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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在哪?”

    “就在城里!就在城里!”

    ---------------------------------

    约一炷香时间,几人陆续赶到案发地,最后到的,是骑马的燕小六,章忠宪反而比他还快。

    与义庄停放的尸体相类,死掉的女孩不过六七岁年纪,折断的骨头从两肋刺出,现场血迹仍未干涸,表情定格在极度恐惧的瞬间。

    现场有些许残留印记,是人的光脚与手印,只是步幅极大,若寻常跑跳,除非那人胳膊腿生了两米长。

    这倒是打消一些王婆的嫌疑,人伢子拐卖是求财的,不该当街行凶。

    几人商议后,决定从最早的居养院勘察一番。或许被之前的场面刺激到,出城路上,章忠宪似有些疑神疑鬼,郭晔建议他回家修养,却遭到了拒绝。

    “小哥不必劝了,早日除掉这个妖人,老夫才能安心。”

    骑马在官路上行进,不见多少行人。不过一天时间,自城郭到各村镇纷纷掩门闭户,尽管城防军极力遮掩,妖邪作祟的传言已经蔓延开来。

    居养院坐北向南,门外是撇山影壁,门楼隐约可见残存五色装潢。那门半开半掩,入内有楼阁之所,帘栊污损,屏门歪斜。不过十年前新修的院子,反似百来年无人居住。

    章忠宪见此不由叹息,毕竟是他大力扶持过的产业,抚着门廊上的灰土,似在伤感。

    穿过屏门,往里又走,郭晔来到一座穿堂,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吵闹,退出去看,是燕小六扭住一个人。那人双臂被反剪于身后,疼得口子里骂骂咧咧:“轻点,你大爷的!”

    此人是生面孔,四肢瘦长,穿着不合身的直裰,腰间露着里衣,一副流氓无赖像。据燕小六解释,这家伙姓胡名万,在道上有个诨号叫十千,原是在新丰城做过案的飞贼,因偷了城外黄老爷家里宝贝,不得已出去避祸,未想到能在星罗碰见。

    “他奶奶的燕小六!你现在又没穿那身黑皮儿,凭啥来揪老子!再说这又不是斗灵地界,你管不着!”

    小六吃他这骂,也是一愣。他的抓捕纯粹是下意识行为,被胡万一说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做巡捕了。

    “嘴巴放老实点!”

    一声惨叫,胡万捂着迎面骨坐在地上,杨策收回踢出去的脚。对这种小毛贼,他一向不吝报以最大程度的鄙视。

    郭晔反来了兴致,对胡万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好不容易跑这么远,不安分些,来这地方逛什么?”

    “这院子我转了两圈,值钱东西可能就剩这块地了,你还想把地皮铲走不成?”

    “爷乐意!爷比你们先来,这院子难不成是你家开的?”胡万斜睨他一眼:“你小子逛得,爷们儿就逛不得?你逛什么爷们儿就逛什么!”

    杨策又踹了一脚,踢得他在地上打了两滚。

    郭晔阻止接下来的暴力行为,蹲下身与他平视:“你最后这话什么意思?”

    胡万半是愤怒半是恐惧,瞪了杨策一眼,倒也不敢再造次,“我是跟着一东西过来的。”

    ……

    几人寻间屋子,胡万倒是毫不客气,先挑了最舒服的椅子坐下。杨策面露不满,郭晔只是连打眼色,示意不与他计较。

    “说实在的,我倒还挺佩服你们,见了尸首没被吓尿,还敢主动掺和。”

    “少说废话,”杨策喝道:“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胡万板起脸,压低嗓门道:“这得从我小时候说起,那是……”

    啪!

    燕小六照他头顶就是一巴掌,“说重点!”

    半年前,胡万在黄家顺了笔财物,不知怎的被揭了底,连赃物都不及启出,便匆匆外出避风。一路风餐露宿,不知不觉穿越了半个星罗。

    赶巧不巧,他也是近日流窜到东原一带,闻听有人议论连环命案,还有妖邪作祟,心里便痒痒的,总想弄个明白。

    “我这人打小便是这样,爱打听,路上瞅见个盒子也恨不得打开看看。那黄四郎如果不是把罐子藏得那么严实,我可能都不会想着拿。”

    郭晔哑然,这特点他多少也有一些,“所以你就选择当贼?”

    “怎么能这么说呢?”胡万不满地白他一眼:“自打十岁起飞檐走壁,溜窗缝蹲墙角,什么也瞒不过我。就是顺手拿点东西,不能叫贼。”

    大前天夜里,胡万在城墙根下瞌睡,被蚊子咬得受不了。刚一起身,就看远处有个黑影,贴着地面移动,他很确信这是人们口口相传的妖怪。

    “你怎知它不是人?”

    “人哪有那样走路的?还四爪着地。”

    “会不会是野狗?”燕小六问道。

    “这东西后腿节是朝前打弯的,我是没见过那样的狗,你可见过?”

    小六语塞,郭晔问:“那它最后朝哪边去?”

    “我跟了一阵,实在追不上了。做我们这行的,要说在墙头屋脊,没人比得过,但一下到平地,还是得看腿长身快,不然也不会被这小子拽住。”

    郭晔琢磨一阵,觉得这胡万或许没说出全部内容,“这样吧,你帮我们想想,如果能把这案子破了,有你的好处。”

    “啥好处?”

    “你来星罗这段时间,手脚也不干净吧?”

    胡万干笑几声:“笆篱子爷不是没进去过,算不得什么大事。”

    “少主你这样没用的,”杨策打断两人谈话,粗鲁地薅住胡万领口,将他一把提溜起来。另一只手搭在旁边栏杆上,一用力,石头做的栏杆便被拗断一截,“你这脖子有没有栏杆结实?”

    胡万嘴一咧,心中发苦,爷今天算是栽这小子手里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对胡万这类滚刀肉,爱面子的郭晔即便最后搞定,俩人也得磨叽一番,燕小六不吃他耍就不错了,杨策简单粗暴的方式反而效率最高。

    郭晔取出之前画的平面图,摊在桌案上,标出最后那起凶案的发生地,道:“去年的失踪案就在这居养院里,第一起凶杀也在附近,之后逐渐靠近城市,今天这起,直接在城郭里发生。”

    “那要这么论,”胡万吸了口气,露出牙痛般的神色:“这妖怪应该就离城墙不远啊。”

    “怎么说?”

    “我们走飞檐的,干起活来,都是先踩离自己家远的地方,不然早被逮住了。”

    这飞贼心思倒是敏锐,有古怪癖好的人往往都有心眼,有时也能为人所用。见燕小六似懂非懂,郭晔解释道:“人在这方面与动物相类,作恶也要有安全感,熟悉与安全是第一要素。”

    胡万不满地嘟哝一声,但杨策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也不敢说什么。

    “那为什么离城越来越近?”

    “胆子大了呗,做得顺手了,心气儿也就有了。”

    ……

    姚茗辉找来管事打听,管事表示此前陆续失踪过十来个孩子,有男有女,最大不过十一岁,都说被拍了花子,查也查不到。

    居养院的孩子几乎无人看望,资金更是快把裤腰带勒断,看护的人自然不愿过多操心。

    “已经办不下去了,脏乱差,小孩还总生病。别说丢孩子了,不丢的都死了不少。”管事的带众人去看婴儿睡觉的地方,一推门,尘土扑面,腐败气息几乎凝聚成团,墙角不知沉积了多少灰垢蛛网。

    “你是怎么管事的?”章忠宪怒道:“老夫前年不还捐给你们一笔吗?”

    “花完了啊章爷,那些钱是不少,”那管事的苦笑道:“可无论老人小孩,每天衣食住,时不时生病还得找大夫,这些年加起来得这个数,”他伸出两手胡乱摇晃着,“您捐的那些也就能撒几个月花椒面。”

    “这院子自头三年往后,就没收到上面的一枚铜子,若不是有您这样的扶持,早废掉了。我自己每天都只有青菜白米,您几位都是能耐人,趁早把我撤换了吧。”

    章忠宪还想说什么,被姚茗辉悄悄扯一把,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之前的暂且不论,最近有没有孩童丢失?”

    “没了大人,”管事道:“自打坊间开始死孩子后,有城防军来这查过,之后便没有丢孩子的。”

    郭晔摇摇头,除非王婆手里是她自己生的,不是不丢,只是数量少到不会引起注意罢了。

    “除了孩子,这院子里的人,可有异常?”

    “没有……”管事的刚一张口,想了下又道:“打杂的朱杰去年夏天告病回家,从此再没来过。”

    姚茗辉与郭晔对视一眼,这时间刚好与去年的案子对上,无论是否为巧合,好歹是个线索。

    “他住在哪?”

    “就在城墙脚下,芝麻胡同边上,有个草窝子就是他家。左邻右舍都多少打理一二,就他家烂得如狗窝一般。”

    “有画像吗?”郭晔问,管事摇头,左手在右手上比划着:“他这手是个六指儿,一般不多见,您看了就能认出来……话说您打听这干啥啊?”

    搜集到有用的信息,大概只有这些。几人商量着走出院子,正碰见外面的章忠宪,他突然面露惊惧,死死盯着众人背后上方。

    郭晔迅速回身,只瞥见一个黑影,眨眼功夫便消失在楼顶上。

    “什么东西?”姚茗辉手上夹了两枚冰针,戒备道。

    章忠宪神色平静下来,只说一时走眼,看见的是只黑猫。“无论怎么说,这东西也不吉利。”说着便招呼众人去他家小坐,郭晔心中生疑,表示还有一处需要查访,便拒绝了。

    “您还和我们一起吗?”他刻意问。

    “罢了罢了,”章忠宪擦擦头上的汗,作劳累状,“老夫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前后奔波了这一日,又看了些吓人的,身心俱疲,得回去歇息歇息。”

    ……

    芝麻胡同就离几人出城的路不远,据说最早有家做纸人纸马的,故得名纸马胡同,后来大伙嫌名字晦气,便改口叫芝麻。

    朱杰的小院里有间破房,门窗都用砖头封死,从缝隙往里看去,只有蛛网与灰絮,不知多久没住过人。

    “这有个洞!”

    屋后的燕小六叫嚷起来,众人赶到,墙角处有个缸口大的洞穴,四周爬得光溜溜,一看便是常有出入。郭晔刚一凑近,马蜂蛰了一般缩回身子,掩鼻道:“这鬼洞,熏死个人。”

    姚茗辉也就近嗅了一嗅,他对此要专业得多,断言乃是尸臭。

    燕小六一激灵,下意识抽刀在手,郭晔按住他:“少安毋躁,下面没东西。咱们这么多人这么大动静,有妖怪也吓跑了。”

    几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号称什么都敢看的胡万也不作声。最后郭晔把心一横,用布巾遮了口鼻,点着灯,将身一纵,跳入洞内。

    这地洞挖得很糙,且不算深,凭他的身量也要微微屈腰,倘若四肢着地,倒显宽敞。洞里腥臭浓郁得化不开,较殷雷虎的口腔有过之无不及。

    郭晔转行内息,抹掉眼角熏出的泪,定睛看去,只见脚下杂草铺垫,骷髅骸骨,纷纷散散,头发挂在壁上,人肉烂作泥尘。

    他强忍着恶心,用布包了几块碎骨,钻出洞外,深呼吸数次才算重获新生。经姚茗辉鉴定,此乃人骨。

    “抓到了?”燕小六喜上眉梢,胡万白他一眼:“抓到个屁!连影子都不见呢。”

    小六说他不过,只好道:“我有主意,咱们来个守株待兔,既然这里是那东西的老巢,它肯定还得回来。”

    “你下去守?”

    “……”

    郭晔寻思着只熏自己一个便够了,便自告奋勇下去蹲守,不料受到强烈反对。

    “此事万万不可!”这是姚茗辉。

    “你丫想都不要想!”杨策看样子比他还急。

    “闫师姐就你这一个儿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向她交代?”

    “你之前遇的险都不知怎么和三夫人解释,要再出什么意外,我跟我爹今晚就得去上吊!”

    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吵得郭晔一个头两个大,万般无奈下只好保证绝不亲身涉险。商议到最后的结果是,燕小六去临院盯梢,胡万在屋顶望风,杨策嘴里含着葱姜与别的药物遮味,独自在洞里留守。

    姚茗辉负责看紧郭晔,不让他冒冒失失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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