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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的笑意撩起,知道这是说笑,秦长安不至于这么傻,既然她有心情开玩笑,这事也就快过去了。
她拨开他的手,提起裙踞,一声不响就往外走。
“外面在下雨,还去哪里?”
“炼药。”
龙厉快步跟了上去,邪肆一笑:“不是毒药吧?”
她突然在门外定住脚步,冷冷扫了他一眼:“你总是欺负我,设计我,不怕哪一天我真的不愿忍辱负重,下药毒死你吗?”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伞,轻轻搂住她的腰际,贴在她耳畔低语。“那可不成,谋杀亲夫的罪名在任何地方都很重。杀人偿命,还是……生来你要跟我在一起,死了也要跟我共赴黄泉路?秦长安,你就这么依赖我吗?”
她懒得搭理他的一番阴阳怪气的言论,望着阴沉的天空,这雨下的不算大,却也不算小。身旁有个帮着撑伞的人,她为何不用?
他撑着伞,一路无言,陪她去了炼药房。收起伞,他却拦着她,没让她点亮桌上的蜡烛。
两人相顾无言,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秦长安面无表情,冷淡疏离,她清楚龙厉是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不同。
她看得到他那双墨玉般阴沉深邃的眼,里头有着细微的光亮浮动,好似某种情感爆发;她看得到他一边的肩膀已有一大片暗色,那是被雨水淋湿的痕迹,但她的衣裙却完好如初;她看得到他紧紧抿着的薄唇,却欲言又止,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同她说……
沉默了半响,龙厉才开口。“在外人看来,和亲后,你我已有婚约,是不争的事实。这是计谋,也是夙愿,如果赌约那日到来,你还是不想跟着我,我答应你,跟你和离。”
这段感情,他已经投入太多太多的时间和心血,但他向来不喜欢对一个女人死缠烂打,他不是一个无权无势活在最底层的男人,他有身份,有势力,有财富……他生来就是骄傲的,更何况,他不认为这种感情在一厢情愿的情况下永远都不会磨损。一旦秦长安还是不肯点头,他继续磨着一头热也没什么意思。
和离?并非是休了她,那么,她就算顶着外人看不懂的靖王妃名号,到时候也不至于背负什么七初罪名,沦为被人戳脊梁骨的可怜角色。和离,是夫妻两个没有感情,日子过不下去了,分开生活最和平的方式。
残暴无情的男人怎么会提出这种听上去对她益处多多的建议?是为了保护她的声誉不受侵害,是他骨子里最后的一分柔情吗?
她的脑子里是满满当当的困惑,当然,最困惑的是一个性格扭曲残缺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为何总是能让她消耗这么多心思?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如果她真的不在乎……
果然,她对他还是有一点点在意的吗?!
“这是你说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出她依旧平静的声音。
“有了本王的保证,你可以安心出嫁了吧?”他的声音里似乎隐隐压抑着某种东西。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将错就错了。”
她俯下身子,点燃了蜡烛,再一回头,龙厉已经走出了炼药房。唯独,那把伞还搁在门边,没拿。
咬紧牙关,不去想他如何淋雨回去,重重关上了门,研究手边的毒药,直到天蒙蒙亮,雨声渐小,她才不敌困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
夜雨中的皇宫,萧儒缓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发现茶水已经凉透,目光扫过桌上无心批阅的一大叠奏章,神色透着无法排解的沉闷。
“人还没走呢?”
“圣上,这么大的雨,四殿下跪在外面已经半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殿下的身体肯定是熬不住啊。”宫人把热茶端来,于心不忍地劝说。
“他说的那些叫什么话!朕虽然不是最宠爱这个皇子,但一直以来,都觉得他为人温和谦逊,是个不错的好孩子。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敢要挟朕?说什么如果不答应他娶秦长安,那他也顾不得皇家的脸面,这就去尚书府退婚?!他是脑袋烧坏了吗?”萧儒勃然大怒,气的面红耳赤,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险些炸裂开来。
“圣上,四殿下在雨中跪着,若真是脑袋烧坏了,淋雨后,不就更加好不了?”
萧儒烦闷地翻开一本奏折,但什么都看不进去,气的把一大叠的奏折往前一推,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人家要去和亲的还没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呢,他来凑什么热闹,还嫌朕不够烦心的?他若是个好的,就该体谅朕的苦衷,至少管好他自己,安安分分成了亲,让朕看看他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而不是来胡闹!”
“四殿下也是个情种,这一点,还不是像您吗?”宫人陪着笑。
“天赐,朕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情听你这些马屁吗?”萧儒冷冷一笑,拳头用力一锤桌案,殿堂内又是一记不小的声响,在空荡荡的殿堂里反复回响。
叫天赐的公公马上噤若寒蝉,不想再惹怒已经龙颜大怒的皇帝,只能低着头,静静候着。
“再过一个时辰,你看他能不能坚持……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为情所困,朕不是不明白,但想着他年纪还轻,只要把苗子掐了就好。”他看出儿子是喜欢秦长安的,秦长安有才干,是个可用的人才,但平心而论,他宁可器重秦长安,把她当成是一个臣子,也不想接纳她这个儿媳妇。
千防万防,甚至亲自给萧元夏找了个正妃人选,一开始萧元夏没有半点拒绝不喜的意思,他多多少少是庆幸的。专情,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是多余的。
谁能料到大婚在即,却突然发狂一般,跑到宫里来让他百般为难!真是逆子啊逆子!
宫人端来了夜宵,见皇帝已然昏昏欲睡,不停地打瞌睡,低声细语。“圣上,子时了,一个时辰又过去了。殿下他……要不奴才把他请过来吧?父子哪有隔夜仇啊?”
萧儒许是眯了一会眼,怒气消散了些许,虽然脸色还是沉凝,不耐地挥挥手。“带过来,让朕听听,他都反省了什么!”
萧元夏被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扶着走过来,他浑身湿透,绣龙华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下摆不停地滴水。
他脚步踉跄地走了两步,发狠般地把宫人推开:“我自己走!”
萧儒冷眼旁观,一个眼神示意,宫人们全都低着头退下。“如果不是不想被上早朝的文武百官看到你这幅德行,朕就该让你跪个一天一夜。”
“父皇,您已经答应金雁王朝了?”萧元夏略显狼狈地抬头,隆冬的夜雨透着寒气,他全身湿透,忍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金雁王朝的靖王龙厉,自小就是病秧子,太医笃定他活不过二十岁,只能用补药续命……但是有人发现他身边多了个女孩,从小养到大,也不知怎么的,靖王十七八岁的时候身体开始好转,二十岁本该是他的死劫,他却在那时彻底痊愈,宛若常人,甚至可以骑马狩猎。”
“这些儿臣也有所耳闻,父皇想说什么?”
“也正是在那一年,那个女孩消失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曾经目睹,龙厉在众目睽睽之下称之为玩物,他私底下也有玩虐人的癖好,久而久之,官员们为了讨好他而送去的俊男少女,一个个全都死在了床上。最近,朕听说了一个传闻,却不知是真是假。说龙厉以重金请来了一个江湖术士,此人擅长以命抵命的邪门歪道,把那个女孩的寿命,转移到本是短命相的龙厉身上,在他安然度过劫数的那年,那个女孩暴毙而亡,被偷偷地处理掉了。”
萧元夏依旧大为不解,同时心中涌入更多寒意,愤愤不平地说。“这个靖王恶名在外,连这种逆天而行的法术都敢做,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报应?可惜如今他贵不可言,运道权势财富全然没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萧儒无声冷笑:“这就是命,谁让那个女孩没有高贵的身份呢?否则,也不至于沦为靖王的祭品。”
“可是这些陈年旧事,又跟秦长安有什么关系?”
“据说龙厉拿了别人的命,整夜不能安睡,噩梦缠身,性子愈发暴躁残忍,因此种下了病根。在暗中找了不少名医,就是治不了他那古怪的毛病,而长安的名气很大,传到金雁王朝,所以他才会对她上了心。”
萧元夏皱着眉,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疑惑地追问。“要长安为他治病?把人请过去就成,我们北漠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何必大费周章搞什么和亲?”
“治身体上的病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是要治他的心病。朕怀疑,是否那个死去女孩的容貌,跟长安极为相似?”
萧元夏脸色一白再白,分不清是寒气入体,还是心灰意冷,他无法控制要给秦长安抱不平的念头,极为不快地开口。“人都死了,还找什么替身?就算他娶了秦长安,那个女孩也不可能死而复生,毁掉了一个女子还不够,还想毁掉第二个吗?”
“这些话,朕从未跟长安提起,不管是真是假,怕也是空穴来风,绝非无稽之谈。若是她知道了,以她的倔脾气,肯定不愿安心出嫁。索性,还不如让她一无所知的好。”
“既然瞒着她,父皇为何要告诉儿臣?您明知道儿臣喜欢长安——”他颓然地抬起眼,无力地问道。“是要儿臣更心痛吗?”
“你的心,如果只是因为一个女人而长的,那你就不适合坐一国天子这个位子。”萧儒的语气严厉,原本的笑脸只剩下怒气。
之前,正因为察觉到儿子的心思,他才要把两人拆开,秦长安那边并无不该有的反应,反而是自己这个儿子,一时之间突然就犯傻了。他也不想想,就算他跪一整个月,一整年,北漠还能为了一个女人跟兵强马壮的金雁王朝起正面冲突吗?再者,秦长安是个未嫁女子,又不是皇子妃,他们有什么理由把人强留下来?!
“父皇,儿臣要把长安留在北漠,她应该是儿臣的妻子。”漫长的沉默后,萧元夏却突然丢下这么一句。
萧儒本以为跟萧元夏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后,他能够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没料到他却更加顽固。
他气的胡子都险些竖起来,瞪着萧元夏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却实在让人有力无处使,他愈发恨铁不成钢。
萧儒脸沉,喝道:“她嫁去金雁王朝又如何?难不成你要为了她出家?”有一个终年礼佛的小儿子还不够,一个个都要出家当和尚吗?
“出家倒不至于,因为儿臣不会让她走的,父皇也不会让她走的,北漠就是她的归宿。”萧元夏神色骤变,笑得儒雅,好似有十足的信心,不疾不徐地说。“天命不可违,就连父皇也不该违背。”
萧儒被气的说不出话,几个儿子里,还没有人敢这么大喇喇地威胁他。从头到尾,这儿子到底是吃定了自己不敢惩治他,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否则,他这些话,足以自毁前程,萧儒大可再挑一个储君人选,不见得非要看准萧元夏。
“父皇也不想改变北漠的运势吧。”萧元夏再也感受不到身上的湿意和寒意,心里的火热无声地窜入四肢百骸,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和。
“在我说了以下这些话后,如果父皇还是一意孤行,那儿臣无话可说,也绝不会再提要娶秦长安。”
眉头皱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萧儒扶着龙椅缓缓起身,眼神藏着宝风雨欲来的雷厉,他死死地睇着儿子萧元夏,近乎危险地沉默着。
就在此刻,外头一道金色雷电劈下,风雨交加,雨势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