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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了一遍,看他浑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便道:“你只当府里之事与你无关,却是想太容易了。如今你回来就加封了一级,还不知道要怎么算计对付你呢。”
贾兰摩拳擦掌道:“我正盼着哪个王八羔子冲我动手呢,我也好名正言顺地活动活动筋骨,才不算‘惹是生非’。”
李纨叹道:“若是要冲你个人动手,我还管不成。只是官场斗势,怎会没有牵扯。只怕日后为着要对付你,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去。所以,往后你行事更该三思,万不可只因着自己一时意气……”
贾兰道:“娘,我还会不知道这个!所以当日不就让方糕团子他们回来了嚒。”
李纨道:“从前你只是在书院读书,不过几个小厮的事,自然容易,往后还能这么容易不成?”
母子两个虽说着话,实在是各说各的,贾兰哪里会把这点事放在心上了。
只之后的事却恰如李纨所料。
因北地战事不利,又有北军传回的消息,朝上百官便为之后该如何布置争论不休。这日便有人上本保举贾兰领兵前往。只道贾兰本在武荫之属,又屡建奇功,在书院时也有兵策成文,其间颇有可观之处。如今北地战事不利,除了新北军骄兵之患外,还有所遣将领不听北军调遣之由。贾兰年少才高,恰可补此不足,其才足可领军,其年少又不至与北军旧将顶撞不睦,实乃上佳人选。云云。
一时兵部户部都有人出列,只道此数条皆言之有理,愿保举贾兰领兵出征。
大学士戴一鸣等极力反对,说贾兰年少且并不曾领兵作过战,虽有兵策可知其才,到底不过纸上谈兵,难据以为实。且贾家虽属武荫,贾兰之父、之祖父皆是走的科举之路,以此为据也难服众。再者北方战事自去年起越发吃紧,如今东线高歌猛进,正需西路一鼓作气歼敌于一役之时,让如此小辈领军出征,尤其此前新北军已遭逢两败,朝廷此举,恐伤了士气,更不利战局。
双方各有言辞,你来我往不肯相让。上头皇帝越听面色越沉。见他们犹自争论不休,才开口道:“贾兰虽身手过人,眼前却还不宜当此大任,众卿家且另选了人来。”
有几个官员还待再争,却被身边同僚止住了。又商议了半日,最后保举了扶风总兵仇严绶。因新北军自有将帅,这次保举的乃是自新北军中领兵前往驰援北军的,又因之前新北军两败,怕再从里头出人与北军那头亦起龃龉,朝上吵了这些日子,才算有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原以为没贾兰的事了,哪知道这位总兵一回身就点了贾兰为参将,还是逃不过。
贾兰回庄上辞行,许嬷嬷闫嬷嬷几个都一时喜一时忧,喜的是自家哥儿有出息了,眼看着又是一个国公爷都说不准。忧的是,战场无情,刀枪无眼,若是伤着了碰着了可怎生是好。倒是李纨一脸沉静,只说了句:“千万记得别连累了人。”
贾兰这时候倒换了面色了,听他娘如此说来也不反驳,只低头应了一声。
待得贾兰随着仇总兵等一行人离京北上,迎春过来陪李纨说话。便说起此事来,她道:“从前我在孙家时,只听说想要在兵部谋一个缺有多难,到了兰儿身上却这般容易了?先前府里的事还历历在目,实在让我难信这是个建功立业的时机。照着我看,只怕是打着斩草除根的意思多些。”
李纨轻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世上要做人,就有个出身,有了出身,就有个父母兄弟,祖宗家族,哪个逃得过去?兰儿既姓了贾,若是个庸才还罢了,偏偏他之前同九王爷那里关联上了,可不是让人心惊?你说的不错,斩草除根,自然是这个意思了。
北军状况虽不明,只略想可知,那两路新北军前后溃败恐怕里头还有自家人的手笔。人呐,认准了一个自己,认准了自己要的功名利禄,旁的什么都可以拿去换,拿去用。
这回他们先假作保举兰儿,本是玩笑样的事,怎么可行?之后又拱出个仇总兵来。这位本就是西北王府一系人马,前两年换防时候换过来的,如今又送了去,实在是里应外合一举两得之事。兰儿这回,也是被搂草打兔子,捎带了。”
迎春细想一回,一脸惊怒道:“真有如此无耻之事,无耻之人!”
李纨轻轻摇头道:“各人各境。圣上摆明了要对西北王府动手了,如今天下承平,西北一隅却如个深潭,那里军民知道有王爷而不知道有圣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且西北王府为了安固自家地位,与鞑子的关系也甚可玩味。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以他一家看来,为着防止有朝一日出现这样情形,养敌自重,岂非情理中事?”
迎春忙道:“那兰儿这回不是……”
李纨点头:“让兰儿领兵前往,到时候北军跟鞑子里应外合,新北军又是一场大败。新北军西进之事恐怕就得耽搁下来了。又顺势将我们府里连根拔起,实在是一做两便,大善之举?”
迎春皱了眉道:“嫂子既然知道,怎么还让兰儿去!”
李纨苦笑道:“他要做的事,我哪里能拦得住。”
迎春道:“兰儿也知道各中缘由?”
李纨点头:“只怕知道的比我还清楚还细些。”
迎春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叹道:“真跟他四姑姑一个样儿,原来说艺高人胆大,便是这个样子的?只是也太让人操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