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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信虽被关着,与外面隔断了联系,可看守他的下人们嘴巴却没把门上锁,虽知道王爷连日来心情不好,阖府上下都是捏了一把汗,只差夹着尾巴过日子,但正院与宇文信的院子如今都没多少人服侍了,尤其宇文信的院子,离银安殿着实不近,天高皇帝远的,下人们又被下了严令,一步也不许离开小书房外,不嚼舌根不说八卦,该怎么打发时间?
所以杨氏前脚才被带走,宇文信后脚便隔着门窗知道了,若不是力不从心,又连件可用的工具都没有,他就要破门破窗而出了。
父王是恼了他,却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在他面前罢,只要他以死相逼,并且真见了血,应当还是能救下母亲的,若都见了血,父王还不肯松口,那他便趁机结果了自己也挺好,反正他如今也没有前程未来可言了,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所以宇文信一边急急说着话,一边已在不管不顾的往外冲,他必须离开见到父王,晚一刻都不行,谁知道就晚了那一刻,便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可惜他才跑到门口,就让崔公公带来的两个满脸冷漠的侍卫给伸手拦住了,崔公公还在后面略带怜悯的说道:“二爷,您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王爷也不会见您,您还是接受现实,先听听王爷都让奴才带了什么话给您罢。”
宇文信闻言,见那两个侍卫都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是练家子,关键他从来没见过,也不知是父王的人,还是宇文修的人?但不管是谁的人,他都使唤不动,更打不过,看来他今日是怎么都出不了小书房的门了。
这般一想,宇文信不由心灰意冷起来,再想到方才崔公公竟用怜悯的语气与自己说话,他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这般与自己说话?果真是狗仗人势么,若不是他背叛他们母子,他们母子岂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又有几分恼羞成怒。
语气便十分的不好,“崔公公果然好本事,左右逢源待价而沽,倒与那墙头上的草差不多,风吹向哪边,就倒向哪边,只可惜墙头上的草,都是没根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一阵大风给刮到地上,被人碾落成泥了,崔公公可得小心一点啊!说罢,父王有什么话带给我。”
崔公公从最底层混到现在,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宇文信这几句话,简直可以忽略不计,遂只是笑道:“好叫二爷知道,王爷已定了三日后,便送您去漠北了,王爷说了,您可以带几样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还可以带几个服侍的人,再就是一千两银票,另外,您去了漠北后……”
把睿郡王的原话与他学了一遍,末了道:“到底怎么选择,二爷自己斟酌罢,奴才明儿再过来问二爷都带哪些东西和哪几个人走,奴才也好替二爷提前安排车马。”
一席话,说得宇文信如遭雷击,赫然石化了,他还以为,父王只是吓唬他的,没想到父王是认真的,还将时间定得这般急,不是摆明了不给他为母亲求情,甚至是营救母亲的机会吗?还说与他‘有生之年,不复再见’,父王果真不要他这个儿子了吗?!
可他自己吃苦没什么,却不能不管自己母亲的安危与死活,那是他的亲娘,哪怕犯了再多错,做了再多糊涂事,也疼他爱他,一心为着他的亲娘啊!
念头闪过,宇文信忽然冲上前,拔下一个侍卫腰间的刀,便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红着眼睛向崔公公吼道:“我要见父王,立刻安排我见父王去,否则,我就死在这里,我倒要看看,我若真死在了你面前,父王会不会让你给我陪葬!”
崔公公立时变了颜色,狠狠瞪向了那两个侍卫,那两个侍卫也有些意外,他们的确是练家子,可宇文信也是打小儿练习弓马骑射的,虽都不精,却也比常人敏捷有力的多,又是抱的殊死一搏的心,竟真被他得手了,只得低垂下了头去,想着二对一,双方又实力悬殊颇大,他们还是有机会将刀给夺下的。
宇文信已又叫道:“快点!我要立刻见到父王,你给我快点,否则,我就真割下去了,你别以为我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反正我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他话虽说得硬气,声音却发颤,手也抖个不住,昭示着他心里到底还是害怕的。
崔公公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立刻对他有求必应,反倒笑了起来,道:“二爷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下狠手,能对自己下狠手,又有什么可意外的?只是王爷如今已彻底恼了你,也就看在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虎毒不食子,才给你留了一条生路,但心里却未必就没想过,若当初没有生你这个儿子,又怎么会有此番的祸事?您若是自己结果了自己,于王爷来说,也许反而能让他如释重负。”
不理会宇文信白一阵青一阵的脸,继续道:“何况我如今欠大爷一个天大的人情,便不欠这个人情,大爷承爵也已是必然了,我不趁早讨好未来的一家之主,等事到临头再去烧热灶?那也太蠢了,二爷觉得,我是那么蠢的人么?所以,你要下狠手,就只管下,事出突然,我又手无缚鸡之力,阻拦不及也是情有可原,你们两个,当时离得远远的,还是听见我在里面大叫‘来人’,才忙忙冲了进来,只可惜已经迟了,是不是?”
那两个侍卫忙都应道:“是,公公与二爷说正事,岂是我们能听的,便离得有些远,等冲进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宇文信被几人的一唱一和气得双眼越发的红,心里虽有些信了崔公公的话,他就算为了到宇文修面前卖乖,也巴不得自己尽快死掉,但到底还抱了几分残存的希望,嘶声向崔公公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我就不信,我的命,还没你们几个奴才的值钱的,我倒要看看,我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宇文修保得住保不住你们!”
说完,咬牙一狠心把脖子迎着刀刃往前一送,立时一阵尖锐的疼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很快他的脖颈和锁骨间,便黏腻腻的不舒服起来。
宇文信强忍住疼痛,看向崔公公厉声道:“怎么样,要不要立刻带我去见父王!若你还不识相,就等着给我陪葬罢!”
崔公公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仍带着笑,道:“二爷您本就羞愧难当,又听得王爷要将您远远的送走,您不但救不了自己的母亲,以后还自身都是泥菩萨,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一时绝望之下自尽了,也是人之常情,王爷一定不会怪罪我们的,便王爷要怪罪,如今他对大爷可是言听计从,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捧到大爷面前,你说大爷开了口,王爷能不给这个面子吗?所以,你就别为我们这些奴才担心了,要动手就快点,奴才还等着回去向王爷复命呢。”
他竟真一点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不害怕自己死在他面前……宇文信死死盯着崔公公的脸看了一回,纵再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也不得不承认了。
然后便悲哀的意识到,崔公公也好,两个侍卫也好,都只是主子手里的傀儡,所以他们不会像父王那样,看见自己受伤流血,看见自己极有可能会死在他面前的样子,怎么着也会心软几分,如果他不自己放下刀,他们真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可他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只会亲者痛仇者快,死了也白死?
宇文信一时陷入了天人交战中,神情都有些恍惚起来。
崔公公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忙冲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便忙身形如电的扑上前,一个夺刀,一个抓人,很快便将眼前的困局给解了。
崔公公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厉声吩咐两个侍卫:“你们两个,从现在起,寸步不离的守着二爷,直到二爷被送走那一刻,若是敢再让二爷有个什么好歹,你们两个也别活了!”
两个侍卫一个正制着宇文信,便由另一个抱拳恭声应道:“公公放心,绝不会再出任何岔子了。”
崔公公“嗯”了一声,看向颈间仍血流不止,脸色灰败的宇文信道:“二爷,奴才早说了,让你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你偏不信,如今可不就吃亏了。对了,顺天府黄大人已将杨氏的案子判决了,杨氏也痛快的画了押按了手印,已定了下个月月初行凌迟之型,所以你是救不了杨氏的,不过,若你乖乖听王爷的话,配合一些,指不定王爷会心软,让黄大人改判杨氏其他刑罚呢?虽也免不得了一死,好歹死前不至于那般痛苦,也能落个全尸不是?您自己看着办罢!”
说了一大通,见宇文信都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知道他这会儿身心都受了重创,要指望他安排带的东西和人,怕是不可能了,只得吩咐两个侍卫:“你们两个,马上给二爷上金疮药、包扎伤口,若实在严重,还得打发人立刻请个大夫来。”
又指了一个粗使婆子:“你把院子剩下的所有人都给咱家叫来,咱家有话说。”早些把事情了了,也好让王爷早些开怀起来,比较主子高兴了,下人的日子才好过。
侍卫之一与粗使婆子之一便取金疮药的取金疮药,召人的召人去了。
却是侍卫的脚程更快,先一步取了药回来,与宇文信洒上后,很快便止住了血,这才发现,宇文信的伤口虽有些长,却并不深,只要包扎得当不沾水,几日便能结痂。
崔公公听得松一口气,适逢粗使婆子将宇文信院里如今仅剩的十几个下人,连同宇文信仅剩的两个不得用的小厮也一定召齐了,他便站到台阶上,说起话来:“二爷不日就要出发去漠北了,你们当中,有哪些愿意跟着去服侍二爷的?”
谁都知道漠北苦寒,二爷去那里也不是享福的,甚至有生之年都别想再回盛京了,若这种情况下,还愿意跟了去服侍的,自然忠心可嘉,那就值得一用了,也算是二爷不幸中的万幸。
只可惜崔公公失望了,他一连问了三遍,都没人主动站出来,说愿意跟了去漠北服侍宇文信的,人人脸上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崔公公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些仅剩的下人,显然都是家里没什么门路,素日在二爷面前也不得用的,不然早找路子调出去了,哪还会留至如今,既素日不得用,自然也就别指望他们能有多忠心,若强迫他们跟了去,他们不尽心尽力的服侍,倒还不如不让他们去,这种事,他们自己愿意才是首要的。
可二爷自己院里的人都不愿意跟去了,其他院里其他行当的人自然更不愿意了,难道现自外面买人跟去吗,现买来的人,又哪里堪用呢?王爷是恼了二爷,却未必就愿意看到下人也敢作践他,委屈他,——他必须得把握好这个度才成。
崔公公正暗自犯愁,冷不防就听得下面一个女声怯怯的说道:“公公,我愿意同了二爷一起去漠北,不知道可不可以?”
终于还是有人主动愿意跟去了?
崔公公大喜过望,忙循声望过去,就见说话之人不是别个,却是刘纯馨,他脸上的笑就一下子凝固了。
暗骂自己怎么连二爷院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都给忘记了?说来这刘氏到底也是二爷的妻子,虽没拜堂没敬茶,却也是坐了大红花轿进门的,那便是二爷的妻子了,丈夫去哪里,她便跟去哪里,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只是这女人再上不得台面,也是大少夫人的嫡亲表妹,也不知道大少夫人对她是个什么意思?也许大少夫人只愿意自己作践她,不愿意别人作践她,有什么后手呢,毕竟这一去,可就一辈子都再见不着了,这个主他还真是不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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