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黛玉不耐烦了:“好了,柳儿姐姐,快说。”
妫柳想了想道:“怎么说呢……这样,姑娘,我先给你说个故事吧。”
黛玉点点头,妫柳便接着道:“早前同姑娘说的浮尘集市,它坐落的地界名叫做落蓂关。落蓂关是小千界,里头共有九处浮天,我们看着已大得不得了了,却还是个小千界。传说其上是苍兰灵界,苍兰灵界所辖如落蓂关这般的小千界有数万个之多。”
黛玉也不由得听住了,妫柳道:“在这灵界中有一种神鸟,唤作青凤。这鸟羽色如青天,颇有仙姿,极为珍罕。常年以日边金露为饮,沧溟神树玉籽为食,传说可与龙相舞,修成后也有破界之能。
天地轮转,有一期,苍兰界中一角坍塌,天火如流,岩焦冰涸,众灵受难。黑尘蔽天,哪里还见金露;寸草难活,自然也没了神树。有一双青凤恰被困于此境中,苦捱不过,其一终因缺饮少粮而亡,另一个倒活了下来,它硬改了脾性,忍了恶臭食些腐鼠焦豚,总算撑过了那一阵。只是后来也没能得道,数百年后还是陨落了。
灵冥周转,那早先无食而陨落的青凤投身重来,仍是化作了一羽青凤。那后来陨落的再来时,却成了一只夜枭。再言修行,起步却差了千百级数。”
说完直转过脸来,看着黛玉道:“姑娘,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虽不知你们这情究竟是何东西,既是人人皆有的,那便比作饮食无异。只是这饮食因人脾胃不同而胃纳有异,这情之一字想来也各有所差吧?姑娘是青凤之口,便是此间流火焦岩之处,也没个去吃腐鼠的道理,姑娘以为如何?”
黛玉一下子不明白妫柳的话,她那样高门闺秀,心里事情自己知道得尚且模糊,哪里想到会有人能这般明公正道,条理清晰地说将出来。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怔愣着看妫柳。
妫柳想了想便问:“姑娘,宝二爷的好处,姑娘或者知道。我且问一句,倘若宝二爷是长成环三爷,或是长成今日那牛鼻子老道那般的模样,只心性行止不变,姑娘当如何待他?”
黛玉尚未来得及说话,妫柳便笑道:“这话姑娘也不好答我,你只心里明白也罢。我再问一句,若是姑娘这般心性,却长成……傻大姐那样儿……你想宝二爷又会如何?”
黛玉一时不语,片刻才道:“哪有你这样促狭的说法儿,被你比得这般浅薄!”
妫柳摇头笑道:“姑娘这是狡辩砌词,心里想必清楚的。这宝二爷见了姑娘风姿便晃了眼睛,转头见了宝姑娘容色,一样失神。连外头素未谋面的姑娘小姐但凡听说才名姿容出色的,便连人家家里出来的婆子都要给上两分面子。不问心性不问品格,也算一视同仁了。这世上美人何止千万?宝二爷却想要一个个都照顾了过来,若是能够,恐怕恨不得都弄到咱们园子里来一同日日相对才好。姑娘,这样行事,可真合你心意?”
早开始时黛玉很有两分窘迫,这回说到这里了,倒觉得自己一味如此反矫情了,才叹道:“这世上又有哪个不是这样?平常人家或者有一生一对的,却是得天成全罢了。像咱们这样人家,哪个不是如此的?……已经算是好的了。”
妫柳道:“那还不就是那句话!姑娘是青凤,难道因没有神树就要去吃腐鼠?何况,这还不是生死交关的事,何至于委屈如此?我看姑娘同宝二爷相处,不说今日之争,只说前两日丫头冲撞的事。宝二爷那性子,个个都舍不得,想护着。但凡两下有冲撞,他只一缩脖子当没看见这一路本事。这还不过是个丫头,姑娘也还是客居表姑娘呢,就这么着了。往后若……那日子就是一样样一次次总是如此,姑娘是要忍一辈子的打算?”
她说得越来越起劲,黛玉却不由涨红了脸,斥道:“胡说什么!越发没规矩了!”
妫柳长叹一声:“姑娘,你想想,若是太太在时,这话能不能揭开来同你讲?宝姑娘家里,姨太太是不是什么都能同她掰开来说?你如今……便是老爷回来,也难说这些话。所以我方才说了,也只我这自不量力的小丫头敢说这个。此间无人,这话也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罢了。我说句到头到头的,姑娘且忍一忍听了,宝二爷若能够,只怕恨不得姑娘同宝姑娘一齐归了他才好呢!姑娘又以为如何?”
这话恰如惊雷。黛玉素日里心里不安,多少是因了那金玉之说。这时候想起这次争执时,因了自己说一回“金玉”,宝玉便发了疯。想来,若是他心里真无此事,那听了也不过一笑。今次这般作为,可见他心里是真有“金玉”之说的。再念及之前他对着宝钗失神的样儿,自己不在府里时,两人日日合作《春晓图》的事。可见了,没了自己,照样有能陪着他学陪着他乐的人。果然,果然……
一时心里如灼炭烫着,一烧一个洞,一烧一个洞,黑漆漆暗沉沉,不晓得能拿什么去补。浑身上下都发起冷来。
妫柳见之心里一惊,暗道:“这情之一字还真是甚毒,不过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能害人至此。”忙上前轻轻抱了黛玉,低声唤道:“姑娘,姑娘。”
黛玉听了,强打精神,苦笑着道:“那依姐姐,又该当如何?”
妫柳叹道:“情由心生,而非因人。姑娘既心中有情,那该想求个什么样儿难道心里不清楚?只识清了这个,再说不迟。”
黛玉一时疑惑:“而非因人?”
妫柳点头:“正是了,情不过是人心中一念。那念投到某个人身上,便照亮了那人。若是情是因人的,那岂还会有‘始乱终弃’‘另结新欢’之说?那人又不曾变过,怎么情却有个来回?可见这情不在那人身上,而是在自己心里。心里有一画图儿,恰逢一人或有三两分、一二分相近,就投了影子上去。只是究竟不是原像,长久相处,龃龉丛生,渐渐熄了当日一团火热。这才是人间多数情形吧。”
黛玉想得呆住,失笑道:“柳儿姐姐?你这哪像个姑娘家家的话,历尽沧桑的老妪也未必能说出这一番言辞来。”
妫柳不以为然:“嗐,她们不用心琢磨,多是瞎忙活着那么胡乱一活。”
黛玉倒似被那“情由心生”的一派胡言给解救了,想想看却是大有道理。
良久,才冲妫柳笑道:“我晓得你的意思了。柳儿姐姐,且容我细想想。”
妫柳点点头:“姑娘,这我说的话,同你真的体悟到,之间隔的就是修道里实证的地步。我晓得,多少话儿都是‘看得破,忍不过’的,实则却是不曾真的看破。”说了冲黛玉笑笑,轻手轻脚服侍她躺下,掩了门又往门口毡子上打坐去了。
晓月清辉,竹声沙沙虫声切,黛玉躺着蹙眉凝神细思,却在不知不觉间已入了青冥第二重了。其名恰是——“问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