公然成为皇帝的女人,或者因此,她才始终见不得光,只能在月上楼面见圣颜,而皇帝也至今不曾给她一个明确的承诺。
哪怕面上不显,但内心确实很不安,若是皇族里还有人来棒打鸳鸯,她的胜算还有多少?就算她如今是霓裳坊的头牌,但即便她在秦长安这里受了屈辱,也不会有人站出来为她抱不平。烟花之地,本就是权贵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更别提这个女人是亲王妃,又是北漠郡主出身,秦长安想必不想自己有出头之日,成为后妃之一,往后还要跟她这般低贱出身的女人照面寒暄吧。
冯珊珊强忍内心的不快,搁在膝盖上的白嫩双手牢牢地抓住裙踞,眉眼之处的笑容已然透出几分紧绷和抗拒。“王妃是来劝小女子别再跟二爷见面?”
秦长安凉凉一笑,俏脸上满是漫不经心:“二爷的事,谁能做的了主?我只不过是王妃,就算是皇后,若二爷一心要出宫见你,也无法阻拦,否则,你不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她倒是坦然,不笑也不悲伤,她已经在霓裳坊待了两年,若说她还跟过去在冯家当小姐时候一样,那是自欺欺人。耳濡目染,犹如慢性毒药,渐渐侵蚀一个人的想法。哪怕她不想了解,却还是不得不明白,她迟早要利用自己的美貌和身体,去挽留一个男人。
曾几何时,她是一个不愁吃穿的官家小姐,偶尔听闻到跟青楼女子有关的传闻,也会附和两句,对这些女人有的只是鄙夷轻视,却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龙奕在她看来,是带她逃脱苦难生活最好的人选,她自然不愿放弃,她已经没有娘家可以依靠,难道还不能为自己打算?
她一直在等,若是后宫有人召见她,哪怕是用尽全力践踏她、侮辱她,至少证明一点,她已经成为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证明她已经成为皇帝眼中有着不凡地位的女人。
可是,至今没有,更别提靖王妃口中所说的皇后娘娘。
她等来的,是秦长安,交谈至今,她依旧不知秦长安的来意为何。
“冯姑娘,若你是个聪明人,我们说不定可以谈一笔交易。”秦长安的目光清亮又敏锐,仿佛早已看透她内心的不安和挣扎,那一道珠帘在烛光的反射下,犹如一片潋光在她的脸上和身上无声荡漾,将她衬托的极为迷人。
冯珊珊倾听着秦长安的嗓音,她的嗓音并不如时下女子的娇柔婉转,而是清亮之中有力量,不会让人觉得若即若离,高高在上。
交易。
这两个字,本不该打动她,尤其是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女人口中说出来,她只该万分戒备、积极婉拒,而不是……好奇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秦长安垂眸一笑,一道烛光从她的眼前晃过,她抚摸着手边的茶杯,幽幽地说道:“机会转瞬即逝,能不能抓住,化被动为主动,便是一番学问。冯姑娘,否则,你就永远站在如今这一片泥淖里,哪怕前方繁花似锦,你无法前进,只能深陷其中。”
冯珊珊的眼猛地撑大,眼底的震惊久久无法消失,秦长安居然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她内心最大的惶恐!
是了,皇帝对她再多的欣赏和青睐,都是虚的,众人揣摩她可以从乌鸦变成凤凰,但在一切不曾尘埃落定之前,她依旧无法安然酣睡。
除非……她尽快成为皇上的女人,打破此刻的僵局,再看皇上是何等反应,至少,不能让她一直留在霓裳坊,没名没分,地位尴尬。
心中的迫切早已成了一株疯狂攀爬的树蔓,缠绕着她的心房,慢慢收紧,令她难以避开那种近似窒息的感受。
她怅然开口,动听的声音里挤出一丝哑然。“王妃若能为小女子指点迷津,他日小女子摆脱困境,必当结草以报。”
……
珍秀宫。
龙奕一掀龙袍下摆,眉宇之间残留几分冷淡,他静静打量面前的楚白霜,自从上次东窗事发,让人把她押送回来,已然过去一个多月。
皇帝过来的时候,她正在用午膳,桌上三菜一汤,每天有鱼有肉,而且,似乎是上头重新交代过,每隔三五日,她就能喝到鲜美的鸡汤,饭菜送过来的时候都是温热的,再也不跟以前一样,吃的都是冷菜冷饭,那股寒意,从口中一直蔓延到肚子里。
楚白霜坐在一旁,脸上养出了一些肉,自从她一心想着要把孩子养起来后,哪怕心情再沮丧,也要逼着自己多吃几口。
此刻,手里的筷子还未搁下,犹豫着要给他起身行礼,偏偏他早已挥挥手,用眼神示意她不必站起来,她不知皇帝今日前来的用意,只能径自沉默。
她默默地睇着他,一个多月前在栖凤宫那次,她神志不清,当然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皇帝是何等反应。醒来的时候,已经重新躺在了珍秀宫里,依旧过着禁足的生活,仿佛一切都只是她做过的一场梦罢了。
除了,月牙变得哭哭啼啼,而外头送来的饭菜变得可口许多,再加上……姜亿维的死讯猝不及防地传来她的耳畔。
再后来,龙奕来过一次,只问了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她当然说是,他毫无留恋地匆匆离去。
“皇上既然来了,为何迟迟不跟我说话?”她苦苦一笑,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坏到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的地步了吗?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耗费珍贵时间,抽空来珍秀宫一趟?
“身子还好吗?”
龙奕总算开了金口,但话里无意识透露出来的冷淡刺伤了楚白霜的心,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刺进了柔软的心窝,偏偏又不见血。
她没有接话,眼神变得黯然神伤。
姜亿维的死,让她想明白很多事,她身怀六甲,不想折腾,也折腾不起,姜亿维可以说是为了她而自我牺牲,是她欠他的。
她没办法兑现诺言,让他升官发财,飞黄腾达,甚至还让他丢了一条性命,他是姜家唯一的一个儿子,他死了,姜家等同于绝后了。
隐隐明白姜亿维是为了什么而走上那条路,犯下谋害皇嗣的重罪,但是那个背后的原因,却成了埋在后宫地下的一颗火药,她不敢碰,碰不得。
楚白霜掏出丝帕,擦拭嘴角的油腻,今日送来了一份果木烤鸭,烤的香酥入骨,她一口一口吃着,一人吃下了大半盘,看得月牙张大了嘴,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刚才皇帝闯进来的时候,她正是这般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往日的优雅吃相,只是,她也没太在意,自从姜亿维死后,她认命了,还有……常常觉得自己好饿,仿佛整个胃里都是空空的,怎么填都填不满。
她径自打破此刻的沉默:“我在皇上眼里,已经成了一个可怕的女人是吗?”
龙奕眉头微锁,嗓音冷沉:“朕永远记得你当年的纯真无暇。”
“当年的楚白霜,的确纯真无暇,可是皇上,是因为你,才有了现在的楚白霜。你让我相信可以一辈子受宠,哪怕你身边会有别人,但无妨,你不会像爱我一样去爱他们,只是渐渐的,爱让我压抑沉重,让我患得患失……”楚白霜收回了目光,搅动着碗里的糯米甜汤,柔美的脸上没有太多喜怒,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低声呢喃道。“我只是想有朝一日,可以成为配得上皇上的那人,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皇上的身旁,而不是永远屈居在下,连祭天大礼这些场合都无法出席,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眼睁睁看着你跟蒋思荷并肩而站,享受众人膜拜。没人知道那时我的感受,有多挣扎疼痛,说到底,我熬了这么久,一辈子都是个妾。”
那个“妾”字,还是让皇帝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下,龙奕冷着脸,面部僵硬,丢下一句。“你太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