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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兰儿,你不叫你林姑姑去?”贾兰正乐,听惜春问他,便回道:“咱们又不是喝茶吃果子,叫林姑姑来做什么。涮锅子自然要吃肉才够味儿的!”转头同惜春嘀嘀咕咕说起如何大铜锅子铁粗炭,片卷羊肉嫩切鸡的话来。
迎春转头冲李纨道:“嫂子,兰儿好似同从前又不一样了。”李纨正把那篮子东西交给常嬷嬷,叮嘱两句如何收拾的话,听了迎春所言,便回头笑道:“在山上待时候长了,就有股子山寨气,不像大宅门里的哥儿,倒像绿林中的响马了。”惜春却道:“嫂子,绿林里头那叫好汉。”李纨点点头:“得,有你这样的长辈护着,他更长得好了。”说得迎春也笑。
晚间元妃又颁下赏来,那谜只迎春同贾环没有猜着,贾兰还张罗着把自己得的赏让于迎春,倒让众人一笑。
乘了兴,转日贾母便令人速做了围屏,令各人作灯谜挂于其上,又拿玩物出来当个彩头。如此又凑了一回赏灯小宴。贾兰原想开溜,哪知道贾政特遣了人来叫他,也只好去了。贾母贾政同宝玉原在一席,如今贾政带了贾兰也坐在这里,把些果子与他吃,又问他些书院的事。贾母一向少见贾兰,只当他还小,这回见他说起事来也头头是道,便添两分怜意。只可怜宝玉,被贾政三两句话挤兑得坐立不安。直待贾政先去了,才算解了锁。
李纨同凤姐在里头也有一席,到底不得坐。这会子前头都吃好了,净手上茶,重上糕果,俩人才在后头得空扒拉几口。李纨拿汤泡了一挑子饭吃了便撂了筷子。凤姐笑道:“你这都快赶上林妹妹了,能顶个什么?”李纨不理她,另寻了事问:“白日里看周姨娘带了个丫头,竟是眼生得紧。”凤姐道:“什么眼生,也进来好些时候了。早先咱们不是把一处宅子借给官府收容灾民了?后来开春回暖了宅子要收回来,有几个道是家里都没人了,也没地方去,求卖自身。照理说咱们府里也不买这样的人,只老太太太太都心慈可怜她们,便留下了。有些年纪的都派去庄了上,只三两个丫头看着还算整齐就留在里头。周姨娘那里正好走了一小丫头,她倒也不理论,就从那里头领了个去。如今算来也有些日子了,只他素来少出来走动,你才觉着眼生。”李纨听了点点头,心里想着方才见着的那丫头,虽是顶个小丫头的名儿,可也不小了,看着也得十五六岁,生得却着实不差。说道:“我还当是赵姨娘给环儿寻的呢。”凤姐冷笑:“她才不肯要这样没根没基的丫头呢。”说话间都用完了,忙忙漱了口,又往前头伺候去。
却说贾政从赏灯小宴上回来,心里总想着方才几人做的灯谜。元妃所作爆竹、迎春所作算盘、探春作的风筝、惜春作的佛前海灯连着宝钗的更香,个个都透着不祥意味,这样年节兴盛时候,缘何作如此悲语?思虑辗转,不得安心。到了外头,恰是朔风萧萧时候,更增凄清。枯坐了一回,往后头姨娘院子里走去。
从来家宴场面,周姨娘赵姨娘是不跟着王夫人伺候的,倒不是王夫人如何,却是贾母不喜这些人在跟前。这里周姨娘听闻老爷已经回来了,想着稍待片刻得了老爷歇下的话便也好各自安置。却不曾料到贾政往自己屋里来。
忙迎了进来,亲手打水执帕,伺候周全。见贾政神情恹恹的,也不多言,先从贴身荷包里取出两丁清心香焚上了,让丫头们将自己的茶具取来,又吩咐众人都退下,这才燃炉烧水,预备烹茶。贾政闻着鼻尖一点幽香,耳听得水作松声,心下也渐渐安宁,才叹气道:“果然没来错你这里。”周姨娘将一瓯茶递了过来,轻声道:“能有甚事,且喝茶。”贾政闻言心里一松,笑道:“正是这话,却是我庸人自扰了。”两人便对坐饮茶,说些闲话,当夜贾政便歇在了周姨娘处。
贾母那里却直闹到漏下四鼓才散,贾母自吩咐了众人明日免了早省,连早饭也不用人伺候。却不料转日一早便道宝玉身子不舒爽,一时都慌了手脚。待王太医来看过,道是秉性柔弱,这阵子又玩闹狠了,需得稍稍进些补汤才好。府里还差这个了?偏宝玉古怪,凡觉有异味的东西一概不吃,连闻一闻都要作呕,哪里用得来补汤。幸好王子腾那里得了信,让人捎来一个古方,王夫人忙让人拿去配了一料来。那东西金贵,怕给多了他胡乱糟践了,便只让袭人来取了十丸过去管着他吃。总算万幸,这药他倒吃得。只凤姐拿了贾菖贾菱送来的单子苦笑:“果然是个玉人儿,一帖子药也吃掉几百两去,幸好满府上也只这一个凤凰蛋罢了。”平儿听了笑:“奶奶怕什么的,凡是宝二爷要的东西,便是官中没有,还有老太太太太那里呢,管保够他当饭吃都不怕的。”凤姐听了也笑:“才说是个凤凰蛋!”
薛姨妈也让薛蟠从自家药铺里拿了些药材派人送去王夫人那里。同喜送了药回来时见宝钗正同薛姨妈点算年礼,上前行了礼回禀道:“太太,姨太太那里有官家夫人在说话,我便把东西交给金钏儿收了。”薛姨妈点点头,便让她下去了。宝钗问道:“妈又让人送什么去?”薛姨妈道:“让你哥拿了些药材回来,宝玉这阵子不是不好?就拿些过去。”宝钗道:“他们那里还能少了这个?前日还听袭人说太太给配了药了。”薛姨妈道:“缺不缺的,在人家里住着,知道了总要有个动静才不失礼。”
清点登录完了,薛姨妈让人收了礼册,才同宝钗往另一边炕上坐了闲话。
“总算都消停了。这年节连着娘娘省亲,真是忙得晕头,我看你姨妈白头发都要多出好几根。”薛姨妈接了同贵端来的茶,饮了一口叹道。
宝钗道:“要说还是凤姐姐,真是立得定。那几日,旁人还得空歇上一歇,她却难。连着娘娘省亲完了,各处都神疲力倦,她也还得前后盯着。真真不容易。”
薛姨妈点点头,想了想才道:“也得会琏儿取了凤丫头,若还照着珠儿媳妇那样的,你姨妈可就没法了。只琏儿同凤丫头到底是那头的人,也没有管这里一辈子的道理。这往后啊,还得看宝玉媳妇,若是娶个不经事的宝二奶奶,那就擎等着乱罢。”这话宝钗却不好接了,便顾自端了茶来喝。
薛姨妈才又道:“那日看娘娘的样儿,真是把个宝玉疼到骨子里。往后说不得就是个国舅爷。看看如今太后娘家那两位,啧啧,真是皇亲国戚的派势。”
宝钗知道深浅,忙道:“妈,这可不能混比,宫里还有正宫皇后呢,哪里轮得到这里论起国舅来。”薛姨妈一行点头:“知道知道,不是在家里嘛。我就那个意思。”两人又说起元妃省亲时的种种,赞叹一回,薛姨妈便往前头去了。
宝钗却想起元妃那日说起的令嫔来。那日回来,宝钗便让薛蟠在外头悄悄打听这位令嫔的事。宫里的事是传不出来,外头眼见的却瞒不得人。这柳令柔升了嫔位没几日,她娘家一兄一弟都得了出路,连着老子都升了一级,虽则还是个五品的衔儿,却是一州知州的实缺。也难怪那日元妃都要提起,眼见着是极得圣宠的。想来,当日不过一样一身宫衫立于人后的待选女侍,如今却天上地下了。不经意低头碰着了胸前金锁,心叹:“却不知这有玉的究竟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