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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岫烟的头都抽疼。当年江南大案,他虽掌着赋税重地,等于给王朝续命,但这命能续到几时?
北宋之繁盛也终陷入危机,王安石想给王朝续命,终也不可挽回颓倾大厦;明朝张居正何等强人,照样挽不回曾经辉煌的大明王朝。封建王朝本不是明君昏君可以扭转结局的,这是这套制度的内部漏洞,更何况此时真要算起来,已经达十八世纪上半叶,是西方资本主义的黄金时期。
十万两对邢岫烟来说自然是小数目,可是这样的江山下,有多少个十万两?
黛玉看看邢岫烟,此时的大姐微眯着眼睛,浑身低气压,让她感到很陌生。
……
徒元义巡视黄河回来时,邢岫烟已然回到行宫,见他一天风尘,她也没有多说,只服侍他洗漱。
徒元义坐在浴桶中,拉了她给他擦背的手,笑道:“爱妃进来同浴吧。”
邢岫烟说:“别闹了。”
徒元义挑了挑眉,说:“爱妃今日还玩得不开心呀?那阿拉伯马,爱妃不喜欢?”
邢岫烟见这天色做什么事都晚了,也不想徒让他晚上睡不好觉,只笑道:“我喜欢呀,只是圣人国事操劳,还是保重身体。”
徒元义笑道:“朕还没有老到那种程度。好秀秀,快下来,让朕抱抱你。”
邢岫烟无奈,再想今日还让他多破费了,自己惹的事,也就依了他。
邢岫烟解了衣裳下了浴桶,徒元义才眉开眼笑,移身过来揽了她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白皙如玉的身子,怎么抱怎么可心。
徒元义凤目熠熠,笑道:“国事再纷扰,秀秀在朕身旁,朕也就不厌烦了。”
邢岫烟贴在他精实的胸膛,忽问:“七郎,如果我在你没有成亲也没有当皇帝时遇上你,如果上皇说让你选江山或选我,你会怎么选?”
徒元义说:“朕如今不过凡人,再无法施那法术了。总不能叫你遇上那时的朕。况且便是遇上,那时你也不过是四岁的女娃。”
邢岫烟也不禁莞尔,这世他大她十二岁呀,要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抱着一个四岁女娃成亲,那画面太有喜感了。
徒元义却是深深看着她,说:“再有来生,我一定明媒正娶,让你堂堂正正当我的妻子。今生未了之事太多,却是令你伤心,我,一直也……”
这种话,徒元义从来没有说过,若是从前,皇帝的身份也塑造了他的霸道个性,他就是放在心里,也难拉下脸来和她说,她刚进宫时不乐意,他就拉不下脸来哀求。
但是爱情给任何人带来的影响是无法抗拒的。
邢岫烟道:“七郎不用说了。尽管有过不适应和不开心,可回首想想,自相识以来,除了婚姻之事的遗憾,你给我带来了这么多,而我给你带去了什么呢。你治好我的眼睛,给我父亲当了官,给林如海升了官,册封了苏姐姐二妹三妹,还有很多很多,我也都记得。”
徒元义抚着她的脑袋,自从她走进他心里,就如何也出不去了,胀/满他的心。
徒元义叹道:“你也带给了朕一切,只是你不明白。朕来生一定不当皇帝,朕答应你。”
邢岫烟哧一声笑:“来生当什么又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再说,你来生如何关我什么事呀?”
徒元义说:“狠心的丫头。”他俯身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邢岫烟叹道:“来生太远了,珍惜今生吧。七郎,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在人间看到的吗?西夷的船坚炮利,不可不防呀。”
徒元义一怔,说:“朕也令兵部的营造司研制新炮,兵部做的火铳和手榴弹质量已经颇好。朕想,到了那个年代,大周未必会打不过西夷。”
邢岫烟此时不过是试探他有无心理准备,此时夜晚倒不想深谈,更深层面的,她想还是回京都再和他说说。当年苦难,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他未必很清楚,以前她也不敢谈。
邢岫烟说:“要不你安排我进工厂当高管或者设计师试试?”以前写技术流称霸小说,她啃过不少资料,她是和他说过画过图,但总比不上她自己上吧。
徒元义却是仍然舍不得,拥着她说:“那种事情又脏又辛苦,哪是你去得的?”
邢岫烟昂了昂头:“我不怕的。”
徒元义笑道:“朕舍不得,你也说了老公要养老婆的,你不用像你那现代一样辛苦地工作,朕养得起你,朕宠你爱你,你开心快乐再给朕生儿育女,朕便知足了。”
邢岫烟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要是现代有这么个男人要这么养她,她定然开心。
这些还是慢慢来吧。
……
翌日早膳后,邢岫烟见他上午没有外出和见臣子的打算,毕竟接见北方部族使团是在三日后,此间不过是寻常政务要处理。
于是,邢岫烟才将昨日她在路上遇上的事平淡地陈述了,徒元义越听脸色越难看,邢岫烟不禁也有些担忧。
徒元义问道:“人呢?”
邢岫烟道:“我令欧阳磊和淳于白随他取了账本,然后看守住他,正在萧侯他们住的地方。”
“来人!”徒元义喝令,李德全忙进屋来,徒元义说:“去萧凯那传张志来觐见,令欧阳磊和淳于白护送。”
李德全忙领命去了,徒元义一个人沉默低气压当中,邢岫烟不由得安慰:“这案子和当年江南的比起来,应该……不算严重吧?”
徒元义冷声道:“只怕有你想不到的,这样的事情能压住,整个上驷院没有几个人干净!”
邢岫烟说:“人总有贪欲,又没有有效监督,两地相差太远,通信不便,你也知道免不了。”
徒元义说:“朕……哼!”他欲言,又最终化为一声冷哼。
大约过了两刻钟,欧阳磊和淳于白护送张志前来行宫,徒元义在花厅召见。
张志已经洗干净了身子,束着头发,换了身蓝色的袍子,不是很合身,大约是欧阳磊的衣服。
三人齐齐拜倒:“小人/微臣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徒元义令起,欧阳磊和淳于白谢恩起身侍立一旁,张志却再次激动跪倒,哭道:“奴才是前上驷院张德海之子张志,圣人,小人一家冤枉!”
原来张德海当年在朔方的养马场当着主事,而周天福大他一级当着郎中。周天福上下皆有人,便就胆大包天,钻营着在马场的事上抠出银子来,起先周天福任用马场小吏私自将马场母马产的马驹偷走,张德海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也不想管。但是过得两年,马场产出马驹十之五六均是被顺走,张德海身为主事,心底也就害怕,也就记录下来。周天福倒也会拉人下水,给张德海也分了点银子,张德海不知道是自己也贪财或是知道凭自己一人不足以对抗一个利益集团,所以也是收了银子。但是张德海在得知周天海与一个“号称”蒙古马商的人勾结,将皇家马场偷走的马转给那马商,马商又将马再次转卖给兵部马场,到底还有些良心,便不想再同流合污,或者当了十几年的主事他也想谋个前程拼一把,修书一封给当时的内务府总管大臣杨怀古。
当年,张海还是见过杨怀古一面,杨怀古虽身居高位,却对他颇为和蔼。本想一边尽忠一边得一个前程,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惨事降临?
内务府总管以下掀起一股反/贪/风/暴,张海就是在这波风暴中被打下来的,周天福等官吏先一步反咬一口,栽赃陷害,最后张德海“畏罪自杀”,追回现银约有两万两。之后周天福举报有功,升为上驷院兼管大臣。
这简直是颠倒黑白,而身为皇帝,内务府乃属家事,身为家主,家事上尚有这样的事,可见国事之艰。
而徒元义重生前除了下过一回江南得罪人之外,他十六岁就进内务府历练,少年时最大的成就是反贪。这虽不是他手上办下来的,却也像是嘲讽他前生为数不多的成功之事。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无能之辈,可眼皮子底下却仍然发生这种事来,他对自己的前生越发感到悲凉。
听徒元义听了之后,对张志说:“你先在萧凯那边当一名随从,证物交由萧侯保管,待回京都再做定夺。”
张志哭着:“小人留着一命,便是为了小人一家沉冤昭雪,小人但听皇上安排。”
徒元义看看欧阳磊,说:“二位护着他的性命,别让人趁机杀人灭口了。”
“微臣遵旨!”二侠恭身领命。
徒元义却又叫了两个锦衣卫统领过来,让他们去皇家马场收来所有账册和文书,将来也可说证据。再令李德全召来两个西厂太监,命令他们带人回京监视杨怀古。
一连串安排得当后,徒元义坐着沉默许久,突然一掌拍向案几,桌案马上成为粉芥,邢岫烟也不禁吓了一跳。
邢岫烟劝道:“圣……圣人……虽然人命关天,但你什么阵仗没见过,何必如此动怒,反伤了自己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