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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走了?怎么这么快……”彭长宜惊讶地说道。
“您再看看第四版的副刊。”
小庞说着,就给彭长宜把报纸翻到了第四版,第四版是文学副刊版,彭长宜以前从来都不看这个副刊版面,认为那里是文艺爱好者的领地,他没有艺术细胞,自然也就不爱看这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文章了,自从他喜爱上摄影后,才开始关注这上面的摄影作品。
但是,今天,在这个版面最醒目的位置上,赫然刊登着江帆的一首诗,粗黑体的标题,一下子就冲击了彭长宜的视角,这首诗作的题目是《心往何方》。
尽管他知道江帆曾经是风靡一时的校园诗人,但是他从未见过江帆写的诗。
小庞说道:“江市长真有魄力,去支边了,还写下了这么一首叙事体的抒情诗,我看了好几遍,看得心里酸酸的,有种荡气回肠的感觉……”
彭长宜冲小庞挥了一下手,小庞就知趣地打住了话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又给彭长宜沏好了水,走出去,并给他轻轻带上了房门……
彭长宜手里拿着这张报纸,慢慢地坐了下来,从不爱读诗的他,今天却怀着一种异样心情,默默地读着这首诗:
“总是总是这样想起,畿南锦北,沃土京州,巍巍太行,伴我七载的第二故乡;
总想总想这样遗忘,长河落日,万马河畔,红云泪光,夕阳下那牧归的牛羊;
总在总在梦里回望,淳朴勤劳,勇敢忠厚,包容善良,亢州啊,我那九十六万的老乡!
心往何方,农田、学校、工厂?还是祖国边陲、江南水乡、漠北高原的莽莽荒荒?
心往何方,蓝天、白云、夕阳?还是春华秋实、岁月流转、朝朝暮暮中你那孤寂的目光?
多想啊多想,让我的老乡,少有所教、壮有所为、弱有所助,老有所养;
多想啊多想,让这亘古的膏怡之地,水满库,粮满仓,民富国强;
我多想啊多想,把我最热的心,最真的情,最沸的血,统统献给你啊,让你的天更蓝,地更旺,远离眼泪和忧伤,永远充满希望。
就这样啊就这样,一次次地遗忘,一次次地梦想,一次次地回眸,魂牵梦绕,百转愁肠……
扬帆、启程,远航……
我的爱啊,像尘埃,无声无息地融入到你辽阔的版图,投入到你温暖的怀抱;
我的爱啊,像蜡烛,燃尽成灰,泪尽始干,最后一滴泪啊,好想落到你的发梢,滚到你的脚旁……
多么多么地希望,你把它收好、珍藏……
只要冬不雷、夏不雪,只要地不老、天不荒,只要上有阳光,下有希望,我的心,终将所往!
因为,有你的地方,再远,也是天堂……(谨以此诗,告慰我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朋友们。)”
看完后,彭长宜的眼睛模糊了,他抬起头,深情地看着对面墙上江帆拍的那幅大照片,想着那天晚上喝江帆喝醉的情景,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江帆,带着他满腹的沧桑和对丁一的爱,远走边疆了,尽管那天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走了,彭长宜的心还是愁肠百转,思绪万千,他不知道,江帆的最爱——丁一看到这首诗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他知道,江帆小括符里的那句话,肯定包括丁一,丁一就在“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朋友”的范围内……
眼泪,顺着两颊流了下来,彭长宜在心里说道,市长啊,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要知道,你走了,你去履行跟丁乃翔的诺言去了,那么丁一该怎么办?她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吗?您这样等于硬生生在摘她的心啊……
就在彭长宜看了江帆这首诗,流下眼泪的时候,在锦安市委的常委楼里,当刘季青手里拿着报纸,轻轻走进翟炳德办公室的时候,他发现,市委书记的座位上,没有翟炳德,但是,在他办公桌上,摆着一张跟他手里同样的报纸,上面,正好是江帆发表的那首诗,再一看,在这首诗的“上有阳光,下有希望”的句子下,划上一道粗粗的墨迹,还有一个大大的“?”。
“有事吗?”
刘季青吓了一跳,他赶忙回头,就发现翟炳德居然站在窗前,默默地注视着窗外。因为他是站在绛紫色窗帘的那一边,刘季青进来时,眼睛只顾盯着他的座位,根本没有发现窗前的翟炳德。
刘季青赶忙说道:“没有,没有。”说完,把自己手里的那份报纸藏好,悄悄地退了出去。
翟炳德重新走到大办公桌旁,坐了下来,他再次看着江帆的那首诗,一遍,两遍……最后,他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半天,里面才有人接听。
“喂,哪位?”
翟炳德清了清嗓子,说道:“老首长,是我,炳德。”
“哦,炳德啊,有事吗?”
翟炳德口气低沉地说道:“他走了,昨天上午走的……”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
翟炳德用心地听着,半天,才传来一声挂断电话的声音……
翟炳德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又重新看了一遍江帆的诗,目光再次停留在他划黑线的地方,也许,翟炳德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这是江帆留给锦安最后的记忆了……
在亢州市委市政府机关的大楼里,江帆支边的消息和他发表在日报上的这首诗,都成了人们高度关注的事情。一位刚分来几天的大学生拿着报纸,找到了金生水,进门就指着江帆的这首诗说:“金秘书,你看这是诗吗?我怎么感觉像散文诗?”
金生水的目光从自己桌上的报纸移开,他摘下了眼镜,双手学着市长的样子,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戴上眼镜,看着他,说道:“什么是诗?有真情实感的就叫诗!”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来到走廊的洗手间,摘下眼镜,洗了几下脸,对着面前的镜子,眼圈就又红了……
在市委副书记王家栋的办公室,他也是刚刚看完了报纸,心情很沉重,摘下老花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里面一个沉稳、平静,永远都是不慌不忙的声音传来:
“喂,家栋——”
王家栋笑了一下,说道:“樊书记,是我。”
“你在忙什么?”
“樊书记,我没忙什么。”
“哦,那你打电话干嘛?”
王家栋乐了,说道:“没事,我就是想给您打个电话……”
“哦,家栋,我听说江帆支边去了?”樊文良说道。
“是的,昨天走的,我刚看完报纸上刊登的消息。”
“呵呵,你是不是用王氏私家菜给他践的行啊?”樊文良笑着说道。
“没有。”
“哦?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呀?是不是最近手艺蜕化了,懒得示人了?”樊文良不紧不慢地说着,调侃着他。
“不是,不瞒您说,我们谁都没给他践行,因为他没有给我们任何人这样的机会。”王家栋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哦?你们提前不知道吗?彭长宜也不知道吗?”樊文良连着问道。
“彭长宜知道,我也知道,我跟江帆联系过,他说头走的时候一定要聚,谁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唉,连个电话都没有。”
“哦,今年省里的政策是这样,不搞统一的形式,成熟一个走一个,江帆是主动报的名,而且也没有家属拖累,一般省里批准后,相关的手续办好后就可以走了。想必他是不愿跟你们告别,怕彼此都伤感吧。”樊文良沉着地说道。
“是啊,我刚才是在锦安报纸上看到了他发表的一首诗,他在括号里说,谨以此诗,告慰我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朋友们。他是以自己的方式跟我们大家告别的。”
“家栋,你要是方便,把他的诗念给我听。”
“好……”王家栋就咳嗽了一声,准备念诗。
“等等,我录下来。”说着,就摁下了电话上的录音键,“好了,开始吧……”
中午,曹南、林岩、小许三人在中铁外招餐厅相聚,本来林岩给丁一打电话着,但是丁一一直关机,办公室也没人接。
席间,林岩让小许再次给丁一打电话,丁一仍然关机。
曹南说道:“小丁能去哪儿呢?你再往她办公室打一个试试。”
小许给又往丁一的办公室打,仍然没人接听。
他们三人的话都很少,也都喝了不少的酒……
丁一去哪儿了?
很简单,她哪儿都没去,此时,正趴在宿舍的床上哭呢。
由于职业习惯,她每次到办公室,如果没有临时任务,必看报纸。今天早上,当她打开门,拿起从门缝里塞进的一沓报纸,她刚打开报纸,赫然就看到了那条报道江帆支边的新闻消息,她以为自己的眼花了,揉揉眼,再次仔细地看去,仍然是江帆。难道,有重名重姓的人吗?显然不是,因为文中写的清清楚楚,市统计局局长、党组书记江帆如何如何。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瞬间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凝固了,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直感到耳鸣眼黑,她瘫坐在了椅子上,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闭上眼睛,努力告诫自己镇静、镇静,过了好大一会,她才拿起电话,颤抖的手指,极其快速地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却传来了“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经关机。”她又拍了一下按簧,又飞快地拨了另一串号码:“对不起,您拨叫的号码是空号。”
什么?空号?他居然把他的那部私人电话号码取消了!
看来,他是有意而为!
忽然,丁一感到无计可施了,半天,她才感觉到了脸上有冰凉冰凉的东西在蠕动,她用手抹了一下,原来,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了,她又抹了一下,就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就扑簌簌地涌出,直到恸哭出声……
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他不辞而别?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的,这段时期以来,由于他的不冷不热,丁一给他的电话也明显少了,本来就忧心忡忡的她,搞不懂他为什么变得这样?本来想等他安定后,找他谈谈,本来想告诉他,在她的眼里,无论他怎样,无论他当不当市长,他都永远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市长,都是她最爱的人,但是,这些话还都没来得及说,他居然远走高飞了?而且,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她又气又恨,把那张报纸啪的一声就扣了过来,她不想再看到他的名字。然而,透过泪眼,她却看到了一个比刚才那版上还要醒目的名字——江帆。
她就跟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重新抓起那张报纸,凑到眼前,这是江帆写的诗,他写的诗:心往何方?
她边看边流泪,边流泪边看,当看到那个小括号的时候,她已是泣不成声……
“谨以此诗,告慰我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朋友们。”丁一在心里默默地咀嚼着这句话,难道,她丁一,他曾经是那么深爱的丁一,也在这些朋友中吗?难道,这话也是说给她听的吗?没来得及,什么叫没来得及?打个电话也来不及吗?
江帆,江帆啊,你这个混蛋……
丁一伤心欲绝,痛苦不堪,她抓起那张报纸,冲出办公室,快速地跑上了三楼自己的宿舍,踉踉跄跄地摔倒在了床上,终于,哭出声来……
她哭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抓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手机,打开,但是,没有他打过的电话,她彻底地绝望了。眼睛定定地瞪着自己扔在床上的那张报纸,重新拿了过来,坐在写字台旁,摊开,有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希望能从他的字里行间中读出自己渴望找到的信息或者是答案。
“总是总是这样想起,畿南锦北,沃土京州,巍巍太行,伴我七载的第二故乡……”这句话应该没有什么,就是表达了诗人对陪伴他七年的亢州的一种怀念。
“总想总想这样遗忘,长河落日,万马河畔,红云泪光,夕阳下那牧归的牛羊……”这句描写的景物,怎么是那样的熟悉?恍如昨天,那情那景,令她记忆犹新。是的,没错,这应该是万马河畔,是他们曾经去过的万马河的南岸,那里,有她对妈妈的怀念,有她受到袁小姶的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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