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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 过了六日。
六日间,江驰泰发动了自己权限内所有捕快衙役的搜查力量, 对南京城所辖地域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搜索。
但是, 毫无所获,甚至连望舒阁一干人等的头发都没找到。
敛风楼运用江湖势力同时进行了大规模的摸查, 但除了在城郊寻到几处流曦留下的报平安追踪符号之外, 再无收获。
五日中, 众人皆是心急如焚, 寝食不安, 连平日里最冷静的尸天清, 都隐显焦灼之态, 更别提急性子的郝瑟, 每天都处在暴躁的边缘。
幸是文京墨和舒珞还稳得住场面,总算没让郝瑟这个混世魔王把岐风客栈给掀了。
待到了第七日,敛风楼终于送来了消息, 却不是望舒阁和流曦的消息, 而是西北神医黎飞阙三弟子黎钰的线索。
*
“舒公子,你刚刚说什么?”岐风客栈大堂之内,郝瑟一脸震惊瞪着刚从内院取回风竹信的舒珞, 失声惊呼。
舒珞双眉紧蹙:“黎钰——已经死了。”
“啥子?!”郝瑟一把将舒珞手里的卷轴抢过来, 展开一看,立时整个人都懵逼了。
文京墨上前定目一扫,眉峰紧蹙,尸天清凑近一看, 也是一脸沉色。
“曾有传闻说,黎钰在黎家灭门前一月,也就是天顺三年四月,回乡探亲,所以避过了灭门之祸。但敛风楼查探后发现,所谓黎钰的老家,根本就不存在,黎钰原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舒珞吸了口气,又道:“敛风楼查了数日,后来,查到一个原本在沙州县卖棺材姓黄的掌柜,二十年前,曾是一家棺材铺的活计。据他所说,天顺三年四月,他曾经去神医黎家钉过一口棺材,称是一名意外身亡的仆人,可黄掌柜说那棺材中的人,年少英俊,衣衫十分讲究,着实不像是普通仆人。”
说到这,舒珞不由轻叹一口气:“黄掌柜便多了个心眼,跟在送殡队伍之后,待到下葬之时,才偷听到原来那棺材中的人,就是神医的三弟子黎钰,因暴毙而亡。”
“神医的弟子暴毙?好诡异——”郝瑟摩挲着下巴,“何况既然是暴毙,为何还要对外宣称黎钰是回乡探亲?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黄掌柜说那时听到黎飞阙和其余四名弟子在坟前烧纸时喃喃忏悔,称本不该这般草草处理丧事,但这黎钰暴毙的死讯若是传出去,怕是会辱了西北神医的名声,所以才隐瞒死讯,谎称回乡探亲。”舒珞摇头,“而那黎钰的墓碑上,刻得也的确是一个仆人的名字。”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片沉默。
“为了自己的名声——让弟子葬而无名……”尸天清声线沉凉。
“看来黎钰这线索是断了。”文京墨叹气。
“不过因为调查黎钰,倒是发现了另一件事。”舒珞又从袖中抽出一根卷轴展开,“黎飞阙此人,虽然发妻早亡,无儿无女,却有一个红颜知己。”
众人同时一愣。
“红颜知己?”郝瑟腾一下站了起来。
舒珞点头:“就是西北名妓,柳似雪。”
“柳似雪,小生倒是略有耳闻,听闻此女,歌艺双绝,倾国倾城,但在二十二年前,突然退隐,再无人知道她的去向。”文京墨摸着下巴道。
“这柳似雪退隐的原因倒是不难查到——”舒珞轻轻一笑,“因为她怀了一个孩子。”
众人同时一惊。
“而且,在柳似雪怀孕前的一年,她的闺帐之中,只接待过一人——”
“是黎飞阙?!”郝瑟惊呼。
舒珞轻笑点头。
“名妓,二十多年前,怀孕……”郝瑟在屋中团团乱转,“宛莲心今年多大来着?”
“应是十八岁左右。”舒珞道,“不过这花街中人的年龄,向来都有些水分。”
“所以……宛莲心是黎飞阙的女儿?”尸天清愕然。
“甚有可能。”舒珞点头。
众人对视一眼。
“我们居然放跑了最大的嫌疑犯!”郝瑟抓头,“这下可糟了!”
“更糟的是——”文京墨沉着脸,“若是黎钰在二十年前就死了,那就意味着黎家的仇人已经全部死光了,也就是说——”
“宛莲心不会再出手杀人,就此消失,隐姓埋名,再也无人能抓到她。”舒珞定声道。
“所以我们现在仅存的希望就只有那一根筋的二十一?!”郝瑟双眼圆瞪,双手捧颊,“这也太不靠谱了!”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同时沉默。
“小子,你们也太天真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怪怪的腔调。
众人神色一震,猝然抬头。
但见门栏之侧,斜倚一人,红衣卷发,容美妖冶,笑意盈盈,竟然是炽陌。
“你怎么又来了?!”本就十分暴躁的郝瑟顿时更暴躁了。
炽陌瞥了一眼郝瑟,抬臂将手里一个卷轴扔给了尸天清:“天清美人,瞧瞧这个。”
尸天清一脸狐疑看了炽陌一眼,展开卷轴,瞄了一眼:“这是何意?”
“啥子鬼?”郝瑟、文京墨和舒珞也探头。
但见那卷轴之内,写着一连串的人名,人名之后,还列着年龄、官职,年月日,粗略望去,应有十余人。
“这是近五年来,全国莫名暴毙的官员名单。”舒珞翘脚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你们看看第五列、第七列、第十二列,和倒数第三列这四人。”
郝瑟立即将目光投向炽陌提出的那几人,仍旧是一头雾水:“然后呢?”
“第一人:贺安,时任七品兵马副,死于去年七月三日,死因不明,天顺三年之前,乃是沙州县衙的一个捕头。”炽陌不紧不慢道,“第二人:汤岁成,时任肃州县令,死于前年六月二十,死因不明,二十年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沙州县衙的师爷;第三人:苗琪,时任七品府推官,死于大前年二月初八,以前不过是沙州县令的一个书童。”
“西北……沙州……”郝瑟瞪大双眼。
尸天清、文京墨同时面色微变,舒珞更是面色发青。
炽陌瞥了一眼舒珞,嘴角一勾:“而且,根据小道消息,这三位大人,在死前几月,都来过南京,而且,皆是死于——马、上、风!”
一室死寂。
“舒公子,我说的这些,敛风楼是没查到,还是——”炽陌歪头看着舒珞,“查漏了?”
舒珞眸光一沉。
“别在那阴阳怪气的!”郝瑟厉喝,“那这最后一个人呢?”
炽陌目光转向郝瑟,勾起嘴角:“第四人:毕贵之,死前官任太医院使,五年前告老还乡,老死在家中,二十年前,任沙州县令,主查黎家灭门案,可惜什么都没查到。”
“也——死了……”郝瑟喃喃自语。
“是,据说是寿终正寝,死得很安乐呢。”炽陌笑挑眉,“你们猜,此人是不是一死百了?”
“你是说——”舒珞神色肃凝,“纪飞?”
“总算你还不太蠢。”炽陌哼了一声。
文京墨皱眉。
尸天清和郝瑟齐齐看向舒珞,一脸疑惑。
舒珞沉着脸:“纪飞死后,纪阑生不如死,这是凶手最残忍的复仇方式。”
“琭言的意思是——父债子偿?”尸天清皱眉。
舒珞沉默。
“这毕贵之可有子女?”文京墨提声问道。
“的确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而且,恰好就住在这南京城中。”炽陌笑道,“说起来还真是巧了,此人与你们还有过一面之缘。”
众人不禁大惊。
“我们见过?是谁?”郝瑟大叫。
“上次在莫愁湖中险些撞翻你们画舫的那个小少爷,毕荣华。”
“诶?!”
*
南京南城,花市大街,有两间茶坊临街而建,一个在西,名为白瓷茗居,一个在东,名为泥炉小栈,隔着一条街道遥遥相对。
白瓷茗居之中,常有秦淮河边花船花楼的姑娘们成群结队前去饮茶论诗,茶坊之内,只接待女客,已是不成文的规矩。
而对面泥炉小栈,则是毫无忌讳,只要肯掏钱,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文人墨客,皆是热情欢迎。
白瓷茗居之内的茶,甚是讲究,皆是新茶雪水,茶香扑鼻,三里之外皆可闻。
泥炉小栈里的茶,却是粗制滥造,都是多年的茶沫,可谓喝一口,难受好几天。
可偏偏,这泥炉小栈里的客人,比白瓷茗居内的客人多了足足一倍,且多选临街的座位,还一喝就好几个时辰——
至于这其中的缘由嘛……
自然是醉卧之意不在酒。
坐在泥炉小栈窗口,就能遥望对面白瓷茗居流苏珠帘之后美人们烹茶莺歌的倩影,莫说茶沫子,就算是白开水,恐怕也供不应求。
前来白瓷茗居品茶的姑娘,一般都是未时来,申时走,所以这泥炉小栈的客人们,就必须要提前一个时辰去占位,否则迟了,怕是连茶沫子都品不到了。
*
申时未到,泥炉小栈之中,早早人满为患,尤其是临窗的十桌,更是供不应求,基本都是七八人塞在一桌,十分拥挤。
唯独最中间的这一桌,特立独行,只坐了一个眉目凶狠的锦衣少爷,旁边还候了四个眉目清秀的小厮。
一人独占一桌,可谓十分嚣张,可旁边的茶客,却皆是敢怒不敢言。
“瞧瞧,又是毕家那个少爷,你说他天天来,也不嫌累的慌。”
“行了,你能和人家比吗?他家里有的是钱,就算把这整间茶坊包下来也不奇怪啊。”
“有钱怎么了?这南京城里有钱的人多了去了。”
“嘘,小声点,这毕大少可不是一般人,听说他老子原来可是高官,我们的罪不起。”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行了行了,别说这毕大少了,你们难道不觉得得今天这泥炉小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
“后面那间雅间,今日居然来了客人!”
“啥?就那个又黑又冷的雅间,怎么能有客人?”
“真的,我占座的时候看到了,好像是三个公子,穿得还挺富贵的。”
“切,定是外地的公子,不知道行情,以为雅间就是好地方,却不知这泥炉小栈的妙处全在这窗口啊。”
“嘿嘿嘿,说的是。”
窃窃闷笑声中,坐在中央的毕荣华摇着花哨的扇子,伸长脖子扫射对面的白瓷茗居,一脸烦躁:“甲乙丙丁,看到没?”
“没啊,少爷!”
“没看到,少爷!”
四个小厮探着脑袋东瞅西望,频频摇头。
“真他娘的怪了。”毕荣华一脚踩住椅子,狂摇扇子,“好端端一个美人儿,咋说不来就不来了?”
“我说少爷,要不算了吧,或许那个姑娘只是偶尔来,我们这样天天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小厮甲道。
“对啊少爷,何况那个姑娘,你只看见了上半张脸,下半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用这么痴情吧。”小厮乙道。
“半张脸怎么了?!”毕荣华扇柄噼里啪啦在四个小厮脑袋上一串敲,“就算只有半张脸,那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可是少爷,你不觉得奇怪吗?那美人那么美,咋就能和少爷你看对眼了呢?就少爷您这尊容——”小厮丙捂着脑袋道。
“少爷我是玉树临风!”毕荣华顿时大怒。
“是是是,少爷您是玉树临风,可是那美人——”小厮丁压低嗓门,“小的总觉得有点邪性,尤其是那眼睛,鬼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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