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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王夫人答应着,又道:“周姨娘虽无子,也伺候了老爷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就打发人去把她二人迎了回来,一个送去家庙,那小丫头也算尽心有功了,把她放去家庙偏院的奉佛塔罢。”
贾母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也不知因了什么话触动心思,一时没了玩笑的心肠,众人略说开去两句也就散了。
晚间歇息了,半夜里贾母忽地唤起鸳鸯道:“你替我记着些,待周姨娘的骨灰取回来,让家庙里念一日佛。再取个冥白童子同她放在一处。”
鸳鸯大半夜里听说这样的话,背上汗毛直竖,到底沉声答应了,又服侍贾母饮了两口安神汤,各自歇下不提。
大观园里也在说这事。妫柳对黛玉道:“姑娘,这事蹊跷,那日姑娘去送行时,我也见着周姨娘同那两个丫头的。周姨娘面色看着虽弱些,却不是骨子里的病症,倒像是修饰遮掩的意思。且二人面上都是生机大旺之象,哪有这么块就病死的道理?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黛玉听了也觉得一阵阵发寒,忙道:“好了好了,大晚上你说这个干么,怪渗人的。且你果然能看面相的话,给府里一众人等都看看,倒说个准不准呢!”
妫柳摇头:“你们这里的人同我们那里不一样,我可不敢说能看相这样的话。只这生机总没有错的。要我说来,这二人当是被人害死的。生机无恙,人却死了,定是横死了。”
黛玉吓得麻爪,越想越不能安心,便骂一声道:“柳儿你这臭丫头,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妫柳在她床跟前的毡子上盘腿坐着,听黛玉这么说,还仰了脖子瞧黛玉:“姑娘,怎么了?干么不睡觉?”
黛玉欲哭无泪:“大晚上的你老说些渗人的事,教人怎么睡!”
妫柳无辜:“我没说妖魔入侵的事啊……”
黛玉道:“你老说这个死啊那个活的,还不够吓人的?!”
妫柳道:“啊呀,姑娘,我不过说个死,有什么好怕处?这人从生出来,就该着死了。生死一体,就同一朵花儿打开出来就该谢的一般。这有什么好怕处?怕的话,不是该怕些可能有可能没有,或者来或者不来的东西,这份不安定,才可怕吗?比方说,今年到底是海妖来还是天妖来,是地级妖兽来,还是天级妖兽来……啊呀,想想都胆颤了……”说完还抱着自己肩膀抖一抖。
黛玉早被气得不怕了,随手抓了个杨花玫瑰瓣儿的枕头一下下往妫柳砸去:“让你天妖!让你地妖!让你胆颤……”
妫柳笑倒在地:“姑娘……唉哟……不成了不成了,乐死我了……姑娘你怎么还这样呢……唉哟,姑娘,我、我这下真胆寒了啊……”
黛玉连着砸了几下,扔了枕头,出了一头汗,也撑不住笑倒了。
妫柳躺在地上嘴上还不安生:“姑娘,我话可没说错啊。你桌上那书上不是还说了?‘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咱们都没死过,哪里知道死后的事,就那么怕了他!或者等死了之后才知道真逍遥呢,那时候就该后悔多活了这许多年岁!”
黛玉听了忍不住又笑,想想,又笑,到了长叹一声道:“我同你说,你说的是有道理,我如今想了也竟觉得有理。只是我仍是听那些话害怕,你若再说,就让墨鸽儿换了你去!”
妫柳立时住了嘴,临黛玉躺下前,没憋住蹦出来一句:“姑娘,你方才说的那样,其实是‘口说心不知’,仍是不知,正是该修处。”
黛玉一通闹下来真困了,迷迷糊糊地哼哼回她话:“明日再学,好柳儿,莫闹了,我要睡了。”
妫柳看看她睡颜,把一床鹅黄满绣大朵白海棠的纱被抖开给她盖上,嘴里犹自叨咕:“如今天凉了,晚边光盖那毯子可不成,姑娘再盖上这个……哎?象由心生呢,或者就是我们相信非得盖被子才不会感冒所以才会着凉生了风寒……唔唔,还是先盖上……”
黛玉听着耳边软软嘟囔声早黑甜一觉入梦乡深处去了。
过了些时日,周姨娘同小丫头蕊儿的骨灰坛子迎了回来,王夫人听说老太太的话,让在家庙里念一天佛,还烧了些小小儿衣裳一同。另要个冥童子一起供着。只好让众人依言办事,回来就病倒了。连着姐妹几个去看望也没让见面,只说身上不好,懒怠见人。
贾母听说这话,让人带了话去让王夫人好生歇着,旁的一句也无。众人底下猜测纷纷,却到底不明所以。
这日许嬷嬷来府里报庄上的事,又说起来,许嬷嬷笑道:“这事府里知道的人恐怕也不少,只是老人们口紧罢。周姨娘原是该养个孩儿的,那时候她还没这个身份,只她怀上的日子同太太怀上宝二爷相差没几个月。太太便说待她生了孩儿,升就她做姨娘。
怀宝二爷时,太太已上了年纪,府里日日都请着太医。到了后来,月份大了,更是吃力。几回见了红,后来寻了几处庙里的人测算,都说是同周姨娘肚里的有冲撞的缘故。照着老太太的意思,原是要把人迁去庄子上的。太太怜惜周姨娘,道是庄子上太过清苦,又问过水月庵里的老尼,只让周姨娘跪几日经解了冲撞就是。
哪知道却是冤家聚头,周姨娘在那家庙里待了几日,就出了事,肚子里七个多月的娃儿就那么流掉了。听说还是个哥儿!府里顾忌着太太这头,那时候太太也快到日子了,怕她听了心里害怕倒生出不好来,故此便瞒着太太。却是赵姨娘在太太跟前说漏了嘴,招得太太惊痛,只说‘是我误了她’,动了胎气当晚就发作起来。这生出来的就是宝二爷了。
宝二爷衔玉而诞,整府整族的人心思都给引过来了,自然也没人想得起周姨娘来。之后又有老太太要把宝二爷抱到身边养着,也是几头的事。待得想起来,让人把周姨娘接回来时,都是多半年之后了。
听说周姨娘原先也是极伶俐的,自那事之后,就木呆呆的了。且她那回伤了身子,往后再难有的。倒是太太同老太太都怜惜她,仍是升了姨娘,老爷也善待她。只没想到仍是这么个了局,倒让人叹息。”
几人听完了都感慨,常嬷嬷又道:“你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那时候咱们可还没过来呢。”
许嬷嬷笑道:“家里老太太让人打听这府里的事,大概知道些。这顶头的婆婆是什么样的人,实在太过要紧。故此,我们来了后,我也私底下多听那些婆子们闲话。零零碎碎拼起来,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儿。”
常嬷嬷笑:“怪道那时候你总是散钱请人吃酒喝茶的,原来是为着这个。”
许嬷嬷道:“却是那时候傻,要看人性子,怎能看她如何侍奉势大的婆婆?该看她如何相待根弱的媳妇才对。”说了众人都笑。笑中又有多少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