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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金线捆绑起的裱金御札经内监的手递到案桌上来,萧衍眼帘微垂,从殿外投射进来的光辉在他幽深漆黑的双眸中摇曳。这份书札的分量他再清楚不过。大齐建国至今,百余年历史,不过也才送出三份而已。
其一是当年高祖皇帝在打下江山后,亲手所写赠与嘉穆皇后,言明此生若有负于她,便甘愿将万里江山拱手献上。
不过帝后一生情笃,相携至老,那份御札便只在颁布时出现在世人眼中,后随葬皇陵,传为一时佳话。
其二是先帝顺宗皇帝,因其黯弱愚鲁,被西越人趁机侵辱,生生夺走了陇西九个州县。顺宗在逃亡间将御札交予当今圣上建兴帝,若自己遭遇不测,便由他登基为皇。
最后一份自然就是十七年前薛毅所拿到的这张,当初金銮大殿上,文武百官众目睽睽,皆知此事。建兴帝在龙椅上亲口许诺,他日当满足薛毅所提出的一个要求,只要不涉皇储,不动江山,必然应允。
萧衍不明,若是薛靖宁早早便拿出这裱金御札来,自己定是不会断然地就拒绝她的请求,那她又为何……
“平身吧。你这般聪颖,该知道这御札的重要,若方才你直接拿出来,我怕是无话可说。”
靖宁站起身来,及腰的墨发因为起动垂落到了身前,却丝毫不减其眉间英姿魄力。她举手一揖,坦荡从容,“因为臣女希望殿下能够明白,臣女今日殿中所求,若能成功,是凭借自己自身之能,而非裱金御札之力!”
萧衍似乎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清这个少女的风骨容姿。
坚毅,淡然,慧颖,更难得的是没有官场上的沉浮取巧。比之朝堂上的酸儒庸臣,实在好上许多。
无法想象,这样的女子十六年来竟都是痴傻的样子。
“此事事关重大,我需禀明陛下方能给你一个明确的回复。”
“臣女静候便是,多谢殿下,臣女告退。”
恭敬地退殿转身,手心里渗出的汗经凉风一吹,不禁带了些瑟瑟寒意。她定了定神,下了台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才终于彻底地放松下来。
宋泊言已在外面等候许久,见她出来,施施然迎上去道,“还好吗?”
倒是个心细如发的男子,看得出她暗掩紧张。靖宁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我派人回府说了你到京的消息,祖父和父亲都对你很是挂念,提前给你安排了姑姑生前住的院子。靖宁,以后你还有宋家可做倚靠,我们都会是你的家人,断然不会让你孤独于世的。”
这样的话,太像是寒冬里的一簇火焰,将四肢八骸的冷意驱走,慢慢地暖和起来。她轻轻地弯了弯眉,莞尔浅笑,“多谢。”可惜她是不会在此长住了。
还是有些疏离的神态,宋泊言也不多言,带着她便往外走去,总归会让她慢慢习惯的。
却不想,在宫门口遇上了曾经的重怨仇家。
江弘昇骑马正欲进宫,见到是宋家的轿子出来,便猜是宋泊言。痞笑着打马过去,卷着手上的马鞭对着马车散漫道,“唉,泊言,不是说你今日休假一天,怎么这会又从宫里头出来了?”
薛靖宁努力回想着这个声音和吊儿郎当的说话语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马车外说话的人不正是三年前被她弄得坠马落疾、许久才好全的江家嫡子——江弘昇?
冤家路窄,她竟在回京的第一天,便碰上了这个昔日的仇家霸王。
宋泊言不得已掀了车帘下车去,“方才有事,去了一趟龙章阁。怎么,你不是该在坊间游乐,今天倒有功夫进宫?”
江弘昇忽的凝眉,不像往常一般同他玩笑,也不复刚刚纨绔的模样,脸色一下正经起来,直愣愣地盯着那马车厢看。
“那里面的人……”他透过掀起的车帘不经意瞧了一眼,似乎坐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化了灰他也认得,是害他瘫痪了一年多的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傻子——薛靖宁!
一年多!他无法正常行走,每天都要靠着下人搀扶才能到屋外去动一动,对他这般习惯浪荡的人而言,简直是度日如年。
她薛靖宁倒好,人痴傻了什么都可以当做没发生一般,去了平城照样过她的舒适日子。好啊,现在终于让他碰上,他绝对不会轻易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