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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求殿下开恩,赦了他的性命吧!”
“殿下应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既然有令陆离又怎敢不从?便是陆家又有几条命敢违逆陛下之意?陆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他本意。”
“臣等与陆离相交十几年,信得过他的人品,殿下不妨先听他说一说,定是有什么苦衷。”
“殿下……”
苏子澈正在气头上,越劝越怒,长剑一转斩向一旁桌椅,一干事物应声而倒,杯盏碎落一地,他手腕再转,将长剑狠狠掷于地上,长剑入地约有半尺,剑身犹自振颤不已。
“是,是!你们相交十六年,自然是情分深厚!只我一人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一直天真地对你们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你们有苦衷,你们不得已,那我就活该被你们蒙骗十几年!若是今日不知真相,是不是还要被你们戏耍一辈子!”他真是气得狠了,双目通红,全身都在微微发抖,若不是残存一份理智,怕是早已将长剑刺入陆离心口。
陆离此刻一心都系在苏子澈身上,对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恨不得刻入脑海中去,听到他将称呼从“你”换作了“你们”,便知他因着艮坎巽为自己求情,便将他们视为了一伙,以为他们四人俱都是皇帝安插在身边的眼线或是此事的知情人,陆离声音发涩,吃力地道:“殿下,陆离的确是陛下的耳目,陛下曾于陆家有恩,臣不敢背弃恩德,可陆离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陆离眼里只有殿下一人,此生只忠于殿下一人。陛下那边,不该说的,臣半句不曾说……殿下身边之人,为陛下做耳目的,也只有臣一个,还望殿下不要迁怒无辜。”陆离重重地磕了个头,而后就那样跪伏于地,声音像是从深渊传来,“陛下是殿下的兄长,一贯疼爱殿下,做兄长的怕弟弟受委屈,想要知道弟弟过得好不好,于情于理,臣都无法拒绝。陆离自知对不起殿下,殿下若是生气,陆离愿意以死谢罪,来生再侍奉殿下。”
他言至此处,直起身深深地望了苏子澈一眼,眼底带着湿意,似是要将此后数十年的岁月凝聚在这一望之中。苏子澈冷目以对,眼里的失望几乎令陆离恨不得捧出心肝来让他瞧,让他知道自己待他的丹诚之心,即便为陛下做了耳目,此心也不曾移过半分。
陆离望了许久,苏子澈未予任何回应,他终于移开视线,右手按在腰间,缓缓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他回忆起小时候的一些事。在他五岁的时候,他尚且不叫陆离,而是叫陆少安,父亲将他送去参选伴读,他懵懵懂懂地被太子看中,成为了十七皇子的伴读,一朝入宫禁,十六年相伴不离。
他与苏子澈朝夕相处,一年年过去,自然感情甚笃。他清楚地知道苏子澈的每一个喜好,知道他喜欢多放酥少加冰的酥山,知道他喜欢汉阳山上谷雨前后第一波发芽的汉阳云雾,知道他喜欢用隔年的陈雪烹茶,知道他喜欢南方温醇不灼喉的淡酒,知道他喜欢恰是甜而未腻的点心,知道他喜欢衣服上清淡若无的香料,知道他喜欢尚德殿里,掌握天下苍生的九五至尊……
在来岭南之前,皇帝命他将苏子澈之事事无巨细悉数汇报时他便知道,这次恐怕瞒不了多久,他想象过无数次被苏子澈知晓后自己要如何应对,可当这一刻来临,他仍是觉得措手不及,他发觉自己根本无从解释。
他抬头望向苏子澈,望向他十六年来最用心对待,却又最辜负之人,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也许有些话,一生都只能埋在心里。
他握紧了佩剑,缓缓放于颈间,忽而就想起他刚入宫那年的一个午后,那时苏子澈还未被送至李贵妃膝下抚养,他午睡时靥着了,醒后一直在哭,恰巧那日先帝与太子都不在,乳母又一早就被他发脾气赶走了,只有陆离在身边,哄了许久不见成效,便柔声问做了何梦,只听他抽噎着说梦到了娘亲。
“旁的皇子都有娘亲,为什么偏我没有?”
“你有阿离啊,旁的皇子可没有。”
“……可我还是想要娘亲。”
“娘亲迟早会走,而阿离不会走。”
“……为什么?”
“唔,等你长大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等我长大,你还在么?”
“会,我会一直在,陪着你长大。”
“永远都在?”
“永远都在。”
也许苏子澈早就不记得三岁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可陆离却一直记了下来,在苏子澈成长的过程里,他曾对他许下过很多承诺,每一个他都清楚地记得,如今却是来不及一一兑现了。
他握住剑柄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被他强作镇定地压了下来,过往二十余年岁月倏忽而过:“殿下保重,陆离来生再来陪你。”
他闭上眼,长剑用力划向了自己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