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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醒意识到,这个女孩,已经在他心目中,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虽然跟母妃没有相处过,但听底下的人说,母妃是一个很善良、聪慧、大气的女子。母妃应该通情达理呀,为什么会有那种“就算我死了,也要将夫君的心牢牢占据,只许他爱我一个”的狭隘想法?为什么外祖母说了那么多话,他心底就是没有办法真正厌恶蕾儿,反而觉得她无可替代?为什么他心底,会有外祖母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对的念头?
不提齐崇光心中纠结如麻,千柔听了齐逸峥的话,愣了一下,欠身道:“多谢皇上费心。”
乔玉兰已经身受重伤,无人可以扭转。
如今,齐逸峥肯出面,她下意识就很信赖他,觉得他必定会言出必行,觉得他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就算乔玉兰真的死了,有他出手,必定能护好玉欣和蕾儿的名声吧?
这么想,也许凉薄了些,但说到底,蕾儿和玉欣,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更重要一些。至于旁人,只能得到她片刻的怜悯,根本不会被她放在心上。
齐逸峥却叹息道:“你不必谢朕,相反,朕还觉得很愧疚。”说着,就瞪了齐崇光一眼,接口道:“若不是因为崇光,蕾儿也不会遭受苦楚了。”
谁都不是傻子。
乔玉兰跟蕾儿,不过是初见罢了,无仇无怨的,为什么要针对蕾儿?
不用想也知道,那理由,必定跟之前那杜月香一样,见不得齐崇光跟蕾儿亲近,这才暗自下手的。
齐崇光见齐逸峥瞪着自己,心底还是疑惑的,其后听父皇直接说了出来,恍然醒悟过来。
乔玉兰针对蕾儿,是因为自己吗?这怎么可能呢?
他想要否认的,但心底有个声音浮现出来,这的确是可能的。
之前,杜月香不就是这样吗?不就是说他身份贵重,却只跟蕾儿亲近,令她心存怨恨,这才下手对付蕾儿吗?
如今,乔玉兰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思。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呢?自己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为什么就惹来这么多是非,一次次连累蕾儿?
齐崇光心中茫然,想不明白,但如今除了痛惜蕾儿的伤势之外,心底还有了浓烈的愧疚。
虽然这一切不是他情愿的,但到底,蕾儿受重伤,跟他脱不了干系。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上一次,蕾儿躲过了杜月香的算计。
这一次风云再起,蕾儿却没能躲过去,反而付出了血的代价。
这一刻,齐崇光深深明白了这句话的道理,一股强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
蕾儿遭受算计的缘由,齐崇光自己之前没意识到,但千柔在得知蕾儿摔跤不是意外之后,心底就跟明镜一般了。
如今听得齐逸峥直接点破,千柔心中五味杂存。
之前,对于齐崇光跟蕾儿来往,她不赞同,也没反对。
如今却是意识到,放任自流,其实并不好。
今日之事,怪不到齐崇光身上,但跟他不是没有一丝关系。
她默了一默,掩下心中的复杂思绪,只道:“皇上百忙之中来探望蕾儿,我很感激,但蕾儿如今昏迷着,有我们照料就成了。皇上还是处理自己的事情去吧,不然我于心难安。”
齐逸峥深深看她一眼,沉默了片刻。
照他自己的想法,自是想留下来,陪千柔一起熬过难关。
但到底彼此身份不便,他倒是能无所顾忌,但千柔却不行,李靖行也守在这里呢。
他留下,什么都帮不上,反而会令大家都不自在。
再者,他才应承了千柔,要让千柔无后顾之忧,岂能出尔反尔?
答应她的事情,他绝不会反口,反而会立刻兑现的。
他便点头道:“你说的是,朕先走了,你们好生照顾蕾儿。”
回身去看玉欣,又道:“朕不必嘱咐,皇姐也会尽心照顾蕾儿的,但蕾儿这样,朕心底很焦虑。倘若蕾儿苏醒,无论是什么时辰,皇姐都打发人进宫说一声,好让朕心里好受一些。”
玉欣颔首,应了下来。
齐逸峥这才将目光投向齐崇光,淡淡道:“你也该回宫了。”
齐崇光愣了一下,摇头道:“儿臣不走,父皇,事情既然跟儿臣脱不了干系,儿臣理应在这里陪着蕾儿,照顾她,看着她苏醒才行。”
朝齐逸峥欠身,又道:“求父皇开恩,允许儿臣停几天功课,让儿臣在姑姑这里住几天。不然,儿臣就算回宫了,也是寝食难安,什么都学不进去,什么也做不好。”
齐逸峥见他语气坚决,愣了一下才道:“随便你。”言罢,看了低头垂泪的千柔一眼,这才起身去了。
送走齐逸峥后,尹青云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又给蕾儿诊了一回脉,但说辞并没有什么变化。
夜幕渐渐深了,侍女们轻手轻脚,端了饭食进来。
众人虽然没什么精神,但许久未进茶饭,少不得强忍伤痛担忧,一起吃了点东西。
用过饭,千柔定一定神,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向蒋毓道:“蕾儿虽然没醒,但有尹大哥在这里,必定能平安无虞。欣怡如今身怀有孕,不能劳心,蒋公子还是去陪伴欣怡吧。”
李靖行忙也出声,劝蒋毓去歇息。
蒋毓摇头道:“没事,欣怡有分寸,会照顾好自己的。蕾儿叫我一声义父,我理应守着她。”
千柔无可奈何,只得看向齐崇光,劝解道:“齐公子,你年纪小,身体吃不消,歇着去吧。”
齐崇光摇头道:“我要等蕾儿醒过来。”
千柔劝之再三,齐崇光仍旧不肯走,弄得千柔无计可施。
玉欣上来拍拍千柔的肩膀,轻声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愿意大家都守在这里熬着,但蕾儿在我们心目中,跟珍宝一样。我们守着她,都是心甘情愿的,对待她的心,跟你没什么差别,你不必再劝。”
千柔听了这番话,再无言语。
一行人守在屋里,默默陪着蕾儿,等待她苏醒。
齐逸峥离开公主府之后,直接去了林府。
自从他登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踏进林府,但林府的格局,他却是了然于心的,直接去了林太太的住处。
到了后,林太太已经带着几个儿媳和府里的小姐们,站在门口迎接了。
齐逸峥面无表情叫了免礼,便将目光投到林太太身上,淡淡道:“闲杂人等都退下,朕要与太夫人单独谈一谈。”
众人听了这话,自是鱼贯而出,不敢打扰。
等静了下来,林太太淡淡笑道:“皇上出息了,如今,在皇上心目中,老身成了太夫人,得不到皇上一句岳母的称呼。”
齐逸峥睨她一眼,声音冷静平板:“梦湘已然出世,这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就算心里再难受,又能如何呢?去了的人,谁能让她复活呢?朕已经接受了,但太夫人似乎没有接受呢。”
林太太面色一变,抿着唇没有说话。
齐逸峥眯起眼道:“朕并非来跟太夫人叙旧的,还是言归正传好了。”
他勾唇冷笑,声音中带着无尽冷意:“那乔玉兰呢?死了没有?如果死了就算了,如果没死,将她的命吊着。”
林太太瞳孔一缩,满脸不敢置信之色。
缓了一缓,她反而笑着道:“我没有听错吧?皇上不是将李郡主看得很重吗?怎么如今竟肯让玉兰活命?以皇上的心性,虽然事情是意外,但李郡主遭受伤害,皇上必定会大发雷霆,将玉兰弄死才对。”
齐逸峥哼道:“朕自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但她若是死了,那些蠢顿无知之人,必定会往皇姐和长明郡主身上泼脏水,朕岂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先让乔贱人活着,过几日说她自己愧疚,自尽而亡,最好不过。”
林太太再也无法控制心底的悲愤,哈哈笑道:“为了李郡主,皇上还真是煞费苦心呀。爱屋及乌这四个字,在皇上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只可惜,你就算用再多心思,那佳禾郡主,也还是旁人的妻子,跟你毫无关系。”
她心里实在气极了。
之前齐逸峥对林梦湘多么深情呀,眼里只有林梦湘一个,将旁的女子视作无物。
林梦湘虽然去世了,但在她看来,林梦湘那么美好,齐逸峥就该守着对林梦湘的眷恋过一辈子。
哪里想得到,齐逸峥不但移情别恋,还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
比起梦湘,顾氏只是中人之姿,也没听说在琴棋书画上,有什么特别的造诣。
论起来,以顾氏的才貌,给梦湘提鞋都不配。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将林梦湘比了下去。
新人胜旧人,旧人被彻底遗忘。
这于林梦湘而言,真是莫大的欺辱。
怒气上涌,林太太忍不住就讽刺了几句。
齐逸峥听她提及自己永远都得不到千柔,目中的伤痛一闪而过。
这是事实,但每次听人提及,他还是难以自已,情绪要起一番波澜。
齐逸峥闭一闭眼,这才定下心神,沉声道:“此乃朕的私事,不容旁人置喙。太夫人只按朕的意思行事,就足够了。”
林太太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不能不保持冷静,淡淡道:“好叫皇上得知,玉兰被抬回林府时,早已经奄奄一息。虽然请了大夫,但没法子救回来,已经去世了。”
齐逸峥挑眉:“真死了吗?哦,死了就死了吧。哼,算她运气好,不然,朕下手,她一定死得更惨。”
林太太见他很从容,愣了一下。
之前齐逸峥还说,不想乔玉兰立刻去世,怎么一眨眼,就改变心思了呢?
却见齐逸峥将目光转了过来,勾着唇道:“太夫人,给朕做场戏,按之前朕说的,告诉外人说乔贱人还活着,伤势并不严重。过几天之后,再说她留下遗书,言明是自己心存不良,算计长明郡主,无颜苟活。”
林太太冷笑,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来:“凭什么?”
齐逸峥负手立着,声音冷淡又坚决:“凭朕是天子,朕的话,无人能违逆。凭朕才有权利,决定什么时候追封梦湘。”
顿了一下,一字字接口道:“凭林府一众人等荣耀或凄凉,只在朕一念之间。”
林太太脸扭曲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是,她是知道,齐逸峥已经变了心,不再心心念念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只一心痴恋顾氏。
但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昔日的女婿,竟然会拿追封原配,拿林府的前程来威胁自己。
心里如同被钝刀割过一般,心头的怒火和悲愤,一波接一波的涌了起来,令林太太再也承受不住,眼前隐隐发黑。
林太太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冷笑道:“为了顾氏,皇上竟然肯做到这一步。你心底,真的就不顾惜梦湘半分吗?我林家为了你的皇位,付出了多少?到头来,你不念旧情,不念我家老爷和旭东的辛劳,只一心以顾氏为念。皇上如斯行径,宣扬出去,真是要令天下忠臣齿冷。”
她不是不知道,虽然这是自己的女婿,但君权大如天,以齐逸峥的身份,自己不该这样逾越。
但这一场对峙,令她一颗心都凉了。
满腹的话,若是不说出来,不刺他几声,到头来,只怕会将自己气得半死不活。
齐逸峥拂袖道:“朕若是不顾惜梦湘,不顾惜林将军和旭东的付出,林家还能维持如今的局面?哼,林家的男人都是不错的,但架不住女人贪婪无度,一味挑事,没有一个扶得起来的。”
林太太再难维持淡定,气恨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老身竟不知道府中女眷什么时候惹怒了皇上,换来这样不堪的评价。”
齐逸峥沉声道:“太夫人还想装无辜吗?先是那杜氏的侄女,如今,又是乔氏族中的侄女,太夫人当朕是傻瓜吗?且这些女孩,都不超过十岁,心思之狠辣,心计之深邃,却比成年人不差什么。还有那杜氏,竟然在蒋毓订婚宴上,闹了那么一出。幸亏佳禾那表妹心思纯正,不然,佳禾必定掉进深渊里去了。哼,之前崇光来探望太夫人,回去之后,就提起追封梦湘之事。这里面,难道没有猫腻吗?这一桩桩一件件,太夫人以为朕不知情吗?后宅之事,是太夫人挑大梁,这一切,都该太夫人负责才是。”
林太太听他历数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接着又青红交错,张嘴要辩解,齐逸峥却不容她说下去,自己开口道:“哼,说起来,林府一直站在朕这边,是梦湘娘家,崇光身体里,继承了林府的血脉。若是肯安分守己,来日的富贵荣华,必定是不缺的。若是痴心妄想,想要攀上崇光,想要重续跟皇室联姻的荣耀,换得更大的利益,甚至继续让大燕未来之主身上流着林家的血脉,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他冷哼一声,坚决的语气,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味:“太夫人其实并不笨,知道朕不是能算计的,将心思动到崇光上头。只是朕想不明白,太夫人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成功呢?哼,朕索性将话挑明了,来日,崇光必定会娶长明郡主。这是朕的决断,就是崇光自己,必定也会乐见其成的。”
林太太冷笑:“是吗?崇光现在年纪小,皇上要牵着他的鼻子走,他反抗不得,但他心里的感受,他真实的情感,皇上控制得了吗?”
听了林太太的话,齐逸峥哂笑,想起齐崇光今天失魂落魄的模样,明白在齐崇光心目中,蕾儿已经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当然,这些话,没必要跟林太太一一解释。
齐逸峥便只淡淡道:“朕的确控制不了,但太夫人若是以为自己能控制,那就更可笑了。”
他看着林太太,目中带着冷意,一字字的道:“朕将话搁在这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今生今世,朕都不会允许崇光娶太夫人你看中的所谓的贵女。一个个的,年纪不大,心比天高,存心不良,这样的人,朕岂能容得?林家的众位小姐就算了,跟崇光有血脉之亲,崇光绝不可能与之亲近,不足为虑。乔家剩下那一位,太夫人尽快打发回家吧,不然,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太太听了这话,既是恨,又是气,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如齐逸峥所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皇权大如天,齐逸峥做了决断,她真的没有法子反抗,她承受不起那后果。
脸色变了又变,但在齐逸峥冰冷的注视,强势的威压下,林太太额角沁出冷汗,低下了头道:“皇上的意思,老身知道了。”
齐逸峥淡淡笑道:“光知道可不成,太夫人应该牢记在心。今后,太夫人还是安分守己、知足常乐吧。”他说到这里,弹了弾衣服,直接抬腿走了。
这里林太太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脸上阴晴不定。
之前她还窃喜,觉得乔慧芳资质绝不在林诗意之下。
如今,齐逸峥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照这样看,乔慧芳就算再出色,再有资质,也没有什么用了。
人是不能跟命争的,自己是斗不过齐逸峥的。
心底有再多的算计,也没法子实现了。
可是,心底真的不甘心。
凭什么顾氏可以占据齐逸峥的心?凭什么她的女儿,能嫁给齐崇光,享受无尽的荣耀?
心底悲愤欲绝,转念想起,那小丫头片子遭受重创,如今正是生死未卜之际,就算活着,也未必容颜无损。退一步,就算她容颜无损,也不过跟顾氏一般,只是中人之姿罢了。
齐逸峥中了顾氏的毒,未必齐崇光也会步他的后尘,中李家那小丫头的毒。且之前自己在崇光面前,做了那样一场戏,崇光不可能毫无所动。
一切还言之尚早,一切还没尘埃落定呢。
唇畔,一抹冷笑勾出,林太太在心底,许下最深切的愿望。
惟愿齐崇光与那长明郡主,互相疏离、怨怼,一辈子都不要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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