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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一心一跳,本能地说道:“我原来的爱人?”
“对呀,就是在深圳时,你和一位高个先生来衣服,你忘了?”
丁一怎么可能忘?跟他的每一个点滴都铭刻在心,而且记忆犹新,只是……
女律师见丁一的双眸瞬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忧伤,就说道:“你们当时给我的印象简直就是一对天造地和的璧人,当时你们羡煞了我们那一片的所有女孩子呀!可是,为什么你们后来南北相隔了?”
丁一没有跟她打听他的消息,也没有乍听到他消息的喜悦心情,心里反而酸楚楚的,眼睛有些隐隐的胀痛,她极力眨着眼睛,掩饰着内心的波动,平静地说道:“既然你知道他是原来的爱人,那么想必知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彼此陌路了。”
尽管丁一说得如此平静,如此的波澜不惊,但是女律师还是敏锐地扑捉到了丁一内心的不平静,她说:“我不是好事的人,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心,但是我感觉,诚然如你所说,你们彼此已经陌路,不过我感觉你们似乎并不快乐。”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今天的主角是你,别忘了我是来采访你的?”
女律师调皮地说:“我今天不仰泳去了,给我说说你们的故事,作为交换条件,总可以吧?”
丁一笑了,她后来才知道,是江帆,江帆知道女律师代理了阆诸一起贩枪制枪的案子后,曾经有意托她打听丁一的消息。
其实,自从看到左边后,丁一就没有什么陌生感,尤其是她还会给她带来江帆的消息,只是,毕竟工作在先,尽管她说不要报道除去案件以外她的内容,丁一还是想完成自己的这个独家采访。如果话题过早地带入江帆,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会流泪,那样,所有的采访是无法完成的,而且,也有损自己的形象。想到这里,她强装平静,说道:“可以,但是你要先帮我解开关于你所有的谜。”丁一没有重申自己的采访,那样说太生硬,会拉开和采访者的距离。
女律师笑了,腮边挤出两个小酒窝,说道:“你可比我还执著。”
丁一也噗嗤笑了,紧接着说道:“前两天我采访过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检察官,因为要拍摄,她穿着制服接受的采访,不知为什么,感觉她真的好威风,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没穿检察官的制服前,她就是一个温暖的阿姨,穿上制服后,她的温暖里就有了一种威严了,我在想,你穿检察官的制服肯定也是这个样子,大方,帅气,摩登。”
“哈哈,你可真会用词,还摩登?”女律师笑了,感觉丁一就像是她异地见到的朋友那样,渐渐地没有了戒备心理,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钱夹,打开,取出一张照片,说道:“看看,摩登不?”
丁一接过来,这是一张女律师穿检察官制服敬礼的照片,飒爽英姿,挺胸抬头,五指并拢,表情严肃,很威武。丁一赞叹说道:“不但摩登,而且还非常威武!”
女律师笑了,说道:“这是上班的第一天,爸爸给我照的,敬礼的动作他教了我半天才标准,上学军训的时候我学过敬礼的,可是爸爸总是说不标准,这是我唯一的一张着检察官制服的照片,我很珍惜,一年后我就辞职了。”
“哦,能够进入检察院工作,加入到检察官的队伍,是多么人梦寐以求的事儿?你辞职了,是否意味着辞去了铁饭碗?想过以后的路吗?”丁一一下子问出两个问题。
左边点点头,说道:“可以说辞职前该想的都想了,什么保险、公积金,包括以后的婚姻,我都想到了。如果我干律师不成功,注定我不会再回到这支队伍中了,我曾对同事们说,三年以后,如果你们看到我进了学校做了教师,那就是我做律师失败了。没有了铁饭碗,我必须要养活自己。不过说句真心话,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富有挑战性,当时就是爸爸反复往回叫我,我才从深圳回来的,而且当时你先生也是这样劝我的。”
丁一听她这么说,脸就有些红。
女律师继续说道:“我回来工作一年后,尽管我学是专业和工作很对口,但是我不喜欢机关的生活节奏,有压力,没有动力,缺少活力,更没有成就感。慢慢地就把一个人的创造力、想象力、个性与热情耗尽了,年复一年,你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你不知道你应该干什么,更不知道你能干什么。总之,你的命运不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一切都必须听天由命,或者是等待一个赏识你的领导出现,然后,你有幸加入到走马灯式的职位更迭中,这样的机会少的可怜而且转瞬即逝,诚然,我有硕士研究生的学位,我有一个老检察官的父亲,可能会比别人能早一点出人头地,但那也要熬资历,所以我不喜欢这样的工作,相比之下,还是喜欢干律师,律师时刻充满了挑战,总是能调动我的所学,甚至有些案件逼迫你去学平时学不到的知识,比如制枪,我接了那个案子后,专程去了内蒙,请示了军事专家,见识了制枪的全部过程。”
听到她提了“内蒙”两个字,丁一的心又跳了一下,但她压抑下激动,紧接着又问道:“你辞职家里人支持吗?比如爸爸?”
“呵呵。”女律师笑了,呲着两排小白牙说道:“按照惯性思维,你肯定会认为爸爸非常反对我辞职,呵呵,不是的,爸爸是一个非常开明的老头儿,他只要把我从深圳召唤到自己身边,至于从事什么职业,他不会太过于干涉,因为最了解我的就是爸爸,尽管有遗憾,尽管他惋惜,但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我做律师的潜质,我跟爸爸说了,做了律师后,如果我前三个案子打不赢的话,就还回来上班?”
“辞职了还能回来?”丁一问道。
“呵呵,”女律师低头笑了,说道:“当然不可能再回检察院了,我可以当教师,而且通过关系,重回司法队伍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我的硬件还是不错的,年龄也有优势。”
丁一感到她说得很轻松,就猜想她的父亲或者她的家族在当地可能会有一些影响,所以她试探着问道:“那么,你前三场官司打赢了吗?”
“我没有回去坐机关,肯定是赢了。”女律师自豪地说道。
“有人说,律师打官司,很大程度上是在打关系,这种说法沾边吗?”丁一问道。
女律师看着丁一笑了,说道:“这一点我很骄傲,我接的前三个案子,都不是本地的,都是周边外地的,我怕大家会这么认为,也想检验一下自己,就有意识地去接外地的案子,包括现在也是这样。尽管我在外地比较有名,但是代理本地的案子不多,这也是爸爸给我定的纪律,他怕人家说我打官司凭借的是关系,毕竟,律师和法院还有检察院的关系是盘根错节的,有的时候,是难以说清楚的,这些,你可是千万不能报道。”
丁一点点头,说道:“但据我所知,律师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是不得拒绝当事人的请求的,你能拒绝本地当事人的请求吗?”
女律师笑了,说道:“不是还有‘如果’吗?”
“嗯?哈哈——”丁一笑了,这才是律师的真正风采,继而说道:“为什么只做刑辫律师?”
女律师说道:“我在检察院的工作是担任死刑复核的工作,我在半年的时间里,就复核过十多起死刑案件,当时天天跟这些案件打交道,致使我的情绪非常低落,工作中打不起精神,甚至对这些死刑案卷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我突然感觉到律师工作的重要,应该有人去帮助那些可怜的、可恨的、处于生死存亡边缘的人们。而我从事的工作却让我感到压抑,我经常感到自己只是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无奈而且无助。你实现不了自己的主张和意愿,你听不到自己的意见和声音,所有这些,都被一个强大的国家机器运转的声音淹没了。当一个人不能战胜某种环境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去避开这个环境。我想发出自己的呐喊,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我应该在这个体制中尽可能地去为自己寻找或者营造一个适合自己个性的环境,而律师这个职业非常适合我的个性,这个领域也适合我。”
丁一明白她说的这些,就说道:“你的辞职别人怎么看,比如同事们?”
“嗨,说什么都有,别人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自己怎么看,我对他们说,我辞职了,等于给检察院减负,给社会提供了一个就业岗位,检察院少了一个闲人,律师界多了一个要饭吃的。话是这样说,我其实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有人说,目前的机关最适合老弱病残以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混日子,一切都在相互损耗中衰减,尽管这话有些偏颇,但有一定的道理,二十五六岁是一个人最宝贵的创业时期,我不愿意自己在那样的环境中失去个性和活力,一句话,我不想混日子。我年轻,有热情,有精力,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能力。”说道这里,女律师眼里流露出了自信。
“说得真好,在刑辩律师队伍中,女律师应该不太多吧?你怎么专选了这个领域?”丁一继续着自己的问题。
女律师说:“的确不多,我刚才说了,这可能跟曾经做过死刑复核有关吧,对于我来说,枪下留人更有成就感。”
丁一点点头,突然说道:“有救不下来的时候吗?”
听丁一这样问,女律师垂下了双眼,她低头用钢叉拨拉了一下盘中的烤鹅肝,但是没有去吃,而是说道:“有,至今想起来心情还很沉重……”
“官司输了?”丁一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是赢了。”女律师回答。
“赢了人还被枪毙了?”丁一不明白了。
“嗯,事件影响太大,死了三个人,所以必须枪毙他,不然,不足以抚慰被害人家属,社会影响也会不好。”
丁一摇摇头,她糊涂了,她看出了她瞬间心情的沉重,也看出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但这正是本次采访中最有料的情节,她就赶忙说道:“可能我不具备这方面的法律常识,想不明白官司赢了为什么人还被执行死刑了?”
果然,女律师为了“普法”,抑或也想倾诉一番,就跟她说道:“那是我最不想说的一个案子。是北京一个远郊县一起涉及三条人命的故意杀人案。当时是被告人的妻子和哥哥找到的我。这起案件的第一被告人姓赵,赵某十多年前因制造假酒致人死亡被判刑,刑满出狱后,为了谋生经营一家蔬菜货运站,每天往市区一个蔬菜批发站运输蔬菜。他为了挤走同时向这一发货的另一家货运站,指使手下阻挠对方经营,使用了很多手段恐吓对方,事发那天,他派人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制造了障碍,等对方的人下来查看时,早在一旁埋伏的赵某带人就冲了上去,对方几个人没有任何准备,赤手空拳,被他们打死了三个人。案发后,当地给这起案件定的调子是恶势力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