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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个人的脚挨得近,越发衬出他的肌肤黝黑,我的脚踝雪白,我忍不住笑着把光脚丫子踩在他的脚上:“看你,脚多黑。”
他忍不住呛我:“就你白。”
“是比你白啊。”我说着,又踩了一下:“多久没洗脚了你,这么脏。”
“胡说,我每天都洗的。”
“那还这么黑。”
“这是天生的啊。”
“所以说你黑嘛,还不承认。”
……
事实证明,哪怕两个最懂事的大人在一起,有的时候会比孩子还幼稚,两个人就这么你踩我一下,我踩你一下,弄得水花四溅。我的肌肤偏白,脚背没两下就被踩红了,我不服气,用力的踩他的脚背踩得啪啪作响,可他黝黑的肌肤怎么踩都不见红。
吃亏了……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他说道:“好了,打平了吧?轻盈我想吃点果子了。”
我用力的拍他的膝盖:“你还真的当大爷啊!”
他笑嘻嘻的坐在那里看着我,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等我去那边找找。”
在这个山谷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周围的果子大部分都被我摘得差不多了,体力好一些之后可以摘到树上的果实,可现在不是秋天,到底也是坐吃山空,我往旁边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终于看到了一丛低矮的树,结着一簇簇珊瑚红的小果子,急忙摘下来就往回走。
刚刚走到离山洞不远的地方,就听见水花潺潺的声音,绕过一片树林过去一看,就看到轻寒裸/露着上半身站在河中央,正慢慢的擦洗。
他是背对着我的,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后背。
他的身材略显消瘦,不及申啸昆那样习武者的魁梧壮硕,而是常年劳作锻炼出来的劲瘦而精壮的体格,线条紧实漂亮,黝黑的肌肤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映着阳光透出一种蜜合色的光泽,如同一大块蜜蜡一般。
只是,后背上那些狰狞的刀伤,横贯在黝黑的肌肤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的伤恢复得不算差,到底是年轻人,也是从最艰难的地方活出来的,自然比一些身娇肉贵的更能承受这些伤害。
虽然现在,这些伤都已经不要紧了,就好像过去了的痛苦记忆,终有一天可以微笑着谈起,只是一想到当时的惨状,我还是会忍不住害怕,因为也许某一刀再深一点,再重一些,我就可能失去他。他也知道,所以这几天上药擦身都将我支开,自己来弄。
这个时候他已经擦洗完了,用衣服小心翼翼的抹干净身上的水,一转头就看见我走了过来,急忙披上了衣服,对着我一笑:“你倒快。”
我把果子递过去:“哪,吃吧。”
他笑着接过来,坐在地上吃了起来,递了一个给我,我摇摇头没要,只是坐到他的身边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大口大口了吃了一会儿,回头看见我有些黯然的眼神,轻轻道:“你还在害怕啊?”
“……”
“我不是说了吗?已经没事了。”
“……”
“就是看着难看一些,其实一点都不痛了。”
说着,他像是想要逗乐我,笑道:“我还想着将来当大爷,有媳妇帮我擦背呢。你这样,可怎么行。”
“……”我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他这样一笑,我的心里也没那么沉重了,只是回头看了看他的后背,轻轻道:“真的已经没事了吗?”
他点点头:“伤口差不多长好了,就是有的时候里面会抽抽的痛,愈合的时候总是这样的。”
我伸出手去抚着他的后背,隔了一层湿润的衣衫,能感觉到手掌下那些不平的伤痕沟壑,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着,似乎,真的不要紧了。
我想了一会儿,说道:“轻寒,既然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嗯?”
“咱们走吧。”
“走?”他愣了一下,道:“你是说——”
“你答应了,要跟我走的。咱们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的所有人,去找离儿。”
这一回,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迟疑,只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将手里一把果子塞进嘴里,嚼一嚼咽下去,道:“好!”
。
两个人一拿定主意,事情就快了很多,我多抓了几条鱼烤好带着,又找了些野果一起做干粮。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我的头上还有几件常晴给的珠翠没掉,等到有人烟的时候就好办了,可如果是在草原上走,吃的东西就尤为重要。
轻寒的伤虽然已经无大碍,但到底不能跟完全好的时候相比,两个人离开这个暂时栖身的山洞之后,沿着河流一路往上游走,停停走走也走了将近两天,就听见前方传来轰然如雷鸣般的巨响。
是瀑布的声音。
飞流直下的瀑布仿佛一条银带,高高的挂在河谷上,巨大的冲击里将下面冲出了一个深潭,水花溅起一人多高,四处弥漫的水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七色的彩虹,格外的好看。
轻寒这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瀑布,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样,站在那里走不动。
我大声说道:“轻寒!轻寒!”
喊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一般,愣愣的转头看着我,我大声道:“你发什么呆啊!”
水声几乎掩盖住了我的声音,重复了好几声,他才听清楚,咽了口口水,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也听不清,问他说了什么,他大声道:“轻——盈,咱——俩——命——真——大!”
是啊,我们的命,真大。
也许,是老天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真正的割断过去,和他开始新的生活。
所以,那个时候的恐惧和痛苦,现在想来,只用命大两个字,似乎就可以让我完全忽略不计,甚至能笑着面对了。
我附在他耳边大声道:“那就更应该听老天的话!”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两个人就往旁边走去。
这条瀑布很高,旁边的山势也险,但还不到不能落足的地步,那些凸起的山石正好可以成为我们登上去的踏脚石,只是他的体力不济,两个人走走停停,过了半日,才爬了不过十来丈,脚下已然悬空。旁边瀑布激起的水沾湿了两个人的衣衫,我们蜷缩在一处山坳里,我拿出一个果子:“吃点吧。”
他的额头上全是细细的汗珠,点点头接过吃了起来。
我一边帮他擦汗,一边抬头往上看,这才是刚刚起步,若真的要上去,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只怕晚上都要在山壁上歇息了。
这个时候,我不由的想起了那些会武艺的人,一个个身轻如燕的,便叹道:“我们俩谁要是会武功就好了。若是黄爷,凭他的武艺,只怕两三下就能跃上去,还有那天那个老道士言无欲,这个山谷也一定难不倒他。”
这时,轻寒看了我一眼,目光显得有些奇怪。
我被他看得疑惑,道:“怎么了?”
他说道:“那个老道士,轻盈,你之前见过他吗?”
“言无欲,我没见过。”我摇摇头:“只是听说过太上皇身边有这么一个术士,但宫里的人几乎都没见过他。我想那天他出现,可能有好多大臣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哦……”
“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
轻寒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是,他好像知道你。”
“什么?”我吃了一惊——言无欲,那个神秘的老道士,居然知道我?
轻寒点了点头:“皇上将我引见给他的时候,我跟他谈过一些事,然后他突然就问起你,还问起我们当初在渔村的生活。”
我的眉间顿时一蹙。
我和轻寒在渔村的那些事瞒不了人,被人知道我并不奇怪,可是这个言无欲是个陪在太上皇身边的老道士,跟我全无瓜葛,就算现在知道,知道他也是为裴元灏所用,但跟我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问起我?
我说道:“他还问什么了?”
轻寒想了一会儿,说道:“对了,他还问起,我有没有在你身上,看到过什么牌子。”
“牌子?”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难道是,那个名牌?
可是,那个名牌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那个“颜轻盈”的名牌几乎快要了我的命,可当初裴元珍已经帮我度过了那一劫,申家现在也已经倒台,那个名牌就更无关紧要了。那个老道士问起那个名牌来做什么?
还是说,他说的牌子,是另有所指?
我想了半天,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而现在的情况也不容我去想那些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脱离这个险境再说。
歇够了之后,我跟轻寒又重新提起精神,往上攀爬。
我的伤虽然没有轻寒重,但到底是个女人,气力无法跟他相比,没过多久,手脚已经酸软发胀,指尖更是被磨得通红几乎破皮,眼看着天色也渐渐将晚,等我们都登上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山石上,轻寒便不让再往上,两个人准备就在那上面休息一晚。
这块山石说是宽敞,也就够得两个人躺下,再多也没有了,轻寒坚持让我贴着山壁,自己睡在外面。
只要一翻身,下面就是嶙峋的怪石。
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和精壮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微微起伏着,他的体温熨帖在身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安宁的感觉。
可我却知道,在他的后背,却是一片空,甚至是让人一看就腿脚发软的险境。
想到这里,我小心的转过身去面对着他,伸出手,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腰,整个人几乎都蜷缩在了他的怀里。
这个男人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伸出手,也揽住了我的腰,将我紧紧的抱住。
两个人之间再无一点缝隙,紧紧的贴在一起。
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他的呼吸有些局促,滚烫的气息吹在额头上,碎发丝丝撩动着,带着一点酥/痒的感觉,我下意识的在他的肩窝里摩挲了一下,就感觉到他的身体又僵了一些,像是有些忍无可忍的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你好好睡。”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接着微弱的天光,看到他黝黑的脸,好像比平时更黑了些,也可能是红了,眼睛固执的望着我身后的山石,仿佛有多好看的,哑然道:“这里摔下去,可不得了。”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鼻息吹拂在他的颈项间,引得他瑟缩了一下,低头来瞪着我,我急忙闭上眼睛,像一头小猫找到了冬日里的暖炉一样,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你啊……”
他喃喃的,有些无奈的拥着我,闭上了眼睛。
一夜的静谧,只有不远处的水声在梦里回响着,而我的耳边更清晰的,是那令人安心的心跳,和他暖得动人的气息,包围着我。
一夜,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