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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暂时把雕像留在店里一进门的地方,不让自家猫靠近。
他以前经常喂食附近的流浪猫,但是自从猫神雕像来到店内,那些流浪猫却都不敢接近了,这令他重新考虑起这个问题——也许猫神雕像与他之前遇到的通灵之物全都截然不同,不能用以往的经验来判断。
不过,要怎么处理掉这尊猫神雕像呢?
他的内心很是矛盾。
一方面,孔圣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对待鬼神之事,圣人的教导是置之不理,因为天地间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去探究,哪有时间去追寻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
另一方面,朱子也说过:学者须当知夫天如何而能高,地如何而能厚,鬼神如何而为幽显,山岳如何而能融结,这方是格物。朱子倡导的格物致知,又要求学者对世间的一切心存好奇,以哲学思辨的形式来给予鬼神以科学合理的解释。
两位先贤在这一部分上产生了微妙的分歧,别说是他,就连在儒学史上承前启后的朱子本人也被这一问题困扰终生。
他查询了很多资料,但关于古埃及的可信资料太少了,流传至今的不过是凤毛麟角,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在古埃及代表善神的猫神雕像会染上戾气。
朱子说,若是为妖孽者,多是不得其死,其气未散,故郁结而成妖孽。按照这种说法,猫神雕像并不具备成为妖孽的前提条件——身遭横死。
气之伸者,往者谓之神;气之屈者,来者谓之鬼。所谓鬼神,本来就是阴阳二气的消长而已。人身也是如此,故人心方动,便可与鬼神相感通。
想来只能归结于猫神雕像在地下埋藏得久了,受到太多阴气的浸淫。
猫神雕像本身很珍贵,若是销毁未免暴殄天物,雕像目前并没有什么异常,不如留待能镇得住它的有缘人吧。
更何况,朱子还说过:神祇之气常屈伸而不已,人鬼之气则消散而无馀矣。其消散亦有久速之异。人有不伏其死者,所以既死而此气不散,为妖为怪。
猫神雕像在地下埋藏时沾染了很多阴气,但阴气终归会消散,只是时间长短而已。于是他时常在正午把猫神雕像推到阳光下晒太阳,以求其阴气速散。
世间万物皆由阴阳二气形成,人鬼同源,除了以太阳的阳气驱散阴气以外,人的阳气亦能起到相同功效。他觉得,若将猫神雕像置于人流旺盛的店铺内,也许可以进一步加速其阴气的消散。但是他的店铺肯定是不行的,这间二手古物店曲高和寡,等闲来不了几位客人。
当他遇到那位活泼开朗的女主播时,从她的口中听闻她想将猫神雕像送人当开店贺礼,而且对方的店铺生意兴旺,似乎是个借阳驱阴的好所在,于是他就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将猫神雕像卖给她,并且特别叮嘱她一些禁忌。
无论是女主播还是她的赠送对象,好像都不太在意鬼神之说,特别是她的赠送对象,居然号称就算阴气袭人也只当空调吹,着实是心大……
不过这也好,“不信”本来就是最好的避邪手段,只是老人自己早已做不到“不信”了,毕竟连古之先贤都“信”,他如何敢与古之先贤背道而驰?
天色越来越暗,他的猫仍然注视着远处的黑暗,兀自喵喵地叫个不停,还不断用爪子扒拉他的棉袍,警醒他赶快离开这个城市,其慌乱程度比上次猫神雕像出现时更甚百倍。
“猫神雕像早已送人了,你还怕什么呢?”他温言问道。
然而他的猫也说不清楚,只能告诉他巨大的邪恶已经降临这个城市,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赶紧离开。
他略加沉吟,若邪恶就在身边,比如某些通邪灵的古物,他肯定会从谏如流,想办法将其送走、深埋或者销毁,但既然邪恶的范围如此之广,似乎并没有燃眉之急,无论情况如何严重,有他的猫在,他总能先人一步远离邪恶。
“旅途劳顿,还是先进去歇会儿吧,起码过了今晚再说,之后再决定何去何从。”他安慰道,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锁,咣当一声推开店门。
店内数月不流通的浑浊空气被涌入的夜风迅速吹散。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包括桌案上那本翻开一半的《朱子文集偶读漫记》,上面密密麻麻标有他的批注和读书心得。
夜里吹得书页哗啦哗啦翻动,最后停在其中一页上。
子不见猫之捕鼠乎?四足据地,首尾一直,目睛不瞬,心无他念。惟其不动,动则鼠无逃矣。