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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而,他便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若果愿意的话,就足可以令他明白到一切。
“告诉我,你是谁?”
说着奇怪的话,天机紫薇缓缓传身,右眼当中异光闪烁,盯着曹奉孝的每个动作。
他问话虽怪,曹奉孝却无犹豫,一躬身道:”侥取九三。”
天机紫薇眉头一挑,脸上现出丝甚为有趣的笑容来,道:”哦?”
“九九伏龙数,九五凤雏翔,九一玄龟昂,所缺的,可当真是只有九三卧麟了呢。
忽又道:”我是凤雏。”口气极平淡,似在说什么简单之极的事情一样。
自见鬼谷之后,曹奉孝早已心疑天机紫薇同是鬼谷中人,此刻听他说起,并不感到意外,微一躬身,又是一礼。
如那如梦杀局中退身,他便比谁都明白这两字所代表的意义,虽只是两局之差,曹奉孝却知道,那两局之间的分际,就断非此刻的自己所能弥补。
(如果,有仲德在身边的话,或许还可以走得再远一些吧…)
天机紫薇道破两人渊源之后,气氛反显得尴尬了许多,面对这似乎该算是自己”师兄”的人,曹奉孝犹豫再三,却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到最后,还是天机紫薇先开了口,向曹奉孝询问了几句他在鬼谷中的见闻,特别仔细的询问了那四尊石像的事情,当听说伏龙石像上的宝石确已消失时,他更还露出了一丝十分古怪的笑容。
想了一会儿,天机紫薇方徐徐道:”当今天下,鬼谷门人并不止你我两人,老家伙说’四灵齐出’,那另外两人是谁,或者你也能够猜得一二。”
曹奉孝默然点头,并不应声。
麟在凤下,曹家之力也远远不如云台一脉,面对天机紫薇,他相信,虚谦与待方是最佳之道。
天机紫薇斜视他一眼,忽又笑道:”所谓龙凤麟龟之别,只是那老家伙自己想出来的一套东西,并非他年成就之预。”
“当年初代鬼谷弟子当中,凤雏早夭,伏龙中沮,得定天下的反是排名最未的’鬼谷玄龟’,就是明证。”
他说这些事情,曹奉孝自然不明,但他精熟史书,心念急转,早大约猜度到是那朝那代谁人事情,却不说破,只是默默铭心,以备它日有用。
天机紫薇说话中似有无数感慨,并不等待奉孝回答,又油然道:”其实,人非妖神,谁可尽度天下变数?所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便是真有天下无双的心智,若是所投非主,既没有足够的情报资源来判断,也没有足够的人力资源来搏奕的话,又如何能够料敌机先,能够逐鹿天下了?”
他这句话却正说到曹奉孝心上。
曹家之渐渐崛起,只是近二百年之事,而真正成为所有人也都”尊重”的一线世家,则不过十来年而已,家业虽大,却终不若”晋原李家”,”沛上刘家”等建名立谱数千年的老牌世家之根深蒂固,开花散枝,虽然仗着帝少景的宠信和九曲儿曹的干练而无往不利,可若真正论起在地方上的潜植势力,耳报体系来说,终究还是太差,当初三宝一战中,曹家未能侦测到董达实是修艺于”桃都冯融谷”,也未能掌握到”普门塔内尾火虎”的信息,几乎全军尽墨;又如此次,虽然对此地的事情甚为关注,但手头关于公孙家的情报近乎为零,使得曹奉孝在进入长白之后的多数精力都被消耗在了观察和推测之上,每每静下心来,他也不免暗恨,自度若能有十年时间亲手编织建立起一个情报网的话,必可以使曹家势力更上层楼。
微笑着看了曹奉孝一眼,天机紫薇道:”师兄弟初次见面,送你一个情报好了。”
“公孙家世传武功甚为古怪,半武半巫,是将一些自中原流传来的拳爪指法搀和上冀北土著的神巫术而成,其最高境界名为’吞食天下’,但据信目前公孙家并没人能够练成。”
“这武功的奥秘,因为几乎没人见到过用之对敌,所以我也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这是一种能够’借用’,’吸纳’和甚至’透支’的功法,我可以有把握的告诉你,以公孙伯硅目前的进境来看,任何重伤也好,只要当时没有致命,他便一定可以恢复过来。”
曹奉孝神色微动,躬身道:”谢先生。”
天机紫薇虽已以同门相称,但不知为何,曹奉孝仍是心中隐隐,不愿以”师兄”相称。天机紫薇微微一笑,忽又道:”十三衙门的人也来了,你知不知道?”
曹奉孝点头道:”若不然,公孙伯硅也不会败得胡里胡涂。”
天机紫薇懒懒一笑,道:”确实,公孙伯硅两个弟弟一向互相猜忌,又都行事贪烈,那来本事,那来胆量把公孙伯硅这老狐狸暗算?”
又道:”来得当然不是仲达。”忽又懒懒笑道:”说起来,倒该算是你我小辈。”
却不再说下去,眉头轻挑,看了正站在十余步外,脸色忐忑的孙雨弓,忽地展颜笑道:”此地事情非小,事关天下气运,我云台一脉在此筹划十年,志在必得,仲老公耳目遍及天下,无所不知,当然也不会坐视。”
忽又道:”刘家的人也有介入,你知不知道?”见曹奉孝点头,便道:”能够说动公孙升济轼兄,又敢于狙杀十三衙门来使,刘家投注极大,人手也算干练,可惜…”
懒懒的笑着,天机紫薇续道:”既不明了此中真相,也缺乏真正有洞察力的谋士把关,刘家注定只是此次的牺牲品而已。”
“而,若果做得足够漂亮,或者你们曹家倒可以成为收获者之一呢?”
不等曹奉孝回答,他又已笑道:”我还想问你件事。”
曹奉孝肃容拱手道:”请。”心中却已有些波动。
自方才两人谈话起,主导权便尽落天机紫薇之手,情报掌握上的巨大差距,使曹奉孝完全无从置喙,只能静听天机紫薇的随意挥洒,他面上虽然被动,心中却始终保有惕意,可天机紫薇对谈话间的走向控制委实”太好”,方以”收获”之说使之心情鼓动,便急转而下,开口似询,曹奉孝虽有防备,却也难免略有失措。
天机紫薇微笑道:”无它,只想请你助我推算一下。”
“若果你是十三衙门在此的最高统领,你会如何行事?”
曹奉孝平定心神,沉吟一下,道:”刘家茫然,公孙半伏,宜先制云台,以绝异变。”
天机紫薇笑道:”如何制之?”
曹奉孝道:”挟。”
天机紫薇笑容不变,眼光却渐转锐利:”如何?”
曹奉孝微微侧身,右手斜指,道:”她。”
天机紫薇眼光愈炽,如两团火光:”何时?”
曹奉孝双目平举,与天机紫薇对视,道:”现在。”
天机紫薇嘿嘿笑道:”对。”
与两人说话几乎同时,林木自摧,雪地崩裂,数十道黑影自各个方向出现,不理不顾,径去夹击孙雨弓!
“来得好。”
冷笑声由数道声音合成,悚然而起,立见霸枪挥斥,双戟旋舞,又见数丈长的黑白缎带似弱水游龙蜿蜒而过,纵横空中,那一干黑衣人原欲以暗欺明,却不防这边竟似早有准备,登时大乱,只一转眼间,已倒下近半,余下人也多被阻击在外,只为首那人身法最快,功力亦强,双手握刀,硬生生斩断下尺八黑缎,虽然硬吃了白缎一击,却还是冲破狙击,奔向孙雨弓身前!
而这时,天机紫薇却全无动静,只是淡淡笑着,对曹奉孝道:”如何?”
曹奉孝目光闪烁,终于道:”奉孝不敢然之。”
此时,那黑衣人已冲近至孙雨弓身前了。
青光大盛!
妖异而诡鹬的剑光,自”孙雨弓”身上骤然洒现,其强,其疾,其诡,都完全超出了孙雨弓曾经展现过的境界!
“杀青!”
绝望而恐惧的大叫,正是仲赵的声音,随着这声音的骤然而绝,血光如雨,自他的身上洒出。
声音绝,生机亦绝。手按如针青剑缓缓转身的,赫然已非孙雨弓,而是坐住云台山五虎将第四把交椅的”杀青”杨凡。
在树林边缘,东方凌原本拱卫的地方,刚刚从一颗老树上面掉下来的孙雨弓如梦初醒,揉着眼睛,呆呆道:”东方叔叔,这,这是…”
东方凌微微一笑,道:”小弓,放宽心,看叔叔们收拾几个狗腿子。”
天机紫薇轻咳一声,忽道:”来了。”
立有破风声响,数百铁箭被以重弩射出,自三个方向强袭东方凌孙雨弓两人,史文龙幻姬杨凡三人同声怒斥,飞身而出,各将手中兵器飞旋成盾,挡下箭雨!
杀声再起,近百名黑衣人攘臂挥刃,自林中呼号而出,当先一人冷目狠容,赫然竟是刚才已被杨凡刺于剑下的仲赵。
雪地上,那”仲赵”兀自瞠目于地,喉口血流方凝,怎看也是不活。
(心有七窍,百变机测;面具七相,人莫能测;命重七复,神鬼不测…)
(仲达,你确是练出了几个好弟子呢…)
冷笑着,天机紫薇似个利害无关的旁观者般,负手观战,半点表情也无。
“杀!”
大吼声中,雪地掀动,百来名一直伏身雪下的白衣人破雪而出,都是左刀右盾,迎向黑衣人众!
这一干人的武功比史文龙等人那是差了许多,却不甚让那些个黑衣刺客,再加上以逸待劳,以锐击惰,以众凌寡,不一会儿,已将黑衣人杀倒过半,余下者也都被分割包围,一一压制。
(云台精兵,果然利害…)
肚中自行估算着,曹奉孝暗暗心惊。
虽称”兵者国之器”,但纵观当今天下,帝姓之治渐衰,先有三果之乱纵横经年,几破帝京,后有云台山公然作反十余年而不能制,没奈何之下,只得默许各地世家以”勤王”,”护国”,”破贼”等等名义自豢私兵为用,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崛起,始于近二十年前,利用三果军纵横作乱的机会,曹冶公然立帜城头,大摹私兵,加以训练,号称”虎豹骑”,他武功极高,心智又强,更兼当时曹家犹还是个三流世家,没没无闻,没谁在意,连打了数个胜仗,更亲手将三果军的首脑之一击杀阵上,由是名声大振,方得以引荐入朝,始开升撰之路。才有后来许多富贵。
今日之曹家已远非当日可比:曹文远现任着帝京将军衙门副都统的位子,手下虚辖着万余兵马;曹元让受封忠勇将军,外放桑州吴龙郡,掌着当地五六千名驻军;曹家老宅亦在桑州,乃是桑东邺城一带,已然经营数世,当地的文官武吏皆其一脉,无不从心,总算起来,若一日有急,也聚得起八九千人来。但奉孝等人数度深议,却都觉这些军马看似甚多,终究是朝廷官兵,若真有变,难去”诏散”之忧。要知曹家根甚不深,过去势力不出三邺,虽近来得志而新附者众,到底非比刘李诸家那些个数代门生,累世故吏可托可信。若一日真有难言之事,那时真正可信可用者,仍只有这支已追随曹家十数年,与之已是祸福相连,不可分割的私兵而已。再加上京中形势波诡云鹬,无人敢测十日之势,又因董家三代掌兵,主政十年,党羽颇丰,当中不乏死士,曹冶虽然武功盖世,也暗虑庆忌要离之事,故对之极是重视,曹仲康虽已受封”羽林将军”,却托病辞用,止受虚爵,在家中练兵,将之再三汰递,精中选精,复练出一支曹冶近兵,以外不称,对内仍以”虎豹骑”名之,虽不过千余之众,却号称人人皆可以一击百,乃是曹家武力核心,因恐惊动视听,故主力屯于邺城,平日里百人一值,十日一替,轮流至曹冶身侧历练。
身为曹家两大谋主之一,曹奉孝对虎豹骑的实力自是再清楚不过,在他的估算中,如若真有异变,只要虎豹骑能够突入帝京,纵是对上帝京六营御林当中最为精锐的”冲锋”,”陷阵”两营主力,也绝对可以将之强行击破,护送曹冶离京,但,此刻,目睹黑白两军的浴血苦斗,他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任何一方,都有着在虎豹骑之上的单兵战力,而阵战之术,合击之法,也同样极为熟练,如果战场相逢,同等战力之下,虎豹骑的胜数不会超过四成,可怕,这样的部队,不知道云台山中还藏着多少…)
“不是很多,这些人,是从整个云台大军当中精选出来的,又都经过至少十八个月的针对性训练,云台山虽大,总共也只有四千人左右通过了训练而已。”
眼睛看着战局,天机紫薇淡淡的说着,连曹奉孝矍然回首看向他时,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在第二轮战斗的过程中,东方凌始终按枪不动,巍然立于孙雨弓的身侧,任史文龙等三人冲突杀敌。
战局演变极快,只不到一杯茶的时光,那些黑衣人已只剩下十余个最强的,三两聚众,背靠背的在负死顽抗,仲赵面目狰狞,周身浴血, 来回冲杀,虽也斩杀了七八名白衣刀手,却到底冲不过幻姬的黑白双缎,更逆不回将倾大局。
看看手下死伤殆尽,他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疯狂而绝望的光,嘶声嚎道:”便一拍两散了罢!”那些黑衣客一听他呼喝,竟也同声呐喊,再不防护自身要害,只是大步前冲,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虽是旋就大半被砍倒在地,却也当真带了五六名白衣刀手一同”上路”。若非史文龙见机的快,只怕还要不止此数。
利用这一瞬间的混乱,仲赵尖叫一声,飞身扑上,却不是朝着孙雨弓,而是扑向天机紫薇。
事出突然,史文龙幻姬并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杨凡又正好被缠在远端,待听得惊叫声抬头时,已然不及!
“呔!”
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犹豫之后,东方凌吐气开声,右足重重顿地,土为之裂的同时,见一团飞速旋转的疾风自他肩上飞射而出,正是他的随身爱兵”霸枪”!
“不要!”
惊呼声起,却来自曹奉孝!
枪出如雷,在仲赵接触到天机紫薇的前一瞬,巨大的枪头自他的右肩贯入,将他由肩至臂的骨骼完全震碎,也令他身不由已,被长枪所挟,横飞出十丈开外,连连撞折数枚大树,去势方衰,”通”的一声,被钉在一块大石上面,身子犹在不住晃动,双目流血,竟已被生生震死了。
“可惜…”
微微摇头,天机紫薇轻轻叹息,神色之中无限遗憾,又有欣赏之意。
当他叹息时,东方凌已然心生警惕,只是,在他收力返身之前,一具倒毙于地的尸体已然一弹而起,以着近乎超出想象的速度一闪而至,虽然还是被东方凌的破空掌劲扫中,吐血逾斗,但,吐血的同时,一把闪着幽幽蓝光的短刃,已然架在了孙雨弓的颈上。
“…师叔,得罪了。”
边咳血,边咬牙说下去的人,锐目狠面,神态如狼,赫然正是方才已经死过两遍的仲赵。
“哼…”
无声的冷笑着,天机紫薇根本不理仲赵,只对孙雨弓道:”小姐,如何?”
孙雨弓神色坚毅,道:”我不怕。”忽地一挺身,竟然自己用力撞向剑上!
仲赵未想孙雨弓竟会如此刚烈,大吃一惊,右腕急转,改以剑身拍在孙雨弓颈上,总算未有见血,心下惊骇未绝,连忙手上加力,将她制住,忽又听得如雷重啸,发自东方凌的口中,更加惊怕,想道:”天机紫薇竟敢不管孙雨弓的死活?!”
“够了,住手吧。”
平静之极的说话,令局势骤凝,当东方凌边怒视仲赵边将一身功力散去时,已是大汗淋漓的仲赵才发现,依靠东方凌的”吸引”,杨凡已悄然隐至自己身后两剑之地,那似柔似无的幽暗青剑,已被他擎在手中了。
(这群人,好可怕,但是,我还是赌对了呢…)
处于群敌环伺当中的仲赵,嘴角犹在不住的溢着血,可,在那血污之下,却难掩他的兴奋笑意。
(牺牲掉随来二百刺者的三分之二,和两名已有第六级中段力量的替身,以及至少要有两月才能痊愈的伤势…但,都值了!)
冷冷的注视着仲赵,天机紫薇的眼中并没有”炽热”,”狂怒”之类的东西,却令仲赵更不舒服。
那目光,就如一对用亘古玄冰凝炼而成的魔刀,带着一种冰冷却又奇特的魅力,使人明知它的”无情”却又难以生出”避走”之心。
“你,提条件吧。”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到达了成功的边缘,仲赵却感到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的”紧张”与”局促”,困难的咽下一大口唾沫,他粗重的喘息了几声之后,方道:”无它,只求师叔一去。”
一语出口,一切尽归死寂。东方凌杨凡等人在默然的同时,无不将眼光投向天机紫薇,反应最大的孙雨弓,脸顿时涨得通红,若不是气脉为仲赵所制,不能言动,只怕早已挥手大叫起来了。
深思良久,天机紫薇忽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答应你。”
“你”字出口,仲赵立道:”好。”右手一挥,早将孙雨弓推向东方凌方向,还未推至时,孙雨弓已然急道:”军师,你…”显是禁制已解了。
凝神看着仲赵,天机紫薇忽地太息道:”你的确很好,仲达的确是教出了一个好弟子。”
“却不知,你那两名同门又怎样呢?”
仲赵躬身道:”谢师叔赞语。”却避开了天机紫薇的问话。
天机紫薇哑然失笑,轻轻挥手,道:”你去罢。”
“天亮之时,长白山中将不会再有我云台一脉的人。”
仲赵一揖至地,倒退入林。
临入林时,他方抬起头来,盯了曹奉孝一眼,目光极为复杂,却没任何说话,径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