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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一路无言,没有人再开口说一句话。
驱车一直到宜家苑的公寓楼下,他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任凭现在有多窝火,他没忘她现在的身体状态。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嘉渔,一脸苍白,“你还需要问我么?”
既然那样不顾她意愿地将她从学校里拖出来,现在又来询问她什么?
嘉渔的脸色是雪白的,而她唇上不停渗出来的血色,和她脸色的苍白形成了极致的差异。
人体肉身,痛不痛?
怎么能不痛?
脚底有碎玻璃扎了进去,腿上在流血,连嘴唇都在流血。
她是学医的,医者,最不怕见伤口,也不怕流血,对于疼有些麻木。
但是,陈嘉渔现在疼,全身都快疼死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不相信她。
“上楼,我去帮你包扎。”
说着她就要抱她。
却被她一把推开,她是陈嘉渔,她不是他的所有物。
“慕郗城。”她很少叫他的全名,她和他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相识,相知。
就连他找薄静秋做女朋友的时候,她都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单单这么一个误会,他能这么对待她。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她没看他,就像在校医室里不肯看她,甚至不肯听她一个解释的他一样。
嘉渔说,“慕郗城,你觉得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和这些无关。”
任凭哪一个男人,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和另一个人那样唇齿相依,思维上能理智,但是情绪上完全不能,他为了她,一直窝火到现在。
“陈嘉渔,你觉得我是神么?你觉得我能宽容到,看到你们接吻都没有反应么?”
“我早说了,那不是接吻,医学上,那不过是我因为激烈运动后,呼吸肌麻痹,需要的心肺复苏,你懂不懂,基本医学常识你不懂么?”
基本医学常识?
他笑了,笑得近似嘲讽,“是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只有他懂你,你们都是学医的,而我什么都不是。”
“你!——”
她被他气得近似一口气压在胸腔里说不上话来。
胸腔翻涌着,她因为唇上的血腥气息,想要呕吐,眼晕,头晕,被他气得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都来气,都窝火。
这个春分的下午,谁都不能平心静气。
18岁和24岁,面对感情,第一次,他们还没有学会去为对方妥协。
“陈嘉渔,你和他一起到山西的事情,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以一直任由着你这么下去。”
“那是义诊,校内组织的。”
“你和他去,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去哪里都要和你报备么?我是人,我有自己的人身自由,你凭什么什么都管着我?”
一看到她殷红的嘴唇就来气。
避开视线,他不能看她,怕会被她气死。
她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和谁都不亲近。
偏偏对陆时逸,那么特殊。
“好,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能管你。”
他按着她的肩膀,俯身就吻下来。
不,这完全不是亲吻,简直就是讨伐。
她的嘴唇上刚蹭破了皮,现在的亲吻,简直是一种疼痛的摧残,嘉渔苍白着脸,想躲避他的吻,可他却越吻越深,咬着她受伤的嘴唇,而后是舔舐。
这样的吻,让两个人都痛不欲生。
他们都受伤,拼命的想要将伤口遮掩,却只会让鲜血流的更加肆虐。
嘉渔不挣扎了,任凭对方如何亲吻,她像是麻木了一样,嘴唇上的疼痛和酸涩感,也没有让她屈服。
她从来都是那么骄傲,更不会轻易的就想睡低头。
可她在他面前,永远是没有任何保留的只剩下脆弱。
等到这个吻,结束,他的嘴唇上染了她的鲜血。
嘉渔的眼瞳是冰冷的,她望着他,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温存和女子的羞涩。
她说,“慕郗城,我和你认识了13年,整整13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明白么,你要这么羞辱我。”
“陈嘉渔,你觉得我对你的亲吻是羞辱么?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他不想和她吵架,更不想伤害她,帮她解开安全带,慕郗城对她道,“你走吧。”
嘉渔一怔,她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对方情绪很平静,说,“你先回家。”
“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么?”
“我给你钱,你打车回学校。”
见他真的去拿了钱包给她。
“不用了,我走。”她什么都没说,下车了。
这里的住宅区,嘉渔其实不是很熟悉,她赤着脚走,从这里一直走出住户区域外。
近似茫然的,连呼吸里那种压抑,都让她辨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气愤的压抑,还是因为下午的那场近似折磨人的长跑比赛。
呼吸不上来,血腥味道浓郁,她在近似一个花坛的旁边,忍不住开始呕吐,那样的血腥味道,让她早就忍不住了。
她以为,他会来找她,至少,和年幼一样,只要想明白,气过了,他会来的。
可是,没有。
她走得那么慢,不熟悉这条道路的近况。
她没有穿鞋,完全光着脚。
路过人行道横穿马路的时候,和几个小孩子相遇,那些小孩子,跟着躲在他们的爸爸妈妈身后,似乎在议论她,又似乎是在嘲笑她。
她,陈嘉渔从来就没有这么狼狈过。
不对,她是感觉不出自己的狼狈的,因为过人行道,三三俩俩,别人都是结伴而行。
只有她,形单影只。
从小,她就知道,她是被遗弃了,被母亲遗弃,那种被抛弃的滋味,长在心里,碎裂开的都是伤口,自幼年开始就存在。
18岁,她以为她已经忘了那种滋味。
她看书,学习,那么勤奋,那么上进,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她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有人不喜欢她。
至少,她要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但,就是今天,连他都不相信她了。
倒不至于大哭大闹,也不至于闹情绪,陈嘉渔现在很混乱,她甚至忘了自己要坐出租车,而不是这么漫无目的的走。
…………….
…………….
与此同时,慕郗城的情绪有能好到哪里去?
他没有想到一时间的气话,竟然她真的听了。
在校医室那么不肯听话忤逆他的陈嘉渔,现在让下车,即刻下车,不留丝毫的余地,越走越远。
她是诚心,今天非要气死他。
慕郗城点了支烟,就在车里抽烟。
和她在一起后,因为这个孩子不喜欢,他已经很少抽烟。
在车里更不会,每次接送她的时候,更怕她嫌弃。
今天情绪不对,他抽烟,不单单是气嘉渔,其实他是在气他自己。
这事情很容易想明白,但是他偏偏受不了。
更受不了,那孩子现在对待他的态度。
而后,不经意间看到车内座椅的绒白色毯子上,完全是那孩子留下的血迹。
她的腿受了伤,还在流血。
那样的红,简直要刺痛他的眼睛。
*********
嘉渔,终究没有等来慕郗城。
她漫无目的地走,走到了近似黄昏。
最终,她心灰意冷后,不再等了。
然后乘出租车到了汽车站,买了张回家的巴士的车票。
她身上已经没钱了。
忘了,晚上有晚自修,她甚至连手机都没有带在身上。
一路上,她都没有穿鞋,腿上的伤口已经干涸了,结了痂,不再流血,像是不流泪就不会再痛一样。
第一次,她觉得喜欢一个人是那么的痛苦。
嘉渔回家的时候,天色很晚,又是黄昏,苏州晚上的小雨多,如约般淅淅沥沥而下。
陈屹年从医院回来,看到自己近似淋了雨晚归的女儿,心里自然心疼,“囡囡,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撑伞,快回家啊。”
陈屹年带着自己的女儿回家,后来递给她毛巾给她擦头发,才发现,她是在掉眼泪。
女儿很少哭,第一次哭,陈屹年自然着急。
他问,“囡囡,怎么自己回来,你郗城哥哥呢?”
不问还好,一问她的眼泪似乎掉的更凶了。
陈嘉渔身上带着伤口,陈屹年给她处理完以后,才发现,这孩子伤口感染在发烧。
看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沉默着。
陈屹年便不再问她了,想得到大致是两个孩子闹了矛盾,不然囡囡不会是这样的。
嘉渔起初是低烧,陈屹年让闫霜喂了她一片退烧药,她就睡着了,后来再叫她下楼吃饭,闫霜才知道,嘉渔是正在发高烧。
陈屹年上楼,给她女儿看过以后,想要让她醒过来,说,“囡囡,我们去医院打吊瓶。”
她烧得这样的厉害,怕她烧成肺炎。
闫霜试了试嘉渔滚烫的额头,忍不住问了句,“嘉渔和郗城到底怎么了?”
陈屹年蹙眉,只说了句,“给郗城打个电话。”
躺在牀上的人,像是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名字,终于,她哭了。
陈嘉渔就算晚上刚到家的那时候,也只是掉眼泪。
她现在发着高烧,近似陷入了梦魇里。
没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但是她在哭,不停地梦呓。
她说,“我错了,是我坏,如果不是我,西子和你都不会难过生气。可是西子走了,你也不要我了,你让我走,郗城哥,我错了,你别不要我!我什么都没有,只要你和爸爸。”
嘉渔真的是病入膏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陈屹年即便不了解女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她的话,联想到自己现在处境,抱着嘉渔,将她搂在怀里,和她女儿一起哭。
她说,“她什么都没有。”
和小时候一样,她是那么害怕一个人。
可他,不知道还能照顾囡囡多久。
闫霜一边叹气一边下楼,先去给医生打电话,来家里帮嘉渔输液。
再次,给慕郗城打电话的时候,对方却永远没有人在接听。
…………….
……………..
海城市市中心医院。
慕郗城几乎是接到消息,就和章远一起到机场,然后上了飞机。
整整2个小时的航班。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一般思维装着对嘉渔的担忧,而另一半完全掌控他思维的是。
赵风眠管家给他来得那通电话。
“慕少爷,宁夫人生命垂危,您还是早点来看看她吧。”
这消息简直犹如晴天霹雳,完全让人来不及准备,更来不及思索片刻。
晚上的航班,他整个人都是处于一种麻痹的状态。
宁文静身体有多健康,他一直都知道,没有不良嗜好,更没有得任何疾病。
可是,接到这样的通知,完全给人猝不及防的一刀插在心脏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海城市,怎么被章远送到医院的。
这惷光明媚的三月天,像是地狱。
他们都深陷其中,像是受了诅咒,完全得不到救赎。
*
海城市医院。
慕封近似一身狼狈的守在,急救室外。
一个小时之前,前妻和他约见,谈长子的婚事。
慕封没有拒绝,可因为在房地产的施工工地上,向陪同他的一众高层,视察工作。
前妻晚上要赶回苏州,匆匆而来,就将约见的地点暂时定在了工地。
慕封本事不放心,她过来的,便让她在一旁等。
谈完工作后,慕封几谷欠离开,却有助理给他送手机过来,说有合作商的电话。
慕封一边通电话,一边向前妻那边走过去。
宁文静站在一旁,神色是淡漠的。
直到抬头的瞬间,看到作业的机器以及敲打的轰鸣声,骤然呼啸而下,淡然的眼瞳迅速抽紧。
那一刻,她没有尖叫,更没有逃避,完全想到没想直接直接扑了过去。
慕封突然被人推开,手里的手机近似飞扬而出,随着有巨大的轰鸣和重物落地的声响。
尘土飞扬的世界,迷离了所有人的视线。
宁文静凭借长期舞者的身手敏捷,迅速过去,推开了慕封,而她却再没来得及逃脱。
自二十多层坠落侠的沙袋,少说有几百公斤重,将人死死地压在下面。
她满脸都是沙,满脸都是血。
慕封想要抱她的,想要叫她的名字的,可近似失声一般,到最后完全什么都叫不住来。
他的泪,砸在她满是鲜血的脸上。
她流了那么多血,心肺受压,还在咳血,可她在笑,她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郗城,就要靠你照顾了——”
这是宁文静,送入手术室前说得最后一句话。
*
整整3个小时的抢救,宁文静最终被医生冷漠的宣判:抢救无效,死亡。
而,慕郗城从苏州市连夜赶回来,连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也完全没有见到。
这样冰冷的医院,这么的冷漠无情的人间地狱。
他叫她宁小姐,他以为这样她就永远不会老,也不会死。
会年轻快乐的过一辈子。
可,这个梦,终究是破碎了,被残忍的碾压后,连她的最后一丝温暖他都没有触碰到。
全场的人都在哭,哭天抢地,这医院近似幕府人的葬礼。
可是慕郗城,他没有哭。
连夜回来,他近似疲惫,现在的神情却全靠一种愤懑在支撑。
看着伏在宁文静尸体上哭得失声的他所谓的父亲,他眼瞳是猩红的,近似从地狱一步步走出来的罗刹。
他问他,“是你害死她的对不对?”
“是我对不起她,这辈子对不起他。”
“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又是你,你害她害的还不够惨么?”
“郗城——”
“你别这么叫我,自此以后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再是我的父亲。”
(18岁,终)
过去的故事暂时讲到这里,下章回到24岁。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