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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便也跟着离世,慧安一直觉着那时候关元鹤年纪还小,对他们该是印象不深,如今却从他的语言中听到了浓浓的怀念和伤痛,她不觉心中跟着疼痛了起来,回抱着关元鹤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静静地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她已注意到,在关元鹤的话语中竟是没有提到关白泽。儿子生了这种怪病,药石不治,妻子该是多么难过伤痛,他这个做父亲做丈夫的难道并没有陪在身边?这也无怪乎关元鹤和他父亲之间便似隔着层冰一般,四岁的孩童刚刚懂事,那时候正是需要爱,需要关怀的年纪,四岁的他的却将哥哥和母亲的身影深深刻在了脑中,这也表明了他们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该是多么重要。
想着自己早年失母,孤苦无依,被父亲和继母谋害的种种,对关元鹤的那心伤和痛苦,慧安感同身受。关元鹤比她更早的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又摊上关白泽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他那么时候还那么小,痛失两位至亲,该是怎么熬过来的……
慧安想着心便疼的无以复加,不觉又问道:“母亲是因为伤心过度这才早早过世的吗?那时候你定然极伤心……”
她的话音尚未落,关元鹤的手臂便又是蓦然一紧,慧安只觉背靠着的身躯一下子坚硬如铁,不觉心中一跳。察觉到身后关元鹤剧烈的情绪变化,她不敢再言也不敢动作,只令自己的身子更加柔软地贴着他,镶嵌在他的怀中希望能给他安慰和力量。这般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慧安只觉一双胳膊已被关元鹤勒断,他才缓缓松开了钳制着她的力道,依旧用那低沉却平缓的语调道。
“母亲……她是被父亲生生逼死的!更是被我亲手害死的!”
关元鹤的最后几句话说的极轻,一字一顿仿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那话落在慧安耳中形同炸雷,让她身子有些不自觉地僵住,只能本能地圈紧了关元鹤的腰身,抬手轻轻拍抚着他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的胸膛。
她拍抚了半响关元鹤才渐渐平静下来,似舒了一口气,这才道:“母亲久病不愈,又因常年住在寺中,故而父亲便令当时的肖姨娘来寺中伺候母亲,可这肖姨娘的到来却致使母亲最终再未能走出这栖霞寺……”
慧安只觉关元鹤的话语中带着一股艰涩和冰冷,不觉便捏住了拳头,半响才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何?她……那肖姨娘毒害了母亲吗?”
关元鹤闻言却是讥讽一笑,道:“那夜天极冷,下了很大的雪,我夜半睡得迷迷糊糊却被冻了醒来,屋中不知何时炭火已是灭了,我唤了几声丫鬟却也无人应我。当时实在冷极,我便胡乱套了衣裳想到母亲那里去,只想着母亲那里定然暖和,可……我推开母亲的房门,却发现外间竟无人值守,内室却断断续续传出极奇怪的声音。我走进去,瞧见……母亲光裸着身子被一个同样没穿衣裳的僧人压在身下,口中却堵着布条,听到声音她惊恐得瞧着我,我当时吓坏了,本能地往外跑,大声地喊人……”
关元鹤的声音没再继续下去,像是突然被利刃割断了一般瞬时消弭在了耳边,登时竹林中便只剩下竹叶摩擦的沙沙声,慧安却感觉伴着那股死寂的沙沙声,她也能听到关元鹤叫嚣挣扎着的一颗心,以及自己不停收缩心脏而发出的不复平稳的心跳声。
她的眼前不由闪过那夜的情景,就在这寺庙的斋院中,那夜色下男童尖锐而凄厉的叫喊声,惊动了所有的人,也终成了其生母的催命符。
那个肖姨娘,好毒辣的心肠!
而才年仅四岁的关元鹤在经历了那夜之后又如何能够快乐如一般孩童般健康的成长起来,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越来越明白事理,再去回想那夜的事情,他该是如何的心痛如绞,痛恨厌恶自己,该是如何的愧疚难过……
慧安想着这些竟觉心中空荡荡的,有些举足无措,根本不知此刻自己该如何反应,该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来安慰他,给他哪怕一点的温暖和力量。
她还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关元鹤又舒了口气,继续道:“那日天没亮父亲便来了,他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吵闹声大的整个院子的丫鬟婆子们都听到了,他竟怀疑母亲迟迟不回府便是在寺中和僧人有染之故,没有半句的安慰,却只随手给母亲写下了一纸休书便扬长而去。那日夜里,母亲哄我入睡后,回到房中便悄无声息地自缢了……母亲死后,父亲才彻查了此事,惩办了肖姨娘,可是这又能如何,母亲她终归是含恨而去再也回不来了……”
关元鹤的母亲顾舒云是顾氏嫡女,出了这等事便是被休也不可能道明因由,回到娘家,她还可以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并非就走上了绝路。可她却在那时选择了自缢,这一部分原因是不能承受遭受的羞辱,是因夫君的怀疑指骂而伤透了心,可更重要的只怕是出于对关元鹤的考虑。
从顾舒云带着孩子独自上山求医便能看出她是个极坚韧的女子,万不会轻易寻死,便是发生了那种事,她起码也应在找出陷害自己的真凶后,洗刷了污名后再选择自缢,可她却那么果决地选择了去死。
只因她知道,便是查明了真凶,关府也再容不下她,关元鹤的生母可以病逝,但却不能被休,拥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那关元鹤这辈子也会跟着受人白眼,跟着身价大跌,跟着被毁掉。
她死是要保全关元鹤在关府嫡长子的位置,她死是用那种决绝的姿态令关白泽歉疚忏悔,从而对关元鹤也生出愧疚呵护之心,也因她知道关府很快便会有新主母,关白泽还会有嫡子,而关元鹤还是那么小的孩童,便是有定国夫人能照看一二,但到底在关府之中最终能决定一切的人还是关白泽。她用她的生命为关元鹤赢得了一份特殊的父爱,这也是她能为关元鹤留下的最后一丝保障。
这是一个母亲的心啊……无怪乎顾舒云早逝,关元鹤谈起母亲却仍旧饱含了沉痛的情感和追忆,无怪乎他痛恨着关白泽,从来不敬其为父亲,无怪乎他对崔氏甚至对整个关府都淡漠的紧,也无怪乎他不近女色,冷情冷性,却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沉痛的故事。
这些事情她只听着便觉毛骨悚然,然而他却是亲身经历过的,慧安难以想象关元鹤所承受的痛苦。
那时单单听竹名说起母亲和舅舅被算计一事她便痛的几欲发狂,可侯府的那些事比起关元鹤所经受的根本就不算什么。
毁人清白这手段太过阴毒,但内宅妇人们却屡试不爽,原因无它,只因这清白二字关乎着女子的一切,毁掉了清白便等于毁掉了一切。母亲沈清比顾舒云要幸运的多,母亲是凤阳侯府的当家人,被人算计后孙熙祥便是再怒再恼也不能将她怎样,可便是这样也使得母亲最后因那件事被孙熙祥恨着,终致最后被毒害。可顾舒云却不同,她在当时便被逼到了绝路。
那个肖姨娘她到底和顾舒云有怎样的仇恨,竟致设计出这么恶毒的局来!
似是回应慧安心底的想法,关元鹤再次开口,道:“母亲虽五年生育了三个儿子,但也只是表面风光,因其生育便不能服侍,故而三次生子,先后为父亲抬了三房小妾,兰姨娘和容姨娘皆是母亲有孕时抬的,而肖姨娘是母亲怀我时父亲从府外抬进来的,因貌美曾极为受宠,入府不久便也有了身子,只是在她有孕五个月时小产了,是个成型的男婴,她似一度以为那次小产是母亲所害,故而心存恨意,后来因生大小姐顾礼芳时坏了身子再不能有孕,故而便对母亲更加忌恨,这才促使她最后毒计陷害母亲,这些都是她最后亲口对父亲承认的。”
慧安闻言不觉一诧,抬眸道:“大小姐关礼芳不是容姨娘所出吗?”
关元鹤这才点头,道:“那肖姨娘和母亲一样再没能出得了这栖霞寺,当时陪同山上的下人也未曾有一人活着离开,府中自此后便严禁再提起肖姨娘此人,下人们也只知母亲是病故了,因而均猜测肖姨娘毒害了母亲,肖姨娘也便成了府中的禁忌,关礼芳到底是父亲的骨血,父亲做主将她过在了无所出的容姨娘名下,如今时隔多年,府中老人已换去的差不多,再加上关礼芳出嫁后再未回来,故而知道其非容姨娘所出的人已是少之又少了。”
慧安闻言只轻轻嗯了声却是再说不出话来,当初她心中恨,好在还有孙熙祥和杜美珂母女由着她报仇雪恨,可关元鹤呢,他心中有恨,然而到如今却是连个要寻的仇人都没有,这种感觉只怕便如钝刀子割肉,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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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号的文下午两点不更了,晚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