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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人如何呀?他们都说,是个好官!”白羽音兴奋地道,“所以呀,你还是深得民心的,说不准哪一天就东山再起啦。”
程亦风只是这样听着。元酆帝当初也要他静待复起之日。可是他现在想不了那么远,新法的理想,此刻没功夫去考虑。只想度过这场战争的危机。
马车辘辘,爬上一座小山坡,翻过山就是揽江县城了。只是一到山顶,程亦风即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惊——那里可以俯瞰县城。他见到城中一处火光冲天。位置似乎就是官仓的所在。心中立刻一紧:小莫透露过,采石场和粮仓都有危险。前者会遇袭已经被证实,那么粮仓也是敌人的目标吗?之前冷千山调拨给他人手虽然他没有亲自带回来,可是他留下听端木槿叙述经历的时候,萧荣已经吩咐那队士兵先行开赴官仓守卫。这样的一支队伍,加上他早先布署的人马,足可以将官仓围得连苍蝇也飞不进去——如此防守,官仓应该不会出事吧?
当即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催马向城门直冲过去。
这时辰,城门自然早已关闭。叫门良久才有士兵来开,见是县太爷以及几个时辰前才送出去的“瘟神郡主”,自然要解释迟延怠慢的原因——许多士兵一早已被程亦风调去守粮仓,此处人手不足,而方才又听到城中失火的消息,所以有些士兵赶去帮忙扑救,城门这里只剩下五六个留守的人,因而应门迟了。
程亦风不想多听其他,只问:“是哪里失火?”
士兵摇头道:“只听说是城西赤峰井附近,具体消息还未报上来——大人不如先回县衙,少时前面有人报讯,卑职立刻前去向大人报告。”
程亦风却哪儿等得及?赤峰井正是官仓的方向!“端木姑娘,你在这里少待!”他道,“我去瞧瞧。”又吩咐那士兵:“你另外备车送端木姑娘回衙门去。”便欲自己驾车赶往火场。
“何必这么麻烦!”白羽音看端木槿扶着受伤的车夫踉踉跄跄地从车上下来。“你跟我走就行了!”她一扬鞭子,卷住了程亦风的腰,自己又斜身挂下马去拽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到了马上来:“赤峰井在哪儿?你指路,我带你去!”
程亦风此刻也无暇计较太多,伸手指明方向:“劳烦郡主了!”白羽音便一夹马腹,向前冲了出去。
白羽音的坐骑想是万里挑一的名驹,暗夜里疾驰如风。没一会儿,程亦风已经感觉热浪扑面而来,再往前一些,就听到了骚乱声,且撞上迎面而来哭天抢地的百姓。
“喂——你——”白羽音企图拦住一个中年汉子询问情况。但那汉子只顾背着个老妇拔足狂奔。
“咱们不能再往前了!”程亦风见慌乱的人潮越来越汹涌,马匹前行艰难。“否则马惊了会踩伤人的!”他说着,动作笨拙地翻下马去。
“也好!”白羽音跟着跳下马来,“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便逆着慌乱的人潮直向火场跑去。还没有前进多远,就感到脸上星星点点的刺痛——因为道路两旁的许多房子都着了火,噼里啪啦,不断有门窗倒塌又有房梁和椽子掉落下来,火星四溅。百姓只是扶老携幼惊惶逃窜,几次把程亦风撞倒,甚至还踩了几脚,根本就没人有功夫注意到这个他们万分爱戴的父母官。若不是白羽音一直保护在侧,适时替他开路,只怕他早已遍体鳞伤寸步难行。而他也不计较这些,只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官仓狂奔,又四下里看,想找到士兵或者衙役了解情况。不过,局面实在太混乱了。他被人潮一时挤到这里,一时推到那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靠近官仓了,也终于见到了一个士兵,即抓住了问道:“怎么会着火了?现在官仓如何?”
那士兵提着个水桶,正忙得焦头烂额,呆了呆,才认出程亦风来:“大人你怎么来了?放心,官仓没事,那里的火已经扑灭了。现在主要是周遭的民宅烧得厉害。”
官仓没事!程亦风陡然心里一松,腿脚也跟着一松,差点儿摔倒。幸亏有白羽音在旁边扶着。
那士兵道:“大人,这儿乱得紧。卑职先护送您出去吧!”
“不,不,不……”程亦风摇头,“你带我去官仓看看。”
“这个……”士兵有些犹豫。不过此时那边厢又跑来一个兵丁,程亦风认得,是之前冷千山调拨给他的那队人中的一个百夫长。此人手里拎着一个榔头,一边跑,一边砸,将那些原本已经摇摇欲倒的墙壁砸得稀烂。
他见到程亦风也十分讶异,不过听闻程亦风要去官仓,他却不反对:“现在官仓的火已经扑灭了,反倒比街上安全,大人到那里去也好!”边说,边把手中的榔头交给那拎着水桶的士兵:“把这些着火的房子给拆了!要快!我带大人去官仓里避一避。”
“为何要拆毁民宅?”程亦风不解。
“今夜风向多变。”那百夫长一边护卫着他前进一边回答,“这些民宅本来是被官仓里的火苗波及,结果一下子烧着了一大片。现在扑救已来不及了。卑职担心一会儿转了风向,火再烧回官仓来,那可就麻烦了,所以大伙儿合计,只有将这附近的房子都推倒,把火场隔离在离开官仓半里地的范围之外,这样才安全。”顿了顿,又补充道:“虽然这样做会让周围的老百姓有些损失,但官仓是揽江的命脉。卑职等人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希望大人明白。”
程亦风当然明白,虽然感到心痛。
“官仓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他问,“查到了吗?是不是樾国细作纵火?”
“多半是!“百夫长义愤,“我们的人马刚到,才分派好轮班的次序,没来得及巡逻一圈,就已经起了火——而且是几个地方同时起火的。现在又不是那天干物燥的时节,就算是有谁偷偷摸摸抽旱烟,也不会一下子把几处仓房都点着了呀!显见着是有人放火!可是咱们连半个可疑的人也没瞧见——这些细作难道有法术不成?”
细作自然不会法术,却个个训练有素诡计多端。程亦风想,且敌暗我明,当真防不胜防。
“损失如何?”他一跨进官仓的大门,立刻询问。
几个仓务小吏满面尘灰烟火之色,有人拿着卷宗,有人拿着算盘,应该是正在计算损失。见了程亦风,便赶忙行礼,又汇报:几处仓房虽然着火,但是扑救及时,被烧毁的粮食并不多,然而因为泼水的缘故,可能有些粮食受潮,究竟有多少不能食用要等到天亮之后搬到太阳下来晒一晒才知道了。
程亦风哪儿等得了天亮?自己夺过一盏灯来就往仓库里走。那第一间仓房是东北角被烧,一个粮囤外面的苇席被烧毁了,里面谷物洒了遍地,一些烧得焦黑,另一些则浸泡在水中。第二间仓房是门口起火,所以大门倒塌下来,殃及一个粮囤,亦和先前那仓房里的情形相似,烧焦一些,泡烂一些。第三间、第四间仓房状况也大差不离。程亦风在心里计算,这损失,怎么说也得有上百斤了吧?不过好在从乔家抄没不少粮食,这样的损失,揽江还承受得住。
“义仓那边如何?”他的心才放下又提起。
“卑职等因为怀疑细作搞鬼,所以这里一出事就派人去义仓那里打听了。”百夫长回答,“只是还没消息。”
那也就只能等着了,程亦风很是烦躁。
众人将他簇拥回堂上,小吏们又忙着整理文书,兵丁和衙役们则或是负责看守,或者出去帮忙救火,没有人招呼他。唯白羽音在旁边安慰道:“咱们刚才在山上俯瞰城里,只有这一处失火,所以义仓应该安全。你看你,鼻青脸肿的,衣服也撕破了好几处。我帮你瞧瞧伤了哪里,趁早清洗清洗才好。”
“我没什么。”程亦风道,“只是心里焦躁得很,有好些事情需要考虑——郡主可不可以让在下静静地思考片刻?若是真的有心帮忙,倒不如看看这仓里有些什么事情可做。万不可出去。郡主安然无恙,已经是对在下最大的帮助了。”
就是觉得自己又烦人又没有用啦?白羽音起初有点儿生气。不过转念一想,若是符雅,只怕不需要人开口,已经静静地退出去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做。深明大义、进退有度,这是程亦风所钟爱的女子——就连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大夫,似乎也是闷声不响,默默做事类型。所以程亦风才能对她这样彬彬有礼敬爱有加。
于是白羽音也就不再争辩了,退出门去。四下里望望:见到有人在清扫现场,她以为太微不足道,又见到有人在搬运粮食,她觉得这太不适合她郡主的身份,出官仓门望了望,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火场里的人影都被热力扭曲,看来危险外分——水火无情,她可不能拿自己的命来玩。
那干什么好呢?她咬着嘴唇。忽然看到自己的坐骑了。在一片混乱的道路上跳跃悲嘶。这马要是踩伤了百姓,程亦风只怕又要把账算到本郡主的头上了,白羽音想。于是,展开轻功蹿上前去,一跃上马,拉住了缰绳。可谁知那马的力气却大得超乎她的想像——这可不是她以前在京城里自家马厩里骑熟了的马。此番离家出走,她一路奔波,早已换了几次坐骑,这一匹是在百里之外买的,只觉得脚力好,哪儿想到发其狂来还这么厉害?又踢又跳,几次差点儿将她摔下去。她不得不死死抱住马脖子,由着马儿载她狂奔乱跑。也不知踢倒了多少救火的士兵和逃难的百姓,最后,似乎冲到了一个没有那么燥热的地方了——许是离了火场。忽然听到有人喝道:“畜生,停下!”那马儿忽然腿一折,就倒了下去。白羽音也滚到了地上。
这时才敢睁眼看,只见女大夫端木槿就在跟前手里端这一根木棍。再看方才发狂的马,现在委顿在地,仿佛死了。
“喂!你把它怎么样了?”白羽音丝毫没想到去感谢别人的救命之恩。
“畜生也有穴道,我把它点倒了而已。”端木槿道,“这里都是受伤的百姓,怎能让马匹在此横冲直撞?”
白羽音站起身来,左右看看,果然周围坐满了疲惫的百姓,有些受了皮外伤,有些则被浓烟熏得咳嗽不止。端木槿正撕扯着不知哪里来的一件衣服,大约想做包扎之用。这女大夫来得倒快!白羽音想,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城门口来到这里,还组织起一个诊疗区来。没头苍蝇一般的贱民还肯听她的吩咐乖乖坐在这里!没有点儿手段还真办不到!
她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救死扶伤,大慈大悲——符雅不是也和那些信景教的人一起照料麻风病人吗?这如何不是一件适合自己做的事呢?
当下,对端木槿的态度彻底转变,笑道:“端木姑娘,你需要人手吧?我来给你打下手好了。”
端木槿愣了愣,显然有些意外,但是眼下伤员众多,她照顾不来,怎能拒绝?就点点头:“请郡主帮忙处理这些简单的外伤伤口,我去看那些比较严重的人。”
“放心好了!”白羽音拍胸脯,便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伤员走了过去。
她是金枝玉叶,这辈子没做过这么肮脏的事。况那些百姓也不知道她是谁,以为是谁家的丫鬟,所以对她呼呼喝喝。她几次恶心得想要作呕,又几次恼火得想要把眼前的贱民痛打一顿。不过都强忍了过去:符雅可不会发火,符雅连皇后都尽心服侍……已经千山万水来到揽江,还能被这点儿小事难住?
就这样不断地宽慰自己、说服自己,她一个伤员接一个伤员地处理过去。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所有的轻伤员都治疗完毕。她才得了空闲直起腰来望望官仓的方向——大火已经熄灭。只是,附近的房舍或是被烧毁或是被士兵用榔头砸毁,官仓成了这片废墟之中唯一屹立不倒的建筑。
许多百姓也都望着一夜之间化为焦土的家园。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叹道:“幸亏我背着书箱子跑出来,否则今年大比又无望了!”旁边人听了,冷笑道:“书能吃吗?只怕还没等到今天大比的日子,你已经饿死了!再说,看樾寇来势汹汹,先是炸了揽江大营,现在又来城里放火,恐怕马上就要杀过河来。到时候,命都没有,还读什么书?考什么科举?”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书生道,“揽江大营被樾寇破坏,这是程大人亲口证实的。官仓失火是何原因尚不清楚。也许是一场意外,和樾寇全无关系。就算真的是樾寇所为,他们不敢光明正大与我军较量,只敢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可见是外强中干的一群,咱们大可不必将他们放在眼中。只要咱们揽江的百姓和程大人、冷将军一起坚守家园,必定能让樾寇知难而退。”
“你说得倒好听!”那边一个看起来十分粗壮的妇人插话,“我男人一早已经当了兵,六十岁的公公和十五岁的儿子都被征去修理城防,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家里就只剩我和婆婆两个女人相依为命。如今又遇上这场大火,什么都没了。且不说樾寇打不打过来,今天我们婆媳二人的三餐已经没了着落。我想这里好多人都和我们一样。今天就要饿死冻死——这还不算受了伤治不好的——自己的命都没了,还说什么坚守家园,抗击樾寇?”她边说,边替旁边一个佝偻的老人捶着背。那老人则不时地擦着眼睛。
“真乃妇人之见也!”那书生嗤之以鼻,“大家若不勒紧裤带和朝廷共度此难关,一旦樾寇打了来,我等就只能任人宰割。现在我等小小牺牲,乃是为了将来的太平天下。”
“你这死穷酸又牺牲了什么?”旁边一个独眼汉子吼道,“老子可是在大青河和樾寇拼过命的!现在残废了,回到家乡,老婆跟人跑了,地又被人占了,朝廷可有理会过我的死活?我好不容易才来到揽江落脚,在同乡的茶楼里打杂,现在一场大火,茶楼也烧了,以后要怎么过下去?你还说什么勒紧裤腰带和朝廷共度难关?我呸!朝廷根本就是有福自己享,有难就老百姓当!”
“你反了吗?”白羽音听言,忍不住呵斥,“没有朝廷的军队替你们抵挡樾寇,你早就被河对岸的那些蛮夷给砍成肉酱了!而且这年头有多少外寇内敌在我楚国作乱,朝廷花了多少时间与他们周旋,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那独眼汉子瞪了她一眼,神色颇为鄙夷。
“我是——”白羽音几乎要说出自己的身份了,不过又一想,这些无知小民抱怨朝廷,若然与他们争论,引的他们发起狂来,岂不是给程亦风找麻烦?于是压下怒火,道:“别的我虽然不知,但是程大人抗击樾寇又推行新法,虽然他为奸人所害,被贬来此,还不是带领大家种田织布安居乐业?还铲除了贩卖福寿膏的大恶人,将他的不义之财没收,用来赈济鳏寡孤独?”
她这样说,大伙儿自然无从反驳。只是那个粗壮的妇人道:“咱们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程大人应该不会不理我们的死活吧?之前既然抄了乔老爷的家,没收了那么多庄园、店铺和金银——还有粮食,我想,我们去求程大人安置,随便找个乔家的宅子让大伙儿住,再从义仓里拨些粮食给我们,我们就可以有条活路了!”
“不错!”听她这样说,大伙儿仿佛都看到了一丝希望。
还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程亦风在几个兵丁的簇拥下朝这边走了过来。白羽音不由得疲惫烦闷一扫而空,便要上前去述说自己一夜忙碌的功劳。只是百姓们却抢先一步围了上去:“程大人,粮仓可安好么?”
“多谢诸位的关心。”程亦风道,“官仓的损失并不大,义仓安然无恙。反倒是诸位因为昨夜一场大火失去了许多财物和栖身之所。还有不少受伤受惊。所以我一处理完仓库里的事就赶来看看大家。”
“我们可惨啦!”有人带了个头。其他人就一起大倒苦水,将方才的种种担忧与抱怨一股脑儿地都吐了出来。白羽音被他们挡在圈外,只听得嗡嗡乱嚷,根本分辨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直过了好半天,似乎大伙儿的意见都发表完了,吵嚷声渐弱,才听程亦风发话道:“大家的苦处我都知道。你们都是为了保护官仓才落到如此境地。身为一方父母官,我程某人怎能置之不理?诸位请放心,现在衙门里的人都还在处理官仓的善后,待告一段落,自然会安置大家。”
“程大人,官仓失火是否樾国细作所为?”问话的是那个书生。
“这个暂时还不能确定。”程亦风道,“诸位不要惊惶。就算真有樾国细作在揽江胡作非为,只要大家都提高警惕,他们也难成气候。”
“我们都瞪大眼睛看着呢!”众人七嘴八舌地表决心。但也有人尖声插嘴道:“樾国细作又没在脑门上写上‘细作’两个字。说不定现在就混在我们中间。再怎么瞪大眼睛也认不出来。我听之前从郑国逃难过来的人说,玉旒云为了征服郑国,捣毁堤坝水淹城池,之后又放有疫症的老鼠进城,搞得尸横遍野。现在他们要攻打揽江了,炸了大营的城防,又闯进衙门杀了好多官兵,然后放火烧官仓……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放出那些有疫症的老鼠来了?程大人真是好心,就赏咱们一些口粮,让咱们逃难去吧。”
此话一出,人群中不由一片哗然,纷纷向程亦风求证:“可是当真?樾寇竟然连老鼠都能操纵?那还了得!”
“不是这样的!”端木槿见百姓恐慌,忙出来澄清,“大灾之后常有大疫。樾军水淹靖杨等城池的确是事实,但操纵老鼠纯属无稽之谈。事实上,玉旒云在乾坤窑指挥抗疫,期间吃了不少的苦头。她深知瘟疫无情,并不受人控制。当初她的军医秘密豢养老鼠,企图用作战争之中,结果被她军法处治。所以,大家可以放心,樾军绝不会做出什么操控老鼠散播瘟疫的事情来。”
“你怎么知道这许多内情?”大家都好奇地盯着她。
“我亲身在乾窑,经历了那场瘟疫。”端木槿回答,“当时郑国百姓有许多少染病丧命,而玉旒云的部下也有不少死于瘟疫。他们都见识过瘟疫的可怕,那儿敢自己将瘟神请出来?”
“你是郑国逃难过来的?”大家问。
“不,我…”她刚要照直回答,程亦风连忙截了她的话头:“这位端木姑娘原本是我楚国的名医,为人菩萨心肠。当年为了研究疑难杂症才到了郑国。遇上樾寇东征,就被困在河对岸,昨天刚刚逃回祖国。”说着,又向端木槿使了个眼色,提醒她未必人人都能理解她的经历,不要忘记揽江大营的那场不愉快,此刻百姓人心惶惶,决不能再让他们骚乱起来。
端木槿才也意识到自己欠缺考虑,忙微微笑了笑,又回去忙她的了。
白羽音这时终于挤到了人群当中程亦风的身边,道:“大人是不是也该回去稍事歇息?这都折腾了一天一夜了呢!”
她如此“贤良淑德”的语气,没的让程亦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旁边的百姓则以为她是个丫鬟,倒不觉有何不妥之处。唯有一人抱怨道:“程大人倒是可以回府去舒舒服服睡一觉。咱们连个有瓦遮头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和大人说话的?”白羽音朝那发声的方向瞪了一眼,“大人为人宽厚,你们就连尊卑贵贱都忘记了?大人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会安排你们的食宿吗?难道你还要大人不眠不休地立即替你办到?你到底当他是你们的父母官还是自家的使唤奴才?”
“哈!”方才那个书生冷笑一声,“姑娘此言虽然有些道理,但未免五十步笑百步。这位大哥固然不该对程大人无礼,但姑娘只不过区区一个丫鬟,女流之辈,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男子,这又是那一门子的礼法?”
丫鬟?白羽音差点儿就要跳起来抽对方两个耳刮子。只是听到程亦风低低地唤了一声郡主,眼神万分为难,仿佛是请求她不要忙里添乱。她才忍住了。咬着嘴唇不出声。
“诸位放心。”程亦风道,“我一夜在官仓里并没有什么事做,也休息够了。此刻当然是先处理诸位的食宿问题。不过这也要容我回衙门里去,才好吩咐人办事。我想诸位都劳碌了一夜,必定又饿又累,不如留在此处休息。待我吩咐人去整治些干粮来给诸位充饥。”
“那可求之不得!”大伙儿都感谢程亦风。只白羽音心里嘀咕:这个官当得也太没尊严了!
程亦风又走去向端木槿简单询问了重伤员的情况,是否需要帮忙将伤患抬到善堂里去。端木槿说其实真正重伤的没有几个,也不需要额外的搬动,尽快安置,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程亦风即点头应了,表示立刻回衙门去处理。
他向人群外走。白羽音也跟着。士兵们已经给他准备了马车。白羽音自然不会考虑那么多,自己率先登上车去。等了片刻不见程亦风上车,才揭开帘子问他因何拖延。程亦风不想浪费时间与她多解释,吩咐士兵送她去城中最豪华的客栈里休息,另外给自己雇一乘轿子来。
“我才不要休息呢!”白羽音抗议,“我要……”她原想说,自己要跟着程亦风。但是话到嘴边,忽又多长了一个心眼儿:跟着他,并不能帮什么忙!如果是符雅,绝不会说出这么任性的话来,必定早就找到了合适自己的位子,在那里替人分忧解难!如此想着,她就跳下车:“大人赶紧去办正事吧!我留下帮端木姑娘。”边说,边给出一个十分“深明大义”的微笑。
程亦风无暇计较,自登车吩咐回县衙去。
然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大声唤道:“程大人!程大人!”
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一马正飞驰而来。看骑手的服色,正是揽江大营的士兵。他的心不由狂跳起来:莫非是战事有了进展?急忙下车来。既紧张又兴奋,险些站立不稳。
“有何消息?”他问。
士兵滚下马来,顾不上规规矩矩地行礼,只道:“启禀大人——大喜讯!冷将军和严大侠水陆夹击,樾寇溃不成军。敌人指挥此次偷袭的主帅是刘子飞,也被我军生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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