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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邪转头看她,阿绯不乐意了,示威地扬了扬下巴。沐青邪叹了口气,说:“听义父的话,以后不要跟这个人来往。等到杏林会结束,好好地送他下山吧。”
阿绯不明白了:“为什么呀?你不是挺喜欢他的?”
沐青邪将那份医案工整地铺在案上,说:“阿绯,此人年方十五,可是你看看他这份医案!”
阿绯凑过去,一边看一边说:“我觉得挺好啊,用药严谨,份量明确……”一路看完,她说:“简直找不到毛病嘛!”
沐青邪说:“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放在普通人家还是少不知事的年纪。可是你看看他的气度,他的学识,阿绯,晋阳城中,可有人能探得此人家世、出身?”
阿绯有点明白了,说:“义父是怀疑,此人是有意潜入拜玉教奸细?可是是我们自己邀请他的啊!”
沐青邪说:“无论如何,以后不许你再见他!”
阿绯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走了。
杨涟亭在净室住下,自有教众奉上瓜果香茗。他站在窗前,看见窗外明月高悬,早开的春花如同月光的涂鸦。远处隐隐可见神农像的隐子,他向窗外伸出手去,月光便盛开在他手心。
来到姑射山的第一个夜晚,他失眠了。
第二天便是杏林会,整个大燕稍有名望的大夫几乎都汇聚在此了。就连太医院也派了最德高望重的太医前来参加。
正是春光浓烈之时,姑射山的桃花树下设着矮几,地上铺陈芦苇编织的席子。大夫们长衫纶巾,围坐在一起。桌上酒食甚丰,但没有人动筷子,拜玉教会挑出近百份医案,进行讨论研究。
医者的医案,便如文人墨宝。一旦探究起来,那可是没完没了的。所以桃花树下,落英层叠,围着矮几而坐的大夫们有时候啧啧赞叹,有时候争论不休。
沐青邪目光扫过诸人,发现坐在一角的杨涟亭一直面带微笑,细致地听身边的同伴评论一份医案。他并不说话,如同一个谦虚而认真的小辈。
一直到医案的评选结束,大家一致评出了三个最优秀的医案,杨涟亭的医案并不在其中。毒疮这种病症,毕竟是太常见,也太微不足道了。大多时候甚至不会致人死亡,是以虽然也有人觉得他的医案精妙,但是要挑出来作杏林会的魁首,显然还是份量不够的。
有人觉得惋惜,说他不应该出这个医案。杨涟亭神色一直平静,只是说:“在下本来就是晚辈,医道浅薄,还需多加学习历练,又岂是医案选得不对。”
沐青邪叹了一口气,突然对身边的护法说:“派个人前往晋阳,查查这位杨大夫的来历。”
护法点点头,拜玉教身为国教多年,在大燕可谓是根深蒂固,要查个人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杏林会的第二天,拜玉教照例挑选一些病患,由每位大夫诊治。然后会挑选前十位大夫留在拜玉教,据说留下来的大夫,能够真正接触到拜玉教的精妙医术。
这也是每位大夫视为毕生荣耀的一件事。
杨涟亭挑选了病人,从施针到开药,他自认完美。然而拜玉教准备留下的十名大夫之中,并没有他。
等到杏林大会一结束,沐青邪便令教众将他与其他落选的大夫一起送下了姑射山。杨涟亭收拾东西的时候,沐青邪走了进来。杨涟亭知道沐青邪对他心有戒备,但是如今事已至此,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换取他的信任,只得说:“久闻拜玉教医术精妙绝伦,无奈使出浑身解术也未能一观。倒若沐教主见笑了。”
沐青邪说:“不,如果单论医术,你比拜玉教之前留下的许多人都强。”
杨涟亭不料他说话如此干脆,不由怔住。沐青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盒子,递到他面前,说:“这是拜玉教的圣物,我们叫它九针。”
杨涟亭看了他一眼,不明其意。沐青邪说:“拿去吧,它对你会很有用。”
杨涟亭这才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有一条比发丝还细的虫。周围都是玉屑状的沙,它在沙中,看不见有多长。沐青邪说:“九针会吞蚀伤口腐肉,其唾液能止血。如入血脉,能抑制体内出血。凡经九针处理过的伤口,皆不会感染。”
杨涟亭吃了一惊,说:“如此贵重之物,前辈为何将它赠予在下?”
沐青邪说:“每个留在拜玉教学医的人,最后都会得到一条九针。你应该有。”
杨涟亭说:“可是……”沐青邪说:“可是既然赠你九针,却又为何不留你在教中学艺,是吗?”杨涟亭不说话了,他叹了一口气,说:“杨大夫,如果一只八哥,会吟诗作对、学语饶舌,那说明什么呢?”
杨涟亭想了想,说:“说明它是有人饲养的。”
话落,自己先呆住。
沐青邪说:“时候不早了,下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