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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公鬼。”半夏提高了她的声音,“令公鬼,我不能阅读古语。”她看了仪景公主一眼,警告这姑娘不要承认掌握这种知识。她们不是来为他翻译真应化天尊谶语的。公主发丝中的玉髓随着她表示同意的点头而微微摆动。“我们还有许多知识需要学习。”
令公鬼从书堆中站起身,叹了一口气。“本来就不该奢望。”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片刻之后,他只是盯着自己的靴子。半夏很想知道,没有她和仪景公主的支援时,他曾经怎样对付那些傲慢的大君。
“我们是来帮助你导引真气的,”她对令公鬼说,“导引真气紫霄碧气。”也许纯熙夫人说的应该没错,女人不能教汉子导引真气,就像她不能教汉子该如何生小孩。不过半夏对这一点并不确定,她曾经有一次感觉到了来自太虚之源的运转。或者,她没有确实的感觉,但她的能流受到了某种阻挡,就像流水遇到了河中的岩石。她在白塔外学到的知识,并不比她在巫鬼道内学到的少。她肯定可以教他一些什么,为他提供一些指引。
“如果我们可以。”仪景公主又说道。
怀疑再一次闪过令公鬼的脸。他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显然是件很反常的事。“我能读懂古语的机会也要大过你们教……你们确定纯熙夫人与此无关?是不是她派你们来的?以为她用迂回的方式就能说服我,对吧?这是不是一个等到我陷进去,才会发觉的鬼子母圈套?”
令公鬼尖刻地哼了一声,从椅子后面的地板上拎起一件墨绿色的外衣,一收肩,将它套在身上。“我同意今天早晨多会见几位大君。如果我不盯着他们,他们总会找到办法敷衍我的要求。他们早晚都要知道,现在是我统治晋城,是我,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我会让他们知道的。对不住,我没时间给你们。”
半夏真想用力摇醒他。他统治晋城?好吧,也许他确实在统治晋城,如果他是这么想的话。但半夏仍然记得一个男孩,怀里抱着一只正在甜甜入睡的羔羊,他骄傲得像一只小公鸡,因为他刚刚赶走了一匹想要偷走这只小羊的饿狐狸。他是个放羊娃,不是国君,即使他已经宣称了自己的身分,这种样子也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半夏刚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仪景公主却已经激动地喊道,“没有人派我们来。没有。我们来是因为……因为我们关心你。也许没有用,但你可以试一试。如果我……如果我们这么努力地要试一试,你也应该试试看的。这件事对你就这么不重要,让你没办法分出一个时辰来给我们吗?你就这么不重视你的生命?”
令公鬼停住了系钮扣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盯着公主。他的神态是那样忘我,以至于半夏觉得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过了一会儿,令公鬼哆嗦了一下,才将他的视线转到一边。他看了半夏一眼,挪动了一下脚步,便低头紧盯着地板。“我会试试,”他喃喃地说,“这没有用,但我会……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半夏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想到说服令公鬼会是这么容易。当他打定主意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他会像埋在淤泥里的大石块一样,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你看着我!”半夏说着,开始拥抱太一。像每次一样,她让紫霄碧气在体内充盈,甚至比往日更甚,她尽量接受她能把握住的每一滴力量。那就像是她身体的每一点都在闪光,老天本身充满了她体内的每一道缝隙。生命力像烟火一样在她的体内爆炸。她从没有导引真气过这么多的紫霄碧气。
意识到即使在这种状态,她的身体也没有丝毫颤抖,半夏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显然无法承受如此极致的力量。她想纵情陶醉在这种欢娱之中,想全心全意歌舞一番,想躺在地上,让这种感觉从她的体内滚滚而过,将她彻底埋没。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说道:“你看见了什么?你感觉到了什么?看着我,令公鬼!”
令公鬼缓缓抬起头,双眉仍然紧锁在一起:“我看见了你。我应该看见什么?你碰触了乾曜?半夏,纯熙夫人已经在我身边导引真气了不下百次,我什么都没看见,都是她告诉我的。这没有用。就连我都知道这一点。
“我比纯熙夫人要强大,”半夏坚定地说,“如果她试图控制我现在控制的紫霄碧气,结果只会是她瘫软在地上,呜咽哀嚎,或者是不省人事。”这是真的,虽然半夏以前从没有如此清晰地界定过纯熙夫人的能力。
紫霄碧气在半夏体内呼喊奔涌,寻求着释放的出口。它的脉动强过了半夏的心跳。借由这样的力量,半夏能做到纯熙夫人作梦也想像不到的事情。令公鬼肋下的伤口,纯熙夫人一直没有能完全治愈。半夏不知道用紫霄碧气治疗的方法,这种方法比她至今为止做过的所有事都要复杂。但她见过湘儿进行治疗,也许,拥有了这么多紫霄碧气,她能尝试着进行治疗。当然,不是一定要成功,只是试一试。
半夏小心地分出一根发丝一样细的能流,这股能流里包含着风之力、水之力和纯阴之气,它们是治疗所需要的紫霄碧气。她用这股能流去感受令公鬼的旧伤。只是稍稍碰了一下,她便控制不住地向后退去,颤抖着收回了她的编织。
她的胃开始疯狂地搅动,彷佛要把所有她吃过的东西都翻倒出来。半夏觉得,全世界的黑暗都凝聚在令公鬼肋下的那个伤口里,全世界的邪恶都在那里溃烂化脓,上面只覆盖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痂肉。这个伤口会完全吸净治疗的力量,如同干燥的沙子吸干一滴水。他怎么能承受如此的痛苦?他为什么不曾为此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