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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载着历来燕玄家所有瓷类的烧制方式,若能从中找出那种瓷的烧制方法,必可救老爷的性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便《万彩集》真的在如意这里,即便你能将它带回万彩山庄,但宫里头给庄主的时日是多少?这些时间可够新建一座专烧变花瓷的钧窑?而你家庄主潜心研制琉璃瓷那么久,又是否还能在这点时间内重新拾起变花瓷的烧制之法?所谓差之分毫失之千里,若不是对这技艺娴熟于心,又怎能恰如其分地烧制出当年那种进行过特殊点彩的变化瓷?”
素和甄淡淡一番话从门前传来,立时令李福停下抽泣,往房门方向磕了一头:“姑爷说得是。但是,只要有哪怕一线希望,老奴还是想尽力一试。”
“李总管忠心耿耿,着实令人敬佩。庄主的病情,也着实让人担心。那么娘子,那本《万彩集》,可是否真的是被你不慎从家中带出来了?”
我看着李福迅速转向我的那道期盼目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遂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你瞧见了,”素和甄笑了笑,将视线再度转到李福的脸上:“你家小姐说她并没有将《万彩集》从家中带出,不知李总管可愿意相信她的话?”
李福的脸色微微泛白。沉默片刻,他颤声道:“小姐说没有带出,那必定是没有带出,不由老奴信或者不信。”
“既如此……”
眼见素和甄就要下逐客令,我忙打断他的话道:“既然如此,我就随李总管一道回一趟万彩山庄,看看我爹的病究竟如何了。”
“你爹的病?”他闻言目光闪烁,似笑非笑往厅内踱了近来:“你爹的病唯有那本《万彩集》可救。既然《万彩集》不在你手中,你回去又有何用。”
“他毕竟是我爹,现在病重得已连汤水都吃不下,我这当女儿的难道就不该回去看看他么?”
“是啊姑爷……”听我这么说,李福当即再次朝素和甄磕了个响头:“自老爷病后一直对小姐惦念得紧,还望姑爷体谅则个……”
素和甄轻瞥他一眼,笑了笑:“你家老爷向来知晓,虽燕玄家手艺自古传男不传女,但如意自小对制瓷手艺无师自通。况且三太太虽怀有子嗣,但一则还未出生,二则男女未知,因此若不幸他病故,能继承他这一门家业的,如今唯有如意这一人。所以李总管不妨实话告诉我,如意这一走之后,可还有回来的时日?”
“姑爷此言差矣,小姐总归是姑爷您的妻子,哪有走后再也不返回素和山庄的道理??况且只是回门省亲。若姑爷您还记得的话,小姐原该在嫁入您家后七日内回到娘家省亲,但那时您写信说小姐身子染恙,老爷便没有催促。现如今老爷病得不轻,姑爷总该让小姐回去看一看了吧?纵然姑爷对老爷因当年之事心存有间隙,老奴也知没有脸面替代主子乞求姑爷的谅解,但万望姑爷看在老爷那几年对待您兄弟二个着实不薄的份上,也看在孝顺这两字的份上,网开一面,让小姐回去见见老爷……”
话没说完,见素和甄若有所思望着自己,李福把头一低,旋即沉默下来。
“李总管,”而素和甄面上依旧带着淡淡微笑,眼里不知几时却已笼上一层寒霜:“你既然也知道当年之事,却怎还敢对我提孝顺二字?若执着于此二字,我就该为当年你家庄主煞费苦心利用宜兰夫人的血害死我父亲,而亲手杀了你家庄主才是。”
“姑爷……”李福闻言脸色大变。
有些吃惊,又带着点惶恐的愤怒,他张了张嘴但没敢直言对素和甄说些什么。
最终只能扭头望向我。
他想让我这燕玄家的大小姐出面帮帮他。
但从素和甄这番话可见,他已正式舍弃了他脸上那张面具。那张原本因为缺乏确凿证据,于是一直虚于客套而戴在脸上的面具。
所以我只能视而不见,兀自在一旁保持沉默。
事实上,那张面具应是从素和甄见到火灾后的那口变花瓷后开始,就一点点被他不动声色地摘除了吧。
所以宫里的人之所以突然会知晓那口美人瓷的奥妙,可能也是因了他的缘故。
毕竟中间还有个可以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人,那便是同样对那口美人瓷十分感兴趣的陆晚亭。若是由陆晚亭将这口瓷的奥妙带入宫中,也就不难解释为何消息流传的速度会如此之快,毕竟他是条半龙,回到京城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瞬息间就能办到的小菜一碟。
唯一的疑问是,无论素和甄还是陆晚亭,手中没有那件瓷瓶的话都是空口无凭。而那瓷瓶早已被铘带走,那么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宫里人又为何会轻易相信当年那口瓷瓶的制作者是另有其人的?
不过无论怎样,现如今,燕玄与素和两家的恩怨既然已昭然若揭。作为燕玄如意,我被带回这里后只怕已是自身难保,岂能在这节骨眼上再把自己往漩涡里推。
琢磨着,一眼见到李福那副瞬间明白过来后的苍凉神色,终觉有些不忍。所以不得不在他默默起身时,将头别到一边,不去看他那双依旧紧盯着我的眼睛。
他于是只能弯了弯腰,慢慢朝素和甄一躬到底:“既如此,那老奴只得回去将姑爷的这番话转告我家老爷了。”
“送客。”
简单丢下这两个字,素和甄便不再朝李福多看一眼,径自走到桌边坐下,端起尚有余温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仿佛转瞬已忘了李福的存在。
这令李福僵立在原地,梗着脖子仍想再说些什么。
但迟疑片刻,最终选择在一旁小厮过来催促前,转身往门外走去。
走得头也不回,仿佛带着某种决然。
但当跨出门槛后,却突然一个停顿,他在门外扑通声跪倒在地。
紧跟着再次朝厅内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带着点儿哭腔,他看着素和甄道:“姑爷,老爷说了,所谓罪加一等,只怕是全家人都要受到株连。株连啊……所以,老奴还望姑娘和姑爷能三思。夫妻本是同林鸟,冤仇相报何时了……”
“所以你家庄主才会以那样出人意料的爽快,同意了我与他两家的联姻,便是为了防备类似今日这局面,对么。”
这番话如同素和甄眼里的神情,平和得没有一丝温度。
闻言李福霍然抬起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厅堂那两扇大门已在素和甄目光的示意下,被守在门外的小厮轰然一声紧紧关闭。
屋内瞬间笼罩在一片昏暗和静寂中。
只听见素和甄的呼吸,一下一下,似乎有些微微的急促。
由此显露出他平静神色中所隐藏的情绪,不知是怒,还是别的什么。因此我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出声,也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会儿,听见他问我:“你想回去么。”
“我是他女儿。”我答。
他笑笑:“你安心,那边我会让人替你过去看看。”
“这不一样。”
“的确不太一样。不过,前次你逃离山庄,此次就无需再以这借口来尝试离开此地了。你说对么。”
简单一番话,说中了我心里这一点细微的念头,所以我再次沉默下来。
而他目光朝边上微微一侧,道:“齐先生来了么?”
他身后显现一道身影。
不知独自在暗处站了有多久,他从不远处那道角落中静静走出,到素和甄身旁,不动声色用他那双鬼火般闪烁的眼睛看了看我:“二爷有何吩咐?”
“带她走吧。”
“要带我去哪儿?”我立即问。
素和甄没回答,只将手中茶杯再次托起,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带她走,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