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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景生就是个贪权爱富的不成。她纵然是公主的女儿又如何,这世上总是要讲道理的,她虽然占了个嫡字,可你也占了个长字。她对你失了敬重之心,纵然才性再高,终究是落了下乘。”
顾嘉辰唇边笑的愈发甜美,“游公子,得你如此为我说话,我真是……感动的很。……我虽然也不觉的自己有错,可到底是对三妹妹心头有愧,自三妹妹回府之后,百般待她好。可三妹妹一心亲着公主大娘,不仅恨着我,连大母和阿爷也恨上了,在国公府中这段日子不断生事,不满意便三天两头进宫寻太皇太后告状,更是要求大母为她举办什么劳什子春宴。府中上上下下都不得安宁。最后她拍拍屁股走了,大母和阿爷心生不舍,倒有几分觉得是我的缘故方令得三妹妹委屈离开。”低下头弹了几滴泪滴,“如今我的日子很是艰难,便是在自己府中,也寸步难行,身边也只得奼紫一个小丫头还算忠心耿耿,否则我一个大家女儿,如何会一个人往外头跑,身边连个人也不带着?”
一双妙目注视着游景生,“我和游公子虽只有几日缘分,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和公子很是投缘。今儿听说游公子认识我三妹妹,本以为游公子是受了三妹妹的吩咐,过来戏耍我的。没有想到,公子竟是个明理的,怜惜阿瑜心中苦楚,阿瑜可真是,真是……!”隔着朦朦眼帘注视游景生。
男子自来好色慕少艾,游景生为顾嘉辰这等欲说还休的摸样一激,怜香惜玉的心思占了上风,脑子一热,登时脱口而出,“这世上可没有这个道理!顾娘子,你放心吧。我定当为你调停,要阿顾在你面前重新唤你一声大姐!”
北风吹拂在太极宫中长长的宫道中,漾起一片瑟瑟之感。永安宫中,丹阳公主守在太皇太后床前,已经足足有一夜了。阿顾来到公主身后,注视着公主疲累的背影,心中一疼,柔声唤道,“阿娘,你去歇一歇,我来陪着阿婆吧!”
公主听着阿顾的声音回过头来,面上神情有几丝茫然,“留儿啊,阿娘还不累,你先歇着吧!”
“阿娘,”阿顾劝道,“阿婆的日子还长久着呢,若是阿娘你这个时候就累倒了,往后可怎么办呢?”
天光斜斜射入永安宫,阿顾服侍太皇太后用了药后,揽卷为太皇太后读起佛经。太皇太后倚靠在榻上望着阿顾,唇边泛起微笑,语重心长道,“阿婆这趟怕真是不长久了,你阿娘是个性子软弱的,你要自己撑起来,方能让阿婆放心!”
“胡说,”阿顾倏然握紧书卷,失声否认,两行清泪沿着她洁白的脸颊流了下来,唇角勉强绽放出令人安宁微笑,“皇祖母会长命百岁的!”
“傻孩子,”太皇太后唇边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伸出手,抚摸着阿顾的发髻,“这世上哪有长生不死的人呢?总是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在走的时候,心中没有多少遗憾,就可以了!”
阿顾登时心痛,伏在太皇太后床头饮泣不已!永安宫中一片寂静,宫人们都低了头,拭去腮边泪滴。
“小娘子,”莫小干的声音在马车外传出来,“书肆到了!”
阿顾点了点头,下了马车,步入行知书肆,注视着自己待了一个月的小阁,心生感慨。与谢弼情变发生之时,她也曾深夜辗转,在天明之时在所有人面前遮掩住自己的心痛。但如今在太皇太后的病况前头,自己的那些风花雪月情绪便都显得如同微尘一般,不值一提。今儿太皇太后病情突然爆发出来,她和阿娘措手不及急急进宫探望。这时候太皇太后也已经歇下,玉真小姨也进宫伺候,她便打算回行知书肆收拾收拾东西,进宫侍疾!
游景生匆匆踏进书肆,抬目望过去,见阿顾坐在门旁小阁之中,背影纤秀,犹如清韧柳枝。
他踏步走了过来,唤道,“顾娘子。”
阿顾回过头,见着游景生,唇角泛出微微笑意,唤道,“游郎君。”
游景生立在离阿顾七八步远开外,问道,“顾娘子可是出身韩国公家,姐妹中行三?”
他的形容板正,声音染着一种阿顾多日来未曾见过的冷漠,犹如带着铁锈的铜门,冰冷生涩阿顾怔了片刻,面上的笑容消泯,眸中有了通透之意,淡淡应道,
“是。”
“呵,”游景生淡淡笑道,“没想到,我竟然和顾三娘子这般贵女处了三个多月!”
阿顾睇着游景生,眸光黑白分明,“我是什么出身,重要么?我以为这一个月来,我们是君子论交,旁的东西并不涉及。没有想到,游郎君竟对我的出身这般介意。”
游景生道,“是。你的出身,与小生其实没有什么相关。但你不亲父祖,对长姐不恤,实在是大大不该。当年你为恶人所劫,幼年遭际确实有几分可怜,但这般般点点与顾大娘子干系不大,如今你既然已经平安归来,也算是万幸。顾大娘子如今遭际着实可怜,你的腿虽然不好,却并不是她害的。她既有心敬你,你便也退让一步,忘淡了当年往事,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姐妹亲爱,岂不是好?”
阿顾立在原地,望着游景生絮絮而谈的模样,犹如看了一场荒诞可笑的戏剧,静待游景生说完,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完了?”
她端坐在那儿,形容清冷,犹如经霜红梅,模样儿十分陌生,游景生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续下去,怔怔的点了点头。
“那便好,”阿顾道,“你可以走了!”
游景生不意阿顾直接下了逐客令,立在远处一时有点下不了场,一摆衣袖,怒冲冲道,“走就走,谁还稀罕留着不成?”
出了书肆,游景生站在街头,一阵北风吹过,拂冷了游景生发热的脑子。想起适才阿顾面对自己指责时切金断玉的清刚,心头不由升起一丝疑虑来,似阿顾这样的女子,合该是白玉无瑕的,如何能做出顾嘉辰口中那般的事情?
但顾嘉辰向自己述说旧事时形容如花带雨,神情真切凄楚,也不像是说谎话的!
游景生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作响,仿佛带着一丝不对劲的意味。将心中的疑虑深深的压了下去,不愿意细想:顾嘉辰是那样美丽的女子,他愿意在这样的美丽下折下腰肢,为她做出任何呵护花朵的事情。
“小娘子,这游景生实在是个太不知好歹的。”红玉立在一旁,瞧着游景生这般冲过来说了一番不着四六的话,心中气愤不已,道,“枉自您对他这么好,还将他引荐给王拾遗,给他指了一条通天道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不明事理,轻信了那顾嘉辰的挑拨。这般白眼狼,不理也罢!”
阿顾回过头来,“这时候阿婆的事情最是要紧,由他自去,咱们可没空理他。”
画案上的《葵花逐日图》灼灼,顾令月叹了口气,一个是光,一个是影子。本就是自己略存了一点痴心,想着挽不住光源,便对着影子聊做抚慰。却忘了一个道理,光影一体,若光源留不住,影子自然也就不存在。但又反过来说,若连影子都丢了,那么原本的实体,便本来也不属于她。
《葵花逐日图》基本已然画毕,尚差最后一根葵花下的青草没有着色,阿顾取了笔海中的一支细毫狼毫笔,在颜料调盘中蘸了青绿色染料,涂染最后一抹青草色泽。整幅《葵花逐日图》登时画成。阿顾执起手中的《葵花逐日图》,扬声唤道,“孙掌柜。”
绢纸上的葵花仰起灿烂的脸盘,追逐的太阳的光和热。明明用色分外绚烂,透出一种希望追逐之意,却让人偏偏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出一股悲伤绝望来。
孙成文匆匆赶到,“小娘子。”
“将这幅《葵花逐日图》装裱起来,”阿顾吩咐道,“挂在书肆二楼,若有人特别注目的,替我记下评价,送到公主府转达给我。”
孙成文余光扫过阿顾手中的《葵花逐日图》,目中闪过一丝惊艳色彩,恭敬的应道,“小娘子放心就是,这张图小的一定亲手装裱,必不辜负小娘子的期望。”
阿顾微微一笑,“掌柜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转身吩咐红玉等人道,“走吧!”
——这行知书肆,以后是不必来了!
“韩小子,”孙成文大声唤道,“替我将这幅《葵花图》拿到楼上小阁装裱的材料准备起来,放在楼上小阁中,我要亲自装裱。”
“哎,”韩三郎高高应了一声,接过孙成文手中的画,瞧见图上,陡然觉得一阵欢喜缠绵悲伤之感,不由吃了一惊,“这幅画可真是好。”
“哟,”孙成文睇着他调侃道,“我以为你小子只会忽悠客人买书画,没有想到还分的出画好画坏呢!”
“掌柜的你太看低小的了,我怎么就不懂看画了。”韩三郎不服气道,抱起画卷,“我原听说顾娘子的一手绘画功夫很是不错。没有想到,竟是这般好?”
孙掌柜瞪了韩三郎一眼,“你小子懂什么呀。绘画上品讲究以我之情写我之心。顾娘子年纪虽小,这幅《葵花逐日图》却是倾注了大量感情的。我想着,便是这时候再要顾娘子再画一幅一模一样的《葵花逐日图》,怕也是画不出来了!”
“丹阳大长公主女,资灵桂魄,禀训兰宫。六行昭宣,四德淳备。夭桃秾李,既挺淑令之姿;红绶青緺,宜开汤沐之邑。可封宜春县主,食邑一千二百户。”梁七变读完策封诏书,将手中诏书合拢,递到阿顾面前,“小娘子大喜。请接旨吧!”
阿顾双手合拢并在腰间,福身下去,“臣妹谢过圣人恩典。”
丹阳公主受宠甚深,当年为了大周也是曾经受过大委屈的,阿顾作为她的独女,受封一个县主,本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按照大周古礼,这个县主爵位当是在及笄之时受策,如今阿顾方十三岁,整整提前了两年。她的食邑位于古郡宜春郡,宜春既为地域,又可作美号。且江西宜春亦是鱼米之乡,一千二百户食邑,更是仅仅比长公主低了八百户,得封如此,更是证明圣眷无数。
阿顾接过梁七变递过来的策封旨意,,眸中眼泪却流了下来。
皇帝策封自己是为了抚慰病中的太皇太后。如今自己提前得了这个县主封号,便说明宫中的太皇太后多半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