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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瞳孔都凝固在了中心一点。
舜和尽远就坐在他们对面,身旁各自摆放着武器,同样垂着头不说话,直盯着那团不停跃动的火,就像是要从中寻到某种迹象似的。沉默了好半晌,还是脾气暴躁的水修士率先打破了平静。
“X的,你究竟惹到了什么人?老娘跟人干架可从没吃过这种暗亏!”菱小姐咬牙把肩上系着伤口的束带一解,丝毫不顾忌他人目光地扯开衣领撇了一眼。虽然恒定药剂对神力伤害有奇效,但毕竟削去的血肉难以短时间再生,她锁骨上方依旧残着个孔洞般的创口。
“你们就打算这么干坐着!?”她对那伤口恢复的状况似乎挺满意,随便扣好领子,转头瞪了几人一眼,“万一他就在林子里呢?你们就不打算再去找找!?”
她略显尖锐的嗓音在洞中不停打转,但依旧没能引来一句回应。舜只是低着头,盯着火苗沉思不语,尽远倒像是有些触动,握了握重枪又看了皇子一眼,终究没有起身。只有那位黑袍探查者在火光中开合了几下嘴唇,似乎在说话,但也不知是他声音太低,亦或是嗓子太哑,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
“你们都不去,老娘自己去!”她喝了半天都没人搭理,气不打一处来,泄愤般往地上用力一拍,起身就想走,却被皇子厉声喝止了:“站住!”
她顿了一秒,心中火气腾腾直冲,咬着牙还要再走,背后又传来了第二声毫无音调起伏的呵斥:“孤叫你站住……”
这声“孤”字一出,她迈在空中的步子如何也落不下去,愤然偏过头,只看到皇子一双黑珍珠似的瞳里带满了冰寒,紫色神光因愤怒难抑不停在瞳孔边闪过,仿佛一道道炸起的雷霆。
两人这般对视了几秒,水修士终于败下阵来,垂着头缓步坐回到原地,那张白鳞满布的脸在火光下一动不动,更显得阴气森森。
尽远看这两人都闷着头不说话,为了缓和僵局,只能低声劝道:“菱小姐,如今已至这般局面,还是先稳定好身体状况,咱们再……”
“有酒吗?”他话没说完,女修士突然大喝一声,转头朝老管家问道。
“……哦,有,有。”老人被她惊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往兜里摸索了几下便拿出了个银制扁壶扔了过去。
女修士也不说谢,随手接过后将壶盖一挑,先喝了三大口,又把酒壶往探查者身前一放,长吸了口气,闭目盘腿静静冥想起来。银壶在地上砸出了清脆声响,却丝毫未引起探查者的半分注意,他连眼皮都没颤一下,还盯着那片火光,全身似僵成了一块铁。
老管家只觉得洞里气氛愈发诡异,犹豫着要不要说几句话,正迟疑间,舜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安,勉强按压住狂躁中的心绪朝他致谢道:“路易斯先生……刚才多亏您出手援助,大恩不言谢,当铭感五内。”
“哪里哪里……”老人客套地摆摆手,“我也不过是正好路过,殿下万万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来回说了几句场面话,洞内又是一静,火苗噼噼啪啪闪了几下,舜才再次看向这位出乎意料的救援者,迟疑问道:“冒昧多问一句,您……是因何来此?”
“哦,这话说来就长了……”老管家早打好了腹稿,娓娓说道,“我家小姐前几天听说这里糟了兽灾,心中非常记挂,可不巧又生了病,没办法过来祭奠,这才吩咐我替她先跑一趟。”
“原来如此……夫人真是善心肠。”
“哎!”老人轻叹了口气,似为这渔村中的无辜遇难者而感慨。
一声叹息后,洞里又恢复静默。老管家拿不准自己算是瞒过去没有,但对方不再问,他自然也不好去挑话头,又瞄了四人一眼,起身拍了拍斗篷道:“你们先坐着,我去找些海鱼虾贝,煮个汤给大家暖暖肚子。”
“不敢劳烦……”舜急忙伸手劝阻,老人却摇头苦笑道:“殿下不必客气,不怕您笑话,我也确实肚子饿了,就在附近找些吃的,很快便回来。”他不等对方答应,一闪身就钻了出去,消失在微微泛起的天光中。
皇子缓缓收回了胳膊,盯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出神。他可万不知道洛维娜夫人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一位冰系高手,当然,这也的确可以理解,毕竟以那位夫人的地位名誉,就算再加上几个护卫也是丝毫不过分的事。
他只是对于老管家如此自然地冒险相救,多少觉得有些奇怪。可毕竟在京城相处的时间有限,他拿不准这位素来彬彬有礼的老人究竟是面冷心热的那类,还是另有所图……但既然对方是善意的,在这强敌虎视眈眈之时,他也绝不会贸然猜疑,自乱阵脚。
他心中正转着念头,身旁的枪卫士突然出声道:“我去外面巡视一番。”皇子偏头看去,正对上那双墨绿眼瞳,火光映照间,忽然觉得他眼神似乎有瞬间犹豫,就像火苗般飘忽不定,但再一眨眼,却又恢复了如常的淡然。
“……小心些。”他猜测同伴或许是为刚才那场异变而沮丧,并未阻止,只是又提醒了一句,便也盘腿闭上眼,尝试着进入冥想状态。
尽远轻微的脚步声很快被潮水翻涌的轰鸣所掩盖,然而皇子枯坐在火边半天,却怎么都无法让心中的躁动平静下来。他吐了口长气再睁开眼,瞟了瞟前面两个似石头般的身影,默默起身,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他转过了岩洞外侧,望着海面尽头那片愈发明亮的白光,只觉有瞬间恍惚。虽然这次突袭行动堪称失败透顶,但他怎会受不得这点打击,早已将结果抛开一边,只是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剩那位生死不明的巡查员。他不知道那袭来的夺目光柱到底是何种神术,更无从猜想光修士在那瞬间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但刚才他竟找不到人,也听不见哪怕一声呼救,只怕……
然而他现在却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只深感到一种无力与自责的苦苦纠缠。他颤了颤干裂的唇,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顿觉咸涩海风里阵阵恶臭扑鼻,恼怒地一转身,余光忽然瞥见乱石滩另一头的树林外似乎有人影在晃动。他下意识展开了幻术伪装,借着潮声响动掩住脚步,在乱石丛中轻点了几下脚,藏在一块大岩石后,终于得以听见几声微不可闻的呢喃。
“……您还是自己……”
“老头子用不……海边……来去自如……”
剩下的话语全被呼啸风声吞没,但这仅有的两句却让舜暗自松了口气。他确信其中一人必定是尽远,虽然那声音微弱不清,但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是绝不会认错的。至于另一人……怕是路易斯管家吧,也不知他们怎么会碰到一起去……
他倒也没多心,更不想背后偷听,正要悄声离开,不知不觉又从岩后飘来了几声模糊对话,却让他脚步猛地一顿。
“那件事……打算什么时候……夫人也想……只怕来不及……”
“还没有……再想办法……”
那件事?什么事要在这般境况下来提……他反复揣摩这两句话,再想起那天晚宴时,老管家同样提到了要做一件事,心中疑惑之余,自然看得出这两人间似乎很有些隐秘关系。
在白昼将临的曙光中,他看着尽远缓步走向岩洞,忽然察觉到对方手里似乎紧攥着东西。他脑中刹那闪过点灵光,仿佛猜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散去伪装,哑声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这声轻问直如惊雷,震得尽远下意识抬起重枪一甩,愕然回头,只看见皇子沉着脸立在岩石边,一双黑瞳眨也不眨盯住了自己的手。
迎着海面天光的映射,他竟觉得那瞳中反出的微芒仿佛灼烫射线,像是要从自己依然紧攥着的手背,印出一道不可愈合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