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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芳向着顾华一笑,道:“人要是一直长不大该多好呀。津方在家里哭得肠子都快断了,这会儿见了大毛二毛,却又好了。”
顾华回以微笑,并没有就此发表什么看法。转过身,从左边书架上的第二层格子里,取了几本书出来:“我这里有一套不错的杂志,创刊才不多久。你要是觉得闷了,或是情绪实在糟糕,就拿来读一读。这里的作者和编辑,都是与你差不多年纪的新人物,想必他们的文字,能纾解你内心的痛苦。”
宋玉芳接过来,念了一声“新青年”,然后喟然一叹:“顾老师,我有时候常想,您怎么不是我父亲呢?”
顾华摇摇头,苦笑道:“这世上最不费力的事情就是羡慕。你看,我比你父亲小几岁,我的人生信仰还未完全确立的时候,赶上了新思潮的萌发,而你父亲却在观念成熟期完全地接受了旧道德,这是遗憾但不是错,尤其不能算是个人的错。你可以与他争辩,却不能厌恶他、恨他。当你遇到挫折时,你终究才会发现,血缘是这个世间,唯一不问理由的支持。”
“是吗?”宋玉芳回答的时候,眼神很空洞,表情也是漫不经心的,似乎很不在意这种观点。
看来,无论多懂事的人,总要再经历一些,才能拥有真正地平和。顾华如是想着,心情不由复杂起来:“再过几年,难说我的孩子也会向旁人去问,怎么我的父亲不是你呢。学到老是一种近乎理想的品质,多数人在老去的时候都是倦怠的。终有一天,时代的浪潮会抛弃我,也包括你。年轻人,切不要不可一世。”
宋玉芳冷笑着耸了耸眉毛:“然而我有时却想,我父亲对待家人,若能改掉不可一世的态度,兴许我们之间就没有那么多剑拔弩张了。”
顾华微叹一声,不再就此发表议论,转而倒了两杯水过来,无奈摇摇头:“这还真是如人饮水啊!”
宋玉芳会心一笑,和他碰了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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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宋子铭的学校开学,宋玉芳才搬回家里去住。
重新回到工作状态的宋玉芳,完全没有时间去向她的朋友们倾诉旧式家庭的荒唐。总裁许连山上报财政部,请求成立股东代表会的事情,犹如平地一声雷,银行上下为之沸腾。
要知道,股东会早已成立了一个,并且一直在商议修订银行则例。
这个新的股东代表会,可以理解为危机四伏的许连山,为保总裁之位,使出的阴招。他要通过财政部的路子,把反对他的一干人等都排除在银行决策层之外。更为致命的是,为了把中行死死攥在手心里,财政部选择站在了许连山这一边。
结局并不意外,孙阜堂等人直接从失望坠入了绝望。经济市场尚未稳定,内部的权利斗争却已进入了白热化。
这天,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指名要找沈兰。进了办公室,冲着她当头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臭婊子,死贱人!这是什么?”妇人举着一张转款单,唾沫星子直往沈兰脸上飞。
沈兰被打得头皮发麻,眼前一直有飞虫盘旋,使她看不清那上头的字。
贵妇人冲她脸上啐了一口,道:“我儿子从小最听我的话,是那狐狸精道行深,把我儿子的魂魄都摄去了。可是,他不懂事儿,你们也不懂事儿吗?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来办业务,你们就不知道报警吗?”
沈兰定了定神,这才大概猜到,是自己过手的一笔转款业务,牵涉了一对青年男女的私奔问题。这类事情,她不是第一次碰见了,可一来就抬手打人的,眼前这位太太还真是头一个。
“这位……”沈兰眯着眼,吃力地辨认了一下落款处的名字,然后才道,“钱太太,我们银行办事也是有章程的。您是母亲,大概永远会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小孩。但是一位二十岁的成年男性来到我这里,无论是从手续上,还是外形上,我都不能限制他的经济自由。”
“呦,信洋人那套呀。”钱太太脸上放出一个阴鸷的笑容,“那么,客人是上帝,这是不是洋人的规矩?我都是上帝了,你还敢顶嘴?”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宋玉芳和傅咏兮正在顶楼喝咖啡。
何舜清紧贴着桌子,露出一脸笑意,问道:“我听说二位女士,最近结识了几位要员的太太?”
这种笑容似乎话里有话,宋玉芳望了望傅咏兮,谨慎道:“正常工作关系而已。社会上对我们的妇女储蓄越来越持正面评价,要员的内眷又大多热心公益,开了年之后的确时常联系我们。但是,只谈如何推广妇女储蓄意识,别的交情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